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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并非阳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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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不到他会这样问,我安静了几秒,没有答话。

他的手掌很暖,抚过我的睑。这个男人那么残忍,凶恶,不可原谅,但他的手,竟和安燃一样温暖。

「过去那个安燃,你所爱的安燃,曾经那么珍惜你。」

「你一条头发,他都唯恐会被损伤。」

「他守了你十几年,你身上每一寸,他都唯恐护不周全。他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一点暇疵都没有。」

他轻声问,「君悦,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他亲吻过的胸膛,你怎么忍心用匕首去刺,刺得那么狠?君悦,你怎么对得起他?」

多无奈。

一个说我眼泪不值钱的男人,却总能令我轻易落泪。

我又哭了,低声问,「那你呢?你又对得起他吗?」

他没有犹豫,答我三个字,「对得起。」

斩钉截铁,毫不心虚。

他说,「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做一个永远站在最高处的人,忘记所有曾经的心愿,忘记所有光明的心性,做一个最坏、最毒,最使人畏惧、最铁石心肠的人。」

「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再不忍耐什么,再不为他人付出什么,再不宠溺任何人。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没人可以例外。」

他淡淡亲我的眼睛,说,「我做到了,我对得起他。」

他还说,「君悦,不要测试我,我不是从前的安燃,逆我的意,我会令你痛不欲生。」

对,他不是从前的安燃。

我逆安燃的意,足有千百万次。

一次又一次,从不悔改。

十次之中,有九次他默然不语,剩下一次会生气,气极了,不过用手抚我头脸额身,叹着说,「君悦,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

也许因为我过度使用的这千百万次,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听以,过去的安燃,不见了。

安燃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对时间的概念很明确。

他不喜欢说「过一会」「等一下」「过几天」「不久」,他喜欢给确定的时间,喜欢确定的事情。

他会说,「君悦,我十五日看完这本教材,再用一天做自我测试。」

他会说,「君悦,我决定明年三月十二号后,报名参加统一律师执照考试。」

这个习惯似乎保留到现在。

搬入豪华监狱的第一天,他沐浴后穿着睡袍走过来。

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笑一笑,说,「君悦,十天,等你伤口拆线。」

上床,躺在我身边,很老实地闭目安睡。

睡得那么安稳,留下我忐忑不安。

这到底算不算加刑?

于是,不得不数日子,倒数。

从十开始,九、八、七、六、五……

平安无事的日子过得很快,第十日,医生果然帮我拆线。

我忍不住说,「我忽然觉得伤口很痛,应该还没长好,现在拆线,会不会太快?」

医生神情古怪,看了我片刻,说,「君悦少爷,安先生事先有交代,拆线的时候,你一定会觉得伤口很痛。他要我转告你,痛是正常的,拆了就好。」

渺茫的反抗,被一句话打压到芽都不留。

拆线后的我,乖乖等安大公子光临。

如果不是前事的痛记忆犹深,把自己想象成一顿诗人享用的大餐,其实也算有趣。

我等了几个小时,脑里面的胡思乱想,不足为人道。

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坐在沙发里,回头去看。

是安燃。

西装笔挺,身形修长,剑眉鹰目,脸上棱角冷硬鲜明。

这个人,确实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这个美男子,对我说,谁稍逆我意,我就把谁撕成粉碎。

语气斩钉截铁,绝不宽容。

他给我十日时间。

今晚到期。

这种情况如此陌生,我不知哪种反应最适合。

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我有足够的力气,大叫,愤怒,啜泣,惨烈地怒骂,凄凉地悲哭,微贱地哀求。

