纸婚-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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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很没有对话感的一家人啊!
午饭的时候一切安好——顾小影做了四菜一汤,算是第一次亲自下厨给公婆展示手艺。效果很好,所有的菜连汤都没剩,可是顾小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后来又观察了晚饭时在座各位的状态,顾老师顿悟了——其实不管她顾小影做什么菜,好吃的、不好吃的,在她的公婆那里,都只是一顿下饭的菜而已。你要是征求意见,他们会不断点头说“好吃好吃很好吃”,可是你问他们哪里好吃,他们也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无论是顾绍泉的糖醋鱼、拔丝山药、爆炒腰花还是罗心萍的番茄盅、桂花山药、酒酿圆子,都太讲究了。
原来如此——在懂行的人眼里,好吃的食物各有各的好吃;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不好吃的食物或许也是一样的好吃。
这是个哲理,顾小影在心里感叹。
但总归是件好事——经验告诉她顾小影,如果一家有两个擅长烹饪的人,比如顾绍泉与罗心萍,那做出饭来往往是互相挑毛病,谁也看不上谁。可如果家里只有一个擅长烹饪的人,那这个世界就会顷刻间和谐很多。
开始出问题是在晚上。
结婚后,顾小影和管桐一直保持着相当规律的生活习惯——晚上七点开始吃晚饭,雷打不动看《新闻联播》;七点半吃完晚饭,管桐洗碗,顾小影则把电视遥控器从一按到五十,再从五十按到一,偶尔芒果台有好看的节目,会多看几分钟;八点钟管桐洗完碗,顾小影关电视,两台电脑打开,一个在书房里看人民网,一个在卧室里写小说;九点半出门跑步,绕省委宿舍一圈半,大约一千五百米(当然懒惰的顾老师经常找各种理由逃避锻炼);十点回家,洗澡,然后继续分头忙碌;十一点时收摊休息,如果有人要加班,那就分开睡……很规律的生活,被许莘戏称为“提前进入退休后状态”。
可是这种退休后的状态很快就被现实世界的喧嚣打破了。
因为家里多了两个人的缘故,电视显然不能关了——对管利明与谢家蓉来说,这是他们了解外界的唯一通道。何况谢家蓉还不识字,也没法读书看报,于是电视就成为她唯一的消遣方式。而顾小影又是个只要存在干扰就无法写下去的怪胎,所以一晚上过去,顾小影在电脑屏幕上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定稿一百八十五个字……
晚上,台灯下,顾小影听着外屋传来的隐约的歌舞声,险些抓狂。
十点多时,管利明与谢家蓉关上电视想要睡觉,管桐便从书房兼客房里出来,拿了报纸去客厅看,把屋子让给父母。
顾小影终于松口气。
真是奇怪,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嗅着那些属于自己的领土,恨不得走一步都撒泡尿划定势力范围。可是人类来来往往的脚却把她的领地踩得面目全非,而她刚刚认定了是非我莫属的辖区干脆喷了一股烟跑掉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车轮胎。
顾小影觉得自己有点欲哭无泪。
想到这里,也写不下去了。她干脆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再别别扭扭地穿上睡衣,拎着换洗的内衣走出来。路过客厅时撞上了管桐的目光,他还忍不住“呀”的一声,被顾小影毫不留情地瞪了回去。其实管桐挺无辜的,因为顾小影自己也拿不准,究竟管桐是在感叹顾小影这么早就要睡觉的事实,还是在感叹居然看见此女洗完澡后穿着衣服?
没有入侵者的家园,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裸奔。顾小影沮丧地总结。
再然后,就到了月黑风高夜,最扣人心弦的环节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果然,想到隔壁还有人,这俩人真不是一般的收敛啊!这偷情真不是一般的销 魂啊!
管桐满头汗,蒙蒙的一层,浮在额头上,奇怪地让顾小影想起段斐的那个“比读博士还难吗”的段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管桐没说话,直接吻上去,封住这个容易走神的女人的口。
半晌,松开,顾小影呼哧呼哧地喘口气,插嘴问:“老公,门锁了吗?”
“锁了,”管桐忍无可忍地抬头,瞪顾小影,“专心点。”
顾小影嘿嘿笑笑,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管桐心里一惊,可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顾小影已经抬起上身猛地咬管桐的肩膀一口!
