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辽东-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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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老外身旁一高一矮两人扯着他,身形高瘦的看样子是名仆役,手里攥着这老外的乌纱帽,低眉顺眼地连连相劝,“西爷,这天下驿丞不都这样吗?您就忍忍吧!”
身形较矮的那位,却是位六品文官,此人年约五旬,颏下稀稀疏疏一部胡子近半都已白了;他天庭饱满,眸子却极清亮,透着股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干净和纯洁来。楚凡注意到,他那一身青袍皱皱巴巴,鸳鸯补服上斑斑点点全是油渍,邋里邋遢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位官老爷。
此刻,他见那武官仍在嚷嚷着要去揍人,不由紧皱眉头,语速极快的冒出一大串叽里咕噜的话来,那武官回应以同样的语言,说了好半天,老外武官终于不再闹,消停了下来。
这一幕让楚凡更加好奇了,他虽说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很显然不是英语——怎么大明朝居然就有人精通外语了?
他还在纳闷,旁边刘仲文好奇心早爆棚了,也难怪,这个时代任谁第一次见鬼一般的歪果仁、听到鸟语一般的歪国话,都会惊讶的掉眼珠。
“这位军爷请了,在下登州刘仲文,不敢动问,阁下难不成也受了那驿丞的腌臜气?”惊讶归惊讶,刘仲文还是有礼有节地抱拳行礼。
那武官一愣,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扫了三人一遍,很快明白了刘仲文和自己一样,被势利的驿丞打发到破落小院,心下顿生同病相怜之感,拱手回礼道,“在下佛郎机西得沙……这狗驿丞真真气杀个人,刘公子想必也有同感?”
“原来是西……”刘仲文心说这姓怎么听怎么别扭,顿了顿才继续道,“大人,幸会幸会。”
那老外武官似乎已经习惯了人家对他的诧异,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其实不姓西……嗐!怎么叫都成。”
刘仲文大奇,追问道,“那大人姓什么呢?”
老外武官嘟哝了一串佛郎机话,楚凡听着最后像是“席尔瓦”这个词,于是笑着问道,“大人父姓是姓席尔瓦?”
老外武官脸色立刻堆满了讶异之色,惊叹着连声回答,“没错!没错!,在下的全名是西得沙·费利佩·席尔瓦,这西得沙乃是名字……这位兄台难道也懂佛郎机话?”
刘仲文眼睛比老外瞪得更大,不明所以的望着楚凡,这信息量太大,他转过不弯来——自己怎么不知道楚凡还懂鸟语?还有父姓是个什么玩意儿?难不成还有母姓?
楚凡却没搭理他,而是看了那文官一眼,那文官显然也来了兴趣,仔细打量起了楚凡。
楚凡拱手道,“在下蓬莱生员楚凡,虽不懂佛郎机话,可平日喜看一些杂书,也略知一些佛郎机人的规矩,是以猜到了大人的父姓。”
说完他从那文官一拱手道,“不敢请教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那文官淡淡一笑,拱手道,“某乃兵部职方司主事——孙元化。”
第三十三章 孙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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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凡脑中“嗡”的一声,他万万没想到,明末关键人物之一孙元化,居然是这么个邋里邋遢的人!而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出远门就能遇到这样的大咖!
说孙元化是大咖那是一点不为过的,倒不是因为他官职有多高,地位有多显赫,而是因为他是大明最有名的科学家徐光启的弟子,同时也是明末最重要的军备专家——去年宁远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红夷大炮,便是出自这位邋遢主事之手。
所以从这点上说,孙元化对明清双方的影响力,其实一点不在袁崇焕、毛文龙、黄台吉、多尔衮这些风云人物之下。
楚凡看着清癯的孙元化,眼睛不禁有些发亮,因为他知道,未来几年里,这位军备专家将就任自己的父母官——登莱巡抚。
也正是在这个位置上,孙元化用错了人,他招徕的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这帮子东江逃将,实实在在把他坑苦了。
贪污军饷、喝兵血这些都算小事,关键是崇祯四年黄台吉围困祖大寿于大凌河时,孙元化派李九成和孔有德率八百人往援——八百人!还不够黄台吉塞牙缝的,楚凡真不知道面前这位老夫子怎么想的。
结果辽兵一路向西,到了吴桥这个地方,居然为了区区一只鸡造反了——没错,就是一只鸡,只是鸡的主人来头很大,乃是山东望族,前南京吏部郎中王象春!
于是临邑陷落、商河陷落、青城陷落,最终登州陷落。
这就是明末有名的“吴桥兵变”,也称山东“三矿徒之变”。
楚凡身为穿越者,当然知道所谓一只鸡逼反山东三矿徒其实是言过其实,其中深层原因楚凡已经有了切身体会,那就是山东本地人与辽东流民间尖锐的矛盾和对立。
吴桥兵变最后的结果是,孙元化先被抓再被放,最终在北京的菜市口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矿徒们则在肆掠了登莱一年半以后,在孔有德、耿仲明的率领下乘船逃往辽东,投降了黄台吉,降书上更是厚颜无耻地写道,“本帅现有甲兵数万,轻舟百馀,大炮、火器俱全。有此武器,更与明汗同心协力,水陆并进,势如破竹,天下又谁敢与汗为敌乎?”
对于鞑子的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乃至后来投降的智顺王尚可喜,楚凡是深恶痛绝的,原因很简单,鞑子在三顺王之前,攻坚要么靠人命堆,要么靠挖长壕围,总之对高沟深垒没有什么办法;而三顺王投降后,为鞑子带去了孙元化最大的一笔“遗产”,也就是被孔有德掠走的几十位佛郎机人以及大批火炮制造工匠,直接帮助鞑子鸟枪换炮,攻坚能力一下提高了若干个层次!
