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殊色,跟班太子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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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眼波平静无澜,面无表情,盯着她:“若你能活下来……”
桑柔认认真真地将他打量着,而后出声坚定:“我会活下来……”可话未说完,口中又呕出一口血。腕上的力量随即消失,顾珩惊骇,却不知怎得失了精准敏捷,反手去抓时,却没能抓到,她的手落在床榻上,她的眼早已闭上,掩了两汪明眸如泽,亦掩了所有的坚韧、狡黠、玲珑、聪慧,所有的哀伤、深情、挣扎、绝望。
你答应我的,阿柔!你要活下来!
桑柔足足又昏迷了两日,才恍恍醒来。
床边照料着她的却是凌波。
“姑娘,你醒了!”凌波看到睁开眼的桑柔,常年没表情的脸上却是难得泄露几分欣喜。见桑柔张嘴哑声,领悟过去,急忙去倒了杯温水,扶起她,喂下几口。
桑柔身体疲乏至极,脑袋昏沉,但先前的事情,她仍记得清楚。
她问:“太子呢?”
凌波闻言微顿:“说,太子有要事忙,凌波不知详情。”
桑柔点头:“我有些饿了,有粥吗?”
“有的。叫厨房一直备着,以防姑娘醒来要吃。”她将她小心放下,“姑娘且等一下。”说完转身出门去。
再回来时,桑柔已快睡着,被开门的声音惊醒。
帘帐撩起,窗纸通透,泄进几许日光。今天倒是难得的晴日。
凌波手中端来一碗热粥,清香萦鼻。
她动作谨慎,将桑柔扶着坐靠起来。
桑柔身体虚弱,眸光却利如剑芒,在凌波脸上逡巡。
“太子……怎么了吗?”
她出口,便是让凌波大惊,她眼光微闪,心想自己什么都没说没做,便让她猜出了原委,这人真是聪明得可怕。
自知瞒不过她,凌波实话实说:“太子得知姑娘醒后,便离开了。”
“离开?”桑柔一惊,“去哪儿?”
“太子离开南行部队多日,虽已派人易容顶替,但不是长久之计,恐被人发现徒增纠葛,所以先赶回去。姑娘和成二统领受了重伤,在此处养伤,待伤好之后,太子会另作安排。”
这意思,是不用她再继续跟着他南行,还是她就此成了弃子?
“就这样走了?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桑柔忿然,欲掀被下床,被凌波止住。
“姑娘,你要做什么?去追太子吗?你受了重伤,要静养,且不说你现在体弱到连行走都不能,便是你出得了这个房间,房外还有无数暗卫,你还是走不了。太子说定的事,从来无人可更改。”
桑柔却意外在她的话里静下来,垂眸沉默好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凌波,目光灼灼,问:“你说的是真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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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风月正情浓(10):后会有期【5K()
“啊?”
桑柔重复:“太子说定的事情,从来无人可更改。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自己亦不会更改曾经的诺言,对吧?”
凌波愣愣,有些不明白她话中意思,犹疑一下,却点点头。
桑柔松了口气,翻身躺回榻上,说:“粥呢?现在喝,温度该刚刚好。”
凌波急忙将几上的粥端过来,舀了一勺,要喂她,却被桑柔笑着止住踝。
“我只是受了伤,不是缺胳膊断腿,不用这样伺候着,我自己来。”说着就要接过瓷碗,可欲抓扣住碗沿的五指却使不上劲,瓷碗从手中滑落,热粥撒在被衾上,清香漫开。
凌波惊住,一边暗自懊悔自己忘了太子的吩咐,不要让桑柔手持重物,一边急忙掀了被子收拾耘。
桑柔愣愣地自语:“难道那杯茶水把我的左手烫熟了,为什么我的手现在使不上劲儿?”
凌波将脏污了的被子拿下床,又从柜中抱出一条新的,铺盖在桑柔身上,头一直微低着,稳着声音解释道:“姑娘左肩上的刺伤有些深,暂时会影响到左手的功能,太子早已经写了密信给仲太医,太医不久就会到。有仲太医诊治,不久就会好的。姑娘不用担心。”铺好被子后才抬头,问,“姑娘可还要喝粥,奴婢这就去再打一碗来。”
桑柔却答非所问:“凌波,你是不是没有安慰过人?”
