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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母的救济-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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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未



引子

小孩十岁,但瘦弱矮小的身体,让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他却蹲在学校围墙外玩泥巴。

不远处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小孩抬头眯眼看了看天空。太阳的光芒刺得他一阵晕眩。他挪向围墙的阴凉处,继续用树枝扒着泥土。

不远处有个水坑。昨晚下的雨,到了上午,还没来得及蒸发完毕。浅浅的水面上,漂浮着很多小虫的尸体。

小孩也不嫌脏,掬起手掌捧着水洒进泥巴堆中。他将稀泥拌匀,然后慢慢地塑成一个碉堡的模样。

“砰……”的一声,围墙上跳下来一个人,紧接又是一个,一共翻出来四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

小孩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继续玩游戏。

“大头,这个教历史的最爱打小报告了,他不会告诉班主任吧。”一个少年说道。

“不会,我早上看见老余出学校了,上午没他的课,估计出去开会了。”被称为大头的少年回答着。

四个人在墙角商量着干点什么,转眼发现了小孩。

“哎呀,吓我一跳!”大头上去对着小孩踢了一脚。

小孩扑倒在地,那个“碉堡”瞬间倒塌。他站起身,悲愤地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小混混。

“看你爸爸干吗!”大头狰狞着表情。

小孩不敢说话,往后退了两步。他的右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跳舞呢!”少年们纷纷嘲笑,把小孩逼到了墙根。

“身上有钱没?”大头走在最前面。

小孩摇摇头。

大头上前不由分说地搜查小孩的荷包,从口袋里摸出一元钱。大头“啪”地给了他一巴掌,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

“这是我吃饭的钱!”小孩捂着脸,眼中噙着泪水。

“少吃一顿会死啊!”

四个少年扬长而去。

中午时分。小孩饿着肚子坐在路边。他的父母在一次矿难中去世,相依为命的只有奶奶。奶奶以捡破烂为生,一天给他一元钱。

“你怎么了?”

再抬起头时,泪眼婆娑的小孩发现眼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姐姐,扎着马尾辫。

“被人欺负了?”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谁欺负你了?”

小孩不敢说,把脸转向了更远处的公路。先前那四个少年,现在正站在路边用小石子砸过往的车辆。

“是他们?”

小孩沉默。

“没事儿,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报仇。”

小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们把我,把我吃饭的钱抢走了。”

女孩皱起了眉头。

“喂,你们明知道他是个腿脚不好的孤儿,那么可怜,还抢他钱!”公路边,女孩甩着辫子,横眉竖眼地怒道。

“哟,你还找了个老大来替你出头。”少年们斜着眼毫不在意,他们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正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把钱还给他!”

“关你屁事儿,别找不痛快。”

女孩嫩脸通红,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缓过劲儿来,眼睛中闪着狡黠的灵光:“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我们打赌,从西边过来的第一辆车,车牌最后一位是单数还是双数。你要输了,就把钱还给人家。”女孩手指了一个方向。

“我要是赢了呢?”大头眨眨眼。

“你要是赢了,”女孩眼珠子一转,“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一块钱。”

“赌就赌,你先来。”

女孩闭上眼,五秒钟后再次睁开:“我赌单。”

“行,我们让你。”

一辆尾数是3的东风卡车呼啸而过。小孩蹦了起来:“是单数,是单数。”

“不算、不算。”

“你想耍赖?”

“什么叫耍赖?”大头话到嘴边,却又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词语,“反正就是不给。”

女孩上前一步。

“怎么着,你还准备打我?”恼羞成怒的大头,欲用武力解决问题。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这次你说不算?那好,我们再赌。赌过去的五辆车,要是我全猜准了,就算我赢。”

大头扑哧一声笑:“你逗我呢?”

“敢不敢赌啊?”

大头上下打量女孩:“你说吧,输了怎么办,我奉陪到底。”

“这回我们赌大点,赌五块钱。”少女从屁股口袋摸出一张崭新的五元大钞,拿在手中挥来挥去,“怎么样?”