但任何一种,都不会动摇他的心志。

我决定平静。

我说,「回来了。」

他应一个字,「嗯。」

随手关上房门,又站在镜前,利落解他的领带。

他说,「你洗澡了吗?」

我摇头。

他说,「一起吧。」

我点头。

那么自然,不知内情者,一定以为我们是一对默契的情侣。

谁知道呢?我和安燃,似乎从不曾默契。

他午睡的时候,我会心血来潮嚷着去海边散步。

他看书的时候,我又会很想一起看恐怖片。

他说天气好应该出去走走,我宁愿等到天黑,在酒吧街狂欢一宵。

他不午睡,带我去海边;不看书,陪我看恐怖片;白天呆在屋里,晚上在酒吧街看着我。

我却总觉得有些难过。

我说,「安燃,你知道吗,真心爱对方的话,就会心有灵犀。」

他反问,「君悦,你怀疑我不真心?」

我估计触到雷区,赶紧抱着他亲,哈哈大笑,「傻瓜安燃,你是我的傻瓜安燃!」

我心爱的傻瓜安燃,已经不在了。

我不心爱的安燃,却在等我一起洗澡。

我站起来,走进实在太奢华的浴室。

三角形大浴缸里,热水哗哗往外涌,水雾蒸腾。

安燃看着我,似笑非笑,对我说,「君悦,长痛不如短痛。」

我长长吐一口气,开始脱衣服。

人不过是这么回事,穿着衣服,以为是人,脱了,可以当自己是只动物。

我脱干净,当自己是动物,等着主人来抚摸,奖励或惩罚。

难得主人并不急,相对于我的急促心跳,那般悠然,真是罪恶。

安燃说,「你先进去。」

我跨入浴缸,看他背着我,自然地脱衣服。

他的动作很有力度,自然得可比喻成一首有旋律的歌,即使待宰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赏心悦目。

所以,当烫贴的衬衣脱下后,我被眼睛所看见的狠狠震到僵硬。

他若有所觉,转身问,「很难看?」

我僵硬的表情一定很丑,他竟然微笑,「亏你还是何家人,—点伤疤都可以把你吓成这样。」

他脱了裤子,跨进浴缸,和我并肩坐着。

惬意叹一声,仰头,后颈靠在浴缸边缘。

我知道我很没用。

我知道,我对人世间的残忍认识不足。

所以,才会对一个独裁者身上的伤痕耿耿于怀。

浴缸水温恰到好处,我忍不住转头,在雾气飘渺中看他。

看得目不转睛。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整容医学还不够发达,有的伤疤太深掩盖不了。」

热气淡化他的眉目,此时的他,柔和,放松。

我还是问,「怎么回事?」

他说,「几次大手术也不是没效果,毕竟比从前好看多了。」

我不想问下去。

答案呼之欲出,一定伤人。

但是,忍得住吗?

有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应该停止,只是无法停止。

我知道自己很傻。

太傻,才会低声问,「是你在监狱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微变化,很好看。

我感觉苦涩。

他不是我的安燃,但此时此刻,每个神态,不必语言,我竟可以揣摩出其中精髓。我说,「我知道你入了监狱后,向大哥请求去探望你。大哥说,你进去半个月就成功逃狱了。」

他说,「是。」

我问,「半个月,怎么会那么多伤?」

他不说话,只是笑,淡淡地笑。

很久,他才反问,「多吗?」

他侧过身,深深看我,「君悦,我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

伸出一指,缓缓点在我淡红色的伤口上。

我知道,他指尖触到的,是我的伤口。

我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错觉,错以为他这一指,戳到我的心脏。

很痛。

痛到我胆大包天,竟然抓住他点在我胸前的指,问他,「安燃,是不是大哥?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声音颤抖。

他凝视我。

「你居然为我流泪。」他微笑,摇头。

然后喃喃说,「真是岂有此理。」

那么多的伤痕,未曾目睹的人难以体会那种震撼。

何况,是出现在安燃身上。

不管是过去的安燃,还是现在的安燃,原来我都会心疼。

大哥做的事情,也许应该我来赎罪。

我以为自己为安燃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所以,当安燃把我抱到床上时,我认真对他说,「安燃,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安燃失笑,问我,「君悦,你以为人生是打麻将?四圈过后,可以洗牌再来一次东南西北风?」

我愣住。

片刻,才不理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故事里不是这样的吗?你曾经陪我看的电影,在我无聊时为我随口说的故事,不都是这样的?

