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辽东-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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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意思说,你刚才要是晚来一会儿,我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哪儿还能和你这么谈笑风生。”楚凡与他熟不拘礼,想到刚才的凶险,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刘仲文见他嗔怪,苦着脸赔情道,“小蔫儿,俺真不知道是你……俺一门心思盯着他,就等个机会好和他过招……好容易等他出城了,俺急忙跟上……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脚程好快……冀中三狐一向以轻功见长,果然名不虚传。”
看他说着说着又转到功夫上去了,楚凡又好气又好笑,打断他道,“怪不得前几天我到你家没见着你,原来你忙着盯梢去了……你咋知道我家的事呢?你爹跟你说的?”
刘仲文摇了摇头,脸上颇有些不自在,“俺娘跟俺说的……俺爹?算了吧,他现在看见俺就只会翻白眼。”
楚凡会心的一笑,刘家这段公案他清楚得很。
刘之洋是行伍世家,按理说刘仲文他们两兄弟应该子承父业才对,可老头子不知怎么想的,非要逼着哥俩上私塾进县学,刘仲文他哥刘孟儒还好,好歹考了个生员,四处游学去了。刘仲文可就不行了,一念四书五经就脑瓜子疼,上私塾也上了个半拉,因为上课睡觉惹恼了先生,被赶了出来。
为这事儿父子俩闹了个满拧,当爹的恨儿子不争气,当儿子的怨恨自家老爹不给自己在军营里安排职司,父子见面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
二人边走边聊,话题很快转到了楚凡眼前的糟心事上面。
“小蔫儿,这王知府也太黑了,连你家宅子都不放过?”刘仲文愤愤不平地说道。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楚凡喟叹一声。
“这么说,你还非得出海不可了?”刘仲文看了楚凡一眼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去往倭国虽说银子好挣,可也凶险得紧!”
“再凶险也得去呀,”楚凡叹了口气道,脚下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荒草,“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要是敢变卦,王廷试明天就敢把我下了大牢。”
刘仲文没吱声,不知在想什么。
他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却是越来越亮了。
第二十二章 阿扁()
刘仲文把楚凡送到了家,自己就回去了,临走时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楚凡问他什么惊喜他又不说,弄得楚凡越发好奇了。
小院里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满院的落叶不翼而飞,青砖铺就的地面用水洗得白生生的;灶台更是擦拭得干干净净,铁锅刷得锃亮——张氏是个见不得腌臜的人,这些天带着楚芹闲茶她们就没停过。
楚凡却没心思仔细打量,匆匆进屋之后,让闲茶去把葛骠请来——做什么生意暂且不说,这海上航行的事情他得先弄明白才行。
“少爷,海上反而花不了多少银子!”
葛骠来了后,坐在凳子上对楚凡侃侃而谈——他今天穿得很周正,可那一脸的大胡子让他倍显苍老,怎么看都不像个三十四岁的人。
楚凡坐在桌前,用毛笔记录着他觉得有用的知识。
“俺们的船,得用二三十名伙计,海上差不多要待个把月,粮食菜蔬十两银子顶天了……到了倭国就更便宜了,倭国银贱钱贵,俺们一般都用制钱……一贯嘉靖大钱,够三十个人吃上好几天呢……就是倭国那里吃食很是古怪,俺走了这么多趟还是吃不惯……”说着葛骠抽出腰间的烟杆,塞上烟丝点着了,吧嗒吧嗒吸了起来,屋里立刻充满了旱烟丝那呛人的味道。
楚凡被旱烟味儿呛得轻咳了几声,他发现葛骠说话总是缠夹不清,所以不得不打断他问道,“具体是多少天?三天?五天?”