管桐险些一声“啊”就要出口,但声音出口前居然忍住了?!
牛人!我欣赏你!顾小影瞪大眼在心底赞叹,一边还想,自己这样的果然不适合卖笑啊,太慢热了,还容易走神……
这时就听见管桐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顾小影,你疯了?”
“呵呵,人家就是想表达一下内心的狂野嘛……”顾小影眯起眼睛献上一个讨好的笑,伸手抹一把管桐后背上的汗水说,“你继续,你继续……”
管桐恨不得掐断眼前这个小细脖子。可是看看月光下那张生动得漾开了红晕的脸,眼睛亮闪闪的,好像一汪水,目光柔软地注视着他,管桐突然窒住呼吸。
一秒钟,或许是两秒钟,那瞬间,他突然像是回到了那个实至名归的新婚夜,趁着酒精的热度,还有窗外三十八度的气温,在蚊子军团不断的轮番作战下,R城的新房里,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永远不分开!
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下一秒,他下了大力气,狠狠撞进去。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化成灰烬前的刹那,突然听到顾小影断断续续地说:“老公,避 孕套……避孕……”
“我知道,”管桐的速度越来越快,头上渗出汗珠来,“不是用了吗?”
“我是说……”顾小影喘口气,抿抿嘴唇,努力把话说完,“我是说,小心你爸妈……他们不会……不会把避 孕套戳上洞洞吧?”
“噗——”
管桐的脑血管终于在冲刺前的这一秒被炸成灰了。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在有生之年被这个思维跳跃得趋于诡异的女人折磨成ED之前,可怜的管处长也抓狂了……
(4)上
第二天下午,顾小影和许莘约好了去看段斐。
段斐挺着近九个月的肚子来开门。门一开,顾小影就先看见一个肚子……门再推开一点,还是一个肚子……直到整扇门都敞开了,顾小影才把视线从段斐的肚子上转移到脸上。
一个月不见,段斐的脸胖得都有点变形,身材是彻底没法看了,脸上的色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许莘在顾小影身后大声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应该是男孩吧?老人都说生男孩容易毁容,你看我姐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啪”的就被一卷卫生纸打到。
顾小影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手依然如此敏捷的段斐,再回头看看忙着从脑袋上往下扯卫生纸的许莘,咂咂嘴道:“师姐,你还是这么矫健啊!”
段斐哈哈大笑,在顾小影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坐到沙发上。
顾小影担忧地看看段斐的肚子,一边落座一边忐忑地问:“师姐,你这个肚子,有没有超重?不会涨破了吧?”
“怎么会?”段斐笑眯眯地看顾小影,“我们家宝宝可健康呢,一点都不给妈妈添麻烦。”
顾小影好奇地掀开段斐的开襟毛衫:“师姐,你儿子不踢你吗?”
“踢啊,可有劲呢,刚才还踢我来着,”段斐毫不顾忌地再掀开一层毛衣,把滚圆的肚子展示在大家面前,还没忘叹口气,“其实我倒希望是个闺女。”
“是啥都行,健康就好,”顾小影比段斐还紧张,“师姐你小心点,快穿好衣服,别感冒。”
“没关系,我家暖气多暖和啊,”段斐低头专注地敲敲自己□在空气中的大肚子,“宝贝儿,踢一个给大家看看。”
没反应。
“宝贝儿,踢一个,快点,乖,表演一下。”段斐又敲敲自己的肚子。
还是没有反应。
“哎,你睡着了?没听见为娘要你踢一脚吗?”段斐拔高了声音,见还没有反应,“啪”的拍了自己肚子一掌,一声脆响,吓了顾小影和许莘一大跳!
顾小影和许莘彻底被这一巴掌惊着了,少顷才面面相觑,双双无语——有这么暴力的妈咪和这么有力的胎教,会不会这孩子生出来就会打架?
终于,段斐经无数次拍打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是相当大牌的,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弃了让宝宝做“踢人处女秀”的念头。
顾小影看看她那惋惜的表情,想想这居然是一个还有十几天就要到预产期的女人,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段斐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顾小影:“小苍蝇,你公婆来了吧?”