凌波怔愣,面色一僵。
桑柔收罗她变幻的神色,了然地勾唇,右手扶在左手臂上,捏了捏,眼中有灰败弥散开来。
“果真……”
凌波亦是机灵,听得桑柔这语,登时后悔莫及,她方才那句话分明是套自己的反应。自己言多必失,定是被桑柔猜测出了某些讯息,而她不直接问,是清楚自己不会告知真相,于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说了这样的一句反话,她没来得及反应,表情怕是直接表露了事实,肯定了她的猜测。
“姑娘……”
“我知道了,你再去打碗粥来。我很饿。”
凌波不安地看了看她,点头出门去。
桑柔这才抬起头来,左手五指握了握,摆动却不灵活,也用不上劲。
凌波是医者,顾珩手下的人,岂有滥竽,虽比不上三叶仲清寒他们,但跟在顾珩身边,各种刀伤剑伤,什么没见过?可她肩上的这剑伤,却要惊动仲清寒,那说明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她稍稍一试探,结果便昭然。
弹琴,左手按弦,力重音沉,力轻音渺,力道控制很重要。
如今……
她将右手覆在左手上,紧握住……
*
凌波站在门外,皱着眉听着房内声声掀瓦震梁的叱骂声响。
“找我来干嘛?找我来干嘛!你自己这条命自己也不知珍惜,还要我费什么力气?”
“手也不用治了,废了得了,反正命也不要了,手还治来做什么?浪费药,浪费时间!”
“你以为自己身子是铜墙铁壁吗?时不时吞几颗毒药,时不时去挨几下刀剑?!”
“……”
仲清寒满身风尘赶到客栈,替桑柔诊了脉了之后,却不是立即施针开药,而是开始破口大骂。
桑柔坐在床上,面容憔悴,却在他气急败坏的骂声中缓缓弯了眉眼,双眸明曜,眼睫一翕一阖,明动又孱弱。仲清寒看着,终是骂不下去,在床边坐下,别扭地不去瞧她,胸口微微起伏,余气未消,还摆出一副就算你哄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消的模样。
桑柔笑着试探地喊一声:“寒哥哥?”
仲清寒瞪她:“你不要以为每次惹了事这样叫我,我就会原谅你。哼,现在已经不复少时,我这些年骨气与医术俱增,再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忽悠过去!”
桑柔点点头,有些不明地看着他:“可是,我没有要你的原谅啊!我为什么要你的原谅?”
仲清寒捂着胸口,气炸,手扬起来,作势就要揍她。
桑柔装模作样地躲了下,不小心扯到伤口,龇牙咧嘴地叫了声疼,仲清寒急忙走上前来替她查看。
桑柔摆了摆手,嘻嘻一笑,说:“故意的。”
仲清寒:“……”
过了半晌,他叹了一声,“阿柔……”
“仲清寒……”她打断他,“你知道吗,我格外珍重这样的时光,我们还生龙活虎,嬉笑玩闹。这样值得开心和记忆的美好时光,适当珍惜。所以,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仲清寒默了一会儿,说:“好。”
***
晴日没有持续多久,时薄近暮,阳光忽然隐去,黑云攒聚,天色骤然暗下来。
客栈门口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一人蓝衣翩然,在风卷凛然的檐下,眉头深皱,好似对着天气极不满意。
她身后身量娇小的素衣女子,眉目清秀,神情是惯常的淡漠。
正
是仲清寒和凌波。
仲清寒说了声“走吧”,说明提起脚步向外走去。
一名暗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在仲清寒面前,语气冷硬:“仲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仲清寒眯眼看着他,答:“医馆。去寻一些特效的毒药,把楼上那个病秧子彻底毒毒死,比起救她,这样省事多了。”
后面站着的凌波闻言背僵了僵,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那名暗卫表情不变,说:“先生是要去拿药吗?先生可把药方交给属下,属下替先生去买。天要下雨了,且时候也不早,先生长途奔波来到这里,适当歇息着,这等小事交由属下做就好。”
仲清寒挑了挑眉:“药方?没写。且写出来了,在这穷乡僻壤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买不到还得用其他药代替,你可懂医?”