大头回头看看他的同伴,然后聚在一块儿,窸窸窣窣地讨论,最后四个人凑足了赌注。

“我们把钱都压在那儿。”女孩指了指路边的一块大石头。

“怕我们不认账啊!”

“那可说不准。”女孩见钱被堆拢在了一块儿,耐人寻味地嘴角一抿,然后再次闭上眼,“单、单、双、单、双。”

“切,装神弄鬼!”大头不屑地说道。

第一辆是面包车,尾数为7,第二辆又是3,第三辆是8,第四辆是5……

大头的汗水已经冒了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公路,这简直不可思议。一辆中巴车开过来,大头瞪大着眼睛分辨,最后三位数是241。

是1,单数。

他松了一口气儿,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最后还是猜错了吧。他挑衅地看着女孩。女孩同样脸色骤变,透露出的全是惊讶的信息。

少年走到石头旁。

“等等……”就在少年伸手的那一刻,女孩突然眼前一亮,拦住了他。

“你想耍赖?”

“只要你不耍赖就好,你再仔细看看。”女孩指向中巴。

一阵紧急刹车声,不知为何,中巴竟然“嘎”的一下,停在了马路中间。就在这时,身后钻出来一辆黑色桑塔纳,尾数却是2,实实在在的双数。

大头愣在了原地。这个该死的中巴车怎么会突然停下!

少女摸摸头发,轻巧地从他身边走过,从石头上把钱拿了起来,在这帮少年的震惊中翩然而去。

女孩拉着小孩的手来到小卖部门口,把赢来的五元钱,塞到他的手里。

“我只要一块钱。”小孩感激地看着她。

“拿着吧,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谢……谢谢你!”

女孩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小孩跟了上来,仰着脖子天真地问:“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能一连猜准五辆车呢?”

女孩看着他,随即莞尔一笑:“只有猫知道。”

“只有猫知道?”小孩挠着头以示不解。

女孩拍拍他的肩膀,把食指竖在嘴唇边:“嘘,这是个秘密。”

第一章 猫的自杀念

〔猫虽然是动物,但智商还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诡异感逼仄过来。谁都看得明白,这猫是在决然地撞树自杀?!

查立民愕然,就算是得了绝症的人,也尚有一息求生的本能,走到自杀这一步且得有心理斗争,一只猫哪来那么复杂的感情,难道它还知道自己是主人的拖累不成?〕

男人看女人看哪呢?大概每个男人都会有不同的兴致吧。

查立民的爱好不算稀奇,但多少有点独到。

他看的是嘴唇。

唇瓣莹润总能生出无限遐思,反之就算是羞花闭月也毫无兴趣。只可惜九年八个月来,还没一个女人的嘴唇入过法眼,所以话题一转到婚姻生活,查立民就噤声了。

这是个中等规模的餐馆,位于闹市区。查立民将杯中啤酒饮尽,放下,然后靠在椅背上安静地抽烟。

桌上已摆满了啤酒瓶。左手边的邢越旻正在满脸通红地大声阔谈。

“行了行了,你声音小点儿,这是在大堂,不是包厢。”说话的是张晓阳。他是五个人中最先有孩子的,女儿,今年5岁,席间已无数次看过手表。

“要尽兴知道不,你从一开始就归心似箭,我喝得不爽。”邢越旻将酒杯斟满,还没举起来就洒了一半,他和老婆正闹离婚,大家都看得出来,邢越旻醉了。

定期参加没有女性参加的饭局,大概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热衷。在座的都是沪东大学的校友,住校时来自同一层楼面。毕业之后,类似的聚会曾经人员充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还坚守原地的只有他们五位了。

毕业宴席上信誓旦旦地诺言“就算到了八十岁,咱们也要一年一聚”,现如今总是被“哦,真不好意思,我真是忙,咱们保持联系”之类的客套话敷衍带过。在张晓阳又一次意欲离座之后,查立民想,剩余的这几个还能坚持多久呢?