“五天。”葛骠想了想说道。
楚凡算了算,一贯嘉靖大钱值银一两二钱,也就是说,三十个人一个月需用银七两左右,就算在倭国待十个月,也就七十两白银,加上来回的二十两,总共不到一百两,确实是小头。
“少爷,其实海上真正花钱的,是修船!”葛骠吸完一锅后,把烟杆在凳子腿儿上敲了敲。
“哦?要花多少呢?”楚凡有些意外地问道。
“这沙船要是有点小毛病,俺们自己就修了,怕就怕遇上风暴、搁浅什么的,坏了帆或是船板破损,那就得进船厂修理了,”葛骠说道,“俺们大明这边,一般都在威海卫成山卫修;朝鲜那边多半在济物浦(螃蟹注:今天的仁川);倭国就是长崎了,平户倒是也能去,可那儿还是偏了点儿……”
见葛骠又离题了,楚凡赶紧打断他,“哪儿咱们不管,葛叔你就直接说,出一趟海修船一般要花多少银子?”
“这可真不好说……这得看运气,要是一路风平浪静,兴许一两银子都不用花……要是遇上整个帆都得换的话,可就要花上七八十两银子了……运气这事儿谁说得准?下了海只能看老天爷……”葛骠絮絮叨叨又开始偏题,弄得楚凡没了法子,只得估了个两百两。
“还有一笔费用,俺却不知道是多少,”葛骠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往烟锅里装烟丝的手,仰头想了想说道,“当初都是老爷亲自办的,俺陪他去过两次,走到门口就不让俺进去了……”
“咳咳,葛叔,进哪儿?”楚凡赶紧打断他,否则不知他又要离题多远了。
“长崎町奉行,细川藤原四郎家,”葛骠点燃烟锅,吧嗒吧嗒吸了起来,“就是从他这儿,俺们搞到朱印状的……这玩意可稀罕,俺们山东海商里没几个有,就福建广东那边多点……红毛鬼也多……没朱印状的卖不了货,只能低价卖给福建人或者红毛鬼。”
楚凡听明白了,这细川藤原四郎——倭国人的名字真长——应该是个官员,自家老爹通过行*贿获得朱印状,朱印状应该是贸易许可证之类的东西,但应该送多少呢?想了想,他在纸上写了“交际公关费:五百两”。
大体情况弄清楚以后,楚凡又问起了诸多细节,葛骠还是一如既往的老跑题,花了一个多时辰楚凡对倭国海贸总算有了个全面的了解。
和楚凡预计的一样,这个时代海上贸易的风险来自三个方面,依照威胁程度分别是海盗、风暴、政策影响。
山东沿海以及朝鲜沿海,海盗较少,风暴也不多,算是比较安全;危险最大的,是倭国近海。
那些福建广东海商,以及红毛鬼——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长崎港里面是商人,出了海就是海盗,杀人越货司空见惯;倭国近海风浪也大,一个不小心就是船翻人亡的下场。
至于政策影响,说到底就是公关到不到位的问题,公关不到位,什么货也别想卖什么货也别想买;公关到位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葛骠走后,楚凡翻着记满数字的本子盘算着,海上航行、公关交际这一块,怎么也得一千两银子。
“少爷,”他正算着呢,闲茶那俏生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你忙完了吗?去看看太太吧。”
楚凡心里咯噔一下,抬脚往正房走,“娘怎么了?”
“太太病了,”闲茶跟在他身后道,“受了风寒。”
楚凡默然。几天时间里,张氏接连遭受丧夫之痛、抄家惊吓,还要强撑着应酬族人、收拾院子,现在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
进了正房,只见张氏歪在床上,楚芹端着碗水坐在床头,正在喂她。
“娘,你怎么了?”楚凡边问边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张氏眼圈发乌,双目赤红。
“俺没大碍,就是身上软得很……你该忙就忙你的去,别耽误了事。”张氏虚弱地看着他,说话有些喘。
楚凡心下愧疚,自己这段时间光顾忙活了,也没留意老娘身体。
伸手试了试张氏的额头,烫得吓人,他扭头问楚芹,“姐,娘这样多长时间了?”