顾小影急忙吐苦水:“快别提了,师姐,这才过了一天,我的生活就一团糟!本来我们的生活习惯很固定的,现在突然多出来两个人,真是好别扭。”
“你知足吧,”段斐瞥一眼顾小影,苦笑,“你公婆已经够心疼你的了……如果换了你是我,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连牢骚都懒得发……”
段斐不是撒谎——她这段日子过得真是有些凄惶。
因为儿媳妇怀孕的缘故,孟旭的母亲从W城农村来到G城,说是可以搭把手照顾儿媳妇。对此孟旭当然是高兴的,段斐虽然觉得不方便,但也很感激婆婆的好心。
可住着住着麻烦就出来了:段斐身子不方便,家里的家务自然是孟旭做得多些。可是婆婆一看就不愿意了,忍了三天没忍住,终于在某天晚上开了口。
她脸色灰灰的,看着段斐说:“斐斐,妈给你说啊,其实怀孕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在我们那里,哪怕是挺着大肚子呢,也不能让男人做家务的。”
段斐当时正在喝牛奶,听见这话,差点喷了。
婆婆听听厨房里孟旭洗碗时发出的响声,压了压火气告诉段斐:“我不知道你们大城市是咋样的,可是在我们那里,男人就是天,女人就是做饭洗衣服生孩子。你也看见了,在咱们那里,逢年过节吃饭的时候,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咱怎么还能让男人做家务呢?”
段斐想发脾气,可是又惦记着作为一个儿媳妇的“忍耐”本分,于是只要强忍着接受了一晚上的“三从四德”教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段斐看上去很谦虚、很受教的缘故,在其后的几天里,婆婆终于焕发出远超过一个大学教师的授课热情,从各个方面对段斐的生活进行了点评——比如段斐每天喝一瓶酸奶是浪费,因为像孟旭那样每天要动脑的人都没有喝;比如段斐预订月嫂、预订单间病房都是浪费,因为孟旭出生时连医院都没去,如今也已茁壮成长;比如只要段斐说起早教的话题,婆婆就撇嘴道“有那个钱还不如给孩子买肉吃”……
段斐天天都气得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可是,受了委屈又不能不发泄,段斐便把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到孟旭身上——她真是忍不住,才在每晚睡觉前都对孟旭进行新一轮的抨击与抱怨。初始时孟旭觉得母亲太过迂腐,后来觉得老婆太过矫情,再后来干脆借口要赶一篇论文,住进了书房。
或许也是因为怀孕的人格外敏感,段斐一个人守着偌大一张床,夜夜哭。
哭也不敢大声,只能小声啜泣,喘不过气的时候才发出一点模糊的呜咽。
偶尔也后悔,想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么个人——孟旭或许哪里都好,可是他那个妈,怎么就能这么极品?
可是往往这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伸伸胳膊踢踢腿,段斐的心就化成了一滩水。
那是她和孟旭的宝宝啊——是他们在最爱的时候结婚,一步步迎来的孩子啊,她那么爱孟旭,那么爱他们的家,她的毕生智慧都用在辅助孟旭一步步走得更稳上面,而孟旭也的确一步步越来越稳,努力为她母子提供更好的生活……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好抱怨?
每夜,段斐就这样努力开导自己,才能在夜深人静时,疲惫入睡。
而让她觉得温暖的是,偶尔半夜里因为腿抽筋而大汗淋漓地醒来时,那个她以为已经在书房睡下的男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从她身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一点点为她按摩……他的表情很困乏,可是眼神很专注。
段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悄悄睡回到自己身边来的,甚至第二天晚上他还是会号称睡在书房,但半夜里又出现在她身边……这样的幸福与温存,让段斐生了内疚的心,终于决定无论婆婆说什么,都忍下来,不抱怨。
就这样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4)下
直到有一日。
这一次,矛盾的缘起简单得可笑——那天段斐和婆婆一起看电视,有部电视剧大概是说了个第三者插足的故事,段斐随口边说:“这种男人活该千刀万剐。”
结果婆婆不愿意了,瞅瞅段斐道:“男人朝三暮四,那是他自己有本事、招女人喜欢。像我们家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