那暗卫微尴尬,说:“不会。”
“那不就得了。你以为我想在这鬼天气跑出去?都是那要死不活的丑女人折腾的。”他低低咒骂着,转头对着凌波说,“还磨蹭什么?走吧。待会儿就下雨了!”话毕,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凌波应了声是,赶紧跟上,隐约间,似见她脚步踉跄了下,行走的步子有些不稳。
那暗卫看着远去的两人身影,扬手一拍,身后已出现另两名玄衣男子。
“跟着他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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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桑柔揭下面皮,看着仲清寒动作麻利地药倒了那两名暗卫,笑着问:“仲清寒,我觉得你不干大夫,去抢劫也不错。这一药一个倒的,快准狠。”
仲清寒剜了她一眼,直起身,说:“我抢劫做什么?我又不缺钱花。”
桑柔顿了顿:“可以当做副业,无关钱财,只为陶冶情操。”
仲清寒:“……”
桑柔走近,戳了戳已无知觉的暗卫,抬头,双目晶亮地盯着仲清寒收入袖中的瓷瓶,谄媚地笑说:“寒哥哥,你那什么药呀,看起来好神奇哦。能不能给我一点呢,出门在外,防身自卫。”她眨巴眨巴眼睛,对着他。
仲清寒冷眉冷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说:“你防什么身,自什么卫,哪个稍微有点社会公德的直接将你砍了正好,也为清平盛世贡献了一份力量。”
桑柔扶了扶肩头,咬了咬牙,小步跟上。
“你不给我也行,让我看一眼可好?真的就一眼!”
“……”
仲清寒找到一处养马的人家,买下了一辆马车。
“走吧。时间久了我们还未回去,客栈里顾珩的人肯定会怀疑,我们得赶紧离开。”
桑柔因为仲清寒不给她那迷。药,跟他堵着气,此时站在马厩边,手持草食喂着一辆黑马,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完全不理会他。
马厩里,还有一位马童正提着桶给黑马认真刷洗,脸上却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仲清寒托人去帮雇了马夫,看了眼桑柔那边,走近,终于听清她言语。
“小黑,小黑,你说这堂堂八尺男儿怎么会小气成这样,又不是要抢他宝贝,看一眼也不给看,你说他是不是很抠门?”
黑马噗嗤一声出了口气,像是应和。
仲清寒:“……”
有了盟友的桑柔却越发义愤填膺:“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我告诉你啊,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能找抠门的人,他可以穷,给不了你豪华的马厩,新鲜的饲草,但是为马性格一定要大气。当然啦,要是对方特别高大威猛英俊帅气,就另当别论的。如果对方有粮有厩还特别高大威猛英俊帅气,那……抠门不抠门其实就不用多考虑了的。”
仲清寒轻咳了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是事实,大梁几国以德才貌并俱的八大公子,我那么好巧不巧的就在其列。”
桑柔转头,说:“八大公子?嗯,好巧不巧的,其实这八大公子当初就是我和怀音无聊时评出来的,而且其实不是德才貌并俱,而是德才貌俱缺,也就是说,缺德,缺才,缺貌!后来不知怎得众口相传,竟成了这样的版本,煞是不尊重原创作者的良苦用心!”
仲清寒:“……我们还是赶路吧。”
桑柔有些不舍地抚了抚小黑的头,低声说了句:“后会有期!”
仲清寒:“你说什么?”
桑柔说:“我叫它千万谨记住我的箴言!”
仲清寒:“……”
车子出了村落没多久,天上便落下雨来。
桑柔这一路倒是沉默了,靠在马车上,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往日,仲清寒最烦的就是桑柔的聒噪,最怕的却又是她的沉默。
他犹豫了下,终还是将袖中瓷瓶拿出来,递给桑柔,却严声警告:“这药粉威力惊人,只许少许便可药倒一彪头大汉,不要乱用。”
桑柔眉眼霎时绽笑,赶忙接过,满口答应:“不会不会。我
可乖可善良。放心放心!”
仲清寒无可奈何地暗叹口气,转身撩开帘幕,看着外头风雨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