“晌午吃完饭娘就觉着不舒服,”楚芹放下碗,细声细气说着,“才刚请村里的郎中来看了,说是冒了风寒,开了个方子。”
楚凡接过方子一看,上面写了柴胡、甘草等七八味药,他把药方往怀里一揣道,“我这就去抓药。”他们湾子口这一带没药店,抓药得进登州城。
刚要出门,楚凡又停下了,叮嘱楚芹道,“姐,你们赶紧打点儿井水上来,越凉越好,弄块毛巾浸透了给娘敷在额头上。”
听到楚芹脆生生应了,楚凡这才出门而去。湾子口到南门,正好十一里路,楚凡骑上骡子,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进城直奔登州最大的药铺“济世堂”,把方子交个了药铺伙计。
“公子家中可是有人感了风寒?”药铺伙计看完方子问道。
楚凡点点头。
“公子,您这方子虽平和,来得却慢,要不,您试试这味药?”药铺伙计热心的推荐着,返身从药架上取下肥皂大小桑皮纸包着的一块药来。
“这是什么?”楚凡好奇地看他打开,一股呛人的尿骚味儿扑鼻而来。
“这叫阿扁,俺们从扬州进的,治风寒有奇效,前些天府后街张员外受了风寒,就是这药吃好的。”药铺伙计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楚凡凑近了,盯着这块黑褐色的药砖看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这个阿扁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阿扁什么价?”楚凡直起腰问道。
“公道价,二钱银子一两。”伙计回应道。
“太贵了……算啦,还是照方子给我抓吧。”楚凡想了想说道。
骑着骡子往回赶的路上,楚凡还在想。
那黑乎乎的阿扁,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第二十三章 催债()
“啪!”
紫竹狼毫笔被狠狠地砸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浓黑的墨汁很快晕染出一大块黑斑。
楚凡双肘支在书桌上,死命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有些崩溃了。
五千两银子,要办一万五千两的事儿,这显而易见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老老实实做海贸生意肯定不可行了,那就只能干点超越这个时代的事,说起来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比如食盐提纯,比如研发肥皂,比如制造味精等等。可这些事情要不就是瞒不过王廷试的眼睛,食盐提纯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自己把粗劣的海盐一下变为精盐,那王廷试肯定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抢走整个工艺——强权之下,自己这个小身板哪里禁得起知府的搓揉?
味精也是一样,至于研发肥皂,除了被抢走工艺之外,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一两个月里,自己若是不出海的话,难免露馅。
所以楚凡现在要找的,就是一件足以迷惑王廷试的普通货物,而且要能在短时间内加工完毕,还要能和大明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相匹配才行。
想了很久,楚凡勉强想到了一样东西,他把墨浸脏的那几页纸小心撕了下来后,提笔写下了两个字:“烟草”。
烟草在明末已经全面进入了中国大地,葛骠抽的旱烟就是明证,不过这时的烟草非常原始。
但楚凡却很清楚加工后的烟草利润有多高——要知道,后世某兔的军费,大部分是来自烟草行业的巨额利税!
而楚凡对于烟草行业非常熟悉,他前世大四时,因为儿童福利院院长和当地一家复烤厂厂长关系好,所以推荐他到了这个厂实习,半年多的时间里,楚凡勤奋好学,转了好几个岗,对于烤烟各个流程以及工艺知之甚详。要不是听到部队来学校招兵的消息,搞不好楚凡就留在这个复烤厂了。
而且烤烟的技术门槛不高,主要是温度控制,更为关键的是,香烟中的香料配方,非常适合保密,能让自己长期保持技术优势!
搁下笔,楚凡打开了从葛骠那儿要来的一小包烟丝,用手指捻着细细观察。
这是非常原始的烟丝,只是把烟叶阴干后,用铡刀铡成小条,颜色深浅不一,口感极为辛辣粗糙。
就这样的烟丝,还是从扬州贩运过来的,价值也算比较高,一斤烟丝大约在三十个嘉靖大钱左右,折合成银子差不多要四分五(螃蟹注:四分五=0。045两)。
所以楚凡对制造香烟很有信心,他完全有把握让这些原始烟丝价格翻个一两倍,甚至四五倍!
想到这儿,楚凡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屋子里踱起步,搓着下嘴唇细细盘算。
一斤烟丝能卷500颗烟,也就是25包,如果自己定价十个大钱一包,那么一斤烟丝就能卖出250个大钱,刨去人工、柴火钱以及损耗,至少还有180个大钱的利润,那要挣出三万两银子,需要加工12万斤烟叶。
楚凡不禁皱起了眉,这相当于一个小型复烤厂一个月的产量了,在没有各种机械的明代,规模绝对相当庞大!
自己还得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