相爱,分离,误会,痛苦,假如是喜剧,最后的最后,必定怨恨烟消云散?冰释前嫌。

安燃问,「你可以忘记我对你做过的事?」

我点头。

只要过去的安燃可以活过来,我可以忘记一切。

安燃又问,「你可以忘记你大哥的死?」

我动动唇,随即紧紧闭上,艰难地沉默。

关于死亡,何家有家训。

爸爸在我懂事的时候,亲口告诫,「君悦,江湖路上冤魂遍地,既然自己满手鲜血,就莫怨他人夺命。」

我真的听不明白,跑去问大哥,「爸爸说死了也不要怨人,大哥,如果我以后被人杀了,你难道不帮我报仇?」

大哥大笑,「当然报仇,你又不是江湖中人,没有命债,谁都不应该伤到你。」

我又问,「如果是江湖中人呢?如果有命债呢?如果大哥你被人杀了呢?」

大哥不答反问,「君悦,如果大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当然会。」

「那就够了。」

真是!够什么?

我追问,「按爸爸说的,意思就是我不应该帮你报仇吗?怎么可能?」

大哥又是一阵大笑,用力摸着我的头,「傻瓜,大哥如果死了,以后谁来护着你这个到处惹祸的小傻瓜?」

大哥死了,果然没人再来护我。

我还是不明白何家那句家训。

骨肉之仇,可以忘记吗?纵使对方是安燃,被大哥折磨过的安燃。

我沉默很久,终于,答他一句,「我不知道。」

安燃用指头点我鼻子一下,笑说,「你真老实。」

又说,「你大哥不是我杀的。」

我霍然抬头,震惊地看他。

他不屑地笑,「何君杰仇家遍地,若按深仇大恨来排队,还轮不到我动手。」

他问,「你信不信我说的?」

我点头。

到如今,他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

一只狮子,不会对已经到口的兔子说谎。

看见我点头,他就开始笑,撑着手,唇慢慢贴近我,低声说,「看,障碍清除,只要你可以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一切如拨开乌云见青天,对吧?」

我又点头。

安燃说,「君悦,你真是宽宏大量。」

接着,让我看清他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冷冷说,「可惜,我不值得。」

我愕然看他,觉得自己又开始七零八落,一块快,也许散在雾气浓密的地方,难以解释的困惑。

怎么不值得?

我不明白。

而安燃,他不解释。

含意未明的对白后,是身体对身体的蹂躏,和我之前的之前,所想象的一样。

进入得很坚决,掠夺得很彻底。

过去的小心翼翼和温柔不复存在,动作完全符合现在的个性,冷静,坚定,执着,不容丝毫违逆。

他灼热地贯穿我,体内通道最大限度地扩张,不留任何余地,太强势。

如君临天下。

我只是他王土里一片瓦砾,在他掌下颤抖,呻吟。

「君悦,你颤得那么厉害。」他问我,「很痛?」

我迷离地看他,点头,又摇头。

不知道那是不是痛,也许吧,总有点。

但也许,我只是畏惧于他的强,害怕他不仅要吞噬我的身,还要撕裂我的魂。

他连笑容,也是君王般的笑容。

缓慢下来,悠悠挺到最深处,停下,仿佛定要我明白,他就在我里面,

操纵我的生和死,而且绝不容反抗。

「君悦,别怕。」安燃轻轻吻我。

他说,「等一下会更痛。」

再次的,他说到做到。

我果然越来越痛,痛到不断打颤,哭着求饶,不断说,「安燃,我好痛,我不要做了,你放过我。」

安燃不肯停,甚至力度不肯稍减,对我说,「君悦,我不是过去的安燃,只要你满足了,自己即使做到一半都忍着退出来。我不是你的按摩棒,想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他说,「从现在起,不是我满足你,是你满足我。」

语气这么冷冽,字里行间全是冷冰冰的不可更改。

我哭到声音沙哑,那么痛,痛到受不了,愤而抬头,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不久前我才心疼他满身伤痕,现在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

可惜,我咬不下他的肉,才咬到血味,他轻轻松松捏开我的牙关,逼我松口。

「又咬人,」安燃说,「你这个坏习惯,说了一万次会改,却从来都没改。」

他没有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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