“我真要走了!”张晓阳面露愠色。

“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不是兄弟了。”邢越旻大着舌头怒斥,他激动地站起身,“啪”的一声碰倒了身后的椅子。隔壁座的顾客再次扭头鄙夷地望着他。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宏磊终于按捺不住,强硬地将他按在椅子上。

吴宏磊以前是校足球队的,毕业之后,参加了公安大学的考试,成了一名警察。他强健的手臂,像钢筋一样牢牢箍住邢越旻:“好了,再抽一根烟,我们一起走。”

一米八大个儿的李斌,赶紧弯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烟抽到一半,邢越旻竟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真丢人!”张晓阳轻声嘟哝了一句。

邢越旻的表情更加痛苦:“我太失败了!”

“公共场合能不能收敛点,就那点破事,还非得嚷嚷到全世界都知道?你不要脸,我们还得要脸。”

“张晓阳!”吴宏磊呵斥道。

“你让他说!”邢越旻站起身来,手里牢牢地握住啤酒瓶。

“你还准备打我,我还不了解你!”张晓阳捋开自己的头发,额头上有道疤,“跟城市学院打架,要不是你躲,我会挨这一板砖?”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吴宏磊拳头重重地砸在饭桌上。

“不是,宏磊,这小子为了女人寻死觅活多少回了,除了撒酒疯,拖着我们这帮哥们胡搅蛮缠,哪次动真格了?我耳朵老茧都听出来了。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女儿发烧,老婆催了五六个电话,听他在这扯淡。”张晓阳把脸又转了回去,“有本事你操刀把你媳妇剁了。”

“行,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邢越旻憋着怒火却没有发作,而是像条死蛇又瘫在座位,“现在老婆跑了,工作也没了,我觉得活得,活得他妈的还不如查立民。”

没人料到他会说这话!

邢越旻的失言让气氛顿时凝固。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尴尬冲破,所有人都沉默,余光扫着查立民。

邢越旻的酒被惊醒了一半:“我,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儿。”查立民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温和地说道。

桌上饭菜已凉,残羹冷炙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我来买单吧。”过了一会儿,查立民疲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别别,老样子,AA制。”

“还是我来吧。”

“不不,别坏了规矩。”

“我来买,因为今天……今天是我生日。”查立民笑得很苦涩。

场面又有点尴尬。

吴宏磊开口打破僵局:“看看,记性真不好,每年暑假开始前最后一天是这小子的生日,哈哈,我们竟然忘了。”

“这叫什么话,都是老爷们。”查立民只能再次表示毫不在意,指望几个男性朋友记住生日,多少有点勉强。

“那,那你别凑份子钱了,这顿算我们请你!”吴宏磊建议道。

“说了我来就我来。”查立民嗓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口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对于他来说,也许这顿饭钱是找回尊严的最后机会了。

饭店门口,几个人挥手告别。因为知道晚上要喝酒,所以没有人开车。李斌和张晓阳扶着摇摇晃晃的邢越旻到对面打出租,只剩下吴宏磊和查立民站在街角。

一连过去好几辆出租都载着人,吴宏磊左右看看:“要不我们走一段?”

查立民点点头。

“难怪,戏院刚散场。”吴宏磊对着前方的人民大舞台努嘴道。

沿着金陵路往西,穿过浙江路,就看到了兰生大厦上的大屏幕。漂亮的女主播端坐在主持台前,播报着这个城市令人振奋的消息。上海的夜晚和白昼一样明亮璀璨,总是能让孤独的人更为落寞。

黄灯闪着,两人加快脚步,踩到斑马线的一瞬间,信号灯由黄转红,他们又同时退回到人行道上。

“再抽一支吧!”趁着红灯的工夫,吴宏磊掏出烟。

依然无话,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路上的行人,口中喷出的烟雾随风散去。

来回的车穿梭不断,查立民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常俗的比喻,人生就像十字路口,每一次不同的选择,都会把你带到完全不同的目的地。

我选择的是哪条路呢?

查立民不自觉地缩缩脖子。

烟抽到半截,吴宏磊清了清嗓子,眼看前方,像是对着空气说道:“邢越旻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可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这么多年,也不找个女朋友?”

查立民心咯噔一下,看来还是逃不开这个话题啊。

“局里同事有个女儿,在外企做行政的,挺漂亮,她爸一直张罗着给女儿找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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