更不用说,三顺王加上“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平西王吴三桂,这四个汉人甘当鞑子走狗和急先锋,说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有一半多是他们打下来的一点不为过。
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孙元化这位登莱巡抚。
所以当楚凡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兵部主事时,孙元化颇有些不自在,他莫名有了种被人扒光中单围观的感觉。
一旁的刘仲文和西得沙早已聊得热火朝天,歪果仁说话直爽,正对了头脑简单不知拐弯的刘仲文的胃口,恰逢那个收钱了的驿卒已经把楚凡他们的饭菜送来了,楚凡见状又给那驿卒塞了点银子,请他把孙元化他们的饭菜也端来,顺便从外面买点酒和卤煮来——两拨人心照不宣的把各自房间里的八仙桌抬出来拼在一起,准备聚餐了。
一阵忙乱后,酒菜齐备,各人安坐,楚凡特意坐到了孙元化的身边——且不管什么“吴桥兵变”,能和未来的父母官套近乎,这么好的机会楚凡怎么会放过?
几杯酒下肚,西得沙说起了他生气的缘由,原来这次孙元化和他是作为火炮教官出京巡查关宁防线,到了这天津驿,差不多和山东巡按一块进门,结果这驿丞看人下菜,对巡按百般奉承,对他们却是敷衍了事,结果引发了西得沙的愤怒。
“真搞不懂你们大明,孙大人明明是六品,那什么鸟巡按才七品,怎么这驿丞就跟条狗似的摇头摆尾的?”西得沙连连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仲文费尽了口舌,加上楚凡的帮腔,总算让这位满头金发的七品武官搞懂了为什么七品的巡按要比六品的兵部主事有权势得多。
“席尔瓦大人,学生有一事不明,请大人不吝赐教。”楚凡按照泰西习俗称呼西得沙让他颇感意外,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示意楚凡问。
“据学生所知,泰西乃是以天主年龄为纪年,学生好奇的是,今年不知是多少年?”楚凡急切地问道——后世他的历史都是基于公元纪年的,一直以来他都没搞清楚这天启七年到底是哪一年,现在好容易遇到了西得沙这个正宗的歪果仁,哪能错过问清楚的机会。
西得沙和孙元化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诧异,然后掐指算了算才回答道,“今年乃是耶诞1627年。”
1627?楚凡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算离鞑子入关的1644年还有多少年,他刚算出17年这个结果,就见身边孙元化快速地画了个十字轻声问道,“阿门,请问楚公子也是我教中人吗?”
楚凡马上反应过来了,这孙元化已经入了天主教。
不过他可不敢冒充天主教徒,谁知道这个时代的天主教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禁忌,万一露馅可就糟糕了。
所以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学生一贯喜好泰西学说,至于天主教,学生只是略闻一二而已。”
听他这么说,孙元化又恢复了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看来,这老头儿似乎对和泰西无关的事情不上心。
楚凡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本书对孙元化说道,“听闻孙大人乃是徐侍郎的得意高足,学生前些日子购得徐侍郎这本《几何原本》,观之颇多不解之处,还望孙大人不吝赐教。”
孙元化师从徐光启钻研西学,正因为太过痴迷,所以在中举之后毅然放弃了会试,全身心投入西学的研究中,这就让他成为了大明文人中的另类——除了西学,他同那些寻章摘句、游戏文字的同僚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换句话说,他在学术上很孤单。
今天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天津驿里,居然能遇到一个同样喜欢西学的后生小子,他那双有些昏花的老眼一瞬间就亮了,一改之前漠不关心的态度,不厌其烦地给楚凡细细讲解起自家老师的这本大作来。
《几何原本》其实就是些最基本的几何知识,早就烂熟于心的楚凡哪里还用他解释,只不过是找借口拉近自己和孙元化的距离罢了。
是以没过多久,二人的角色就悄悄发生了转化,由一个教一个学变成了对等的学术讨论了,两人以酒代墨,就在桌子画起了几何学的各种图案来。
当楚凡把立体几何的一些基本定理和公理抛出来后,就彻底征服了这位痴迷于西学的兵部主事了,听到激动处,孙元化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连声高呼。
“奇才!奇才!公子真乃奇才也!”
第三十四章 楚凡楚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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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量?”
孙元化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微微眯着的眼睛充满了对新知识的渴求。【愛↑去△小↓說△網。ai qu 】
随着讨论的深入,二人的话题已经从几何转到了物理学,显而易见,身为火炮专家的孙元化立刻便沉迷了进去,所以楚凡把牛顿三大定律抛出来时,孙元化便难以自拔了。
“对,既有大小又有方向的力。”楚凡开始给孙元化解释速度这个运动学基本概念,能给明末的科学家上课,实在是件身心愉悦的事情。
“大小老夫倒是不难理解,只是这方向……却有何用?”孙元化眉头稍有舒缓。
楚凡想了想,请孙元化伸出指头,自己也伸出一支,从不同角度推起桌上的酒杯来,二人合力,就将酒杯推着向第三个方向前进了。
“力有方向,所以可合成,”楚凡停手道,“当然,亦可分解。”
紧接着楚凡又将那个众动物拉车的寓言故事讲了一遍,终于让孙元化对于矢量有了初步的认识。
解决了矢量这个问题,浸淫西学数十年的孙元化很快对三大定律有了直观的认识,和自己的老本行相互印证后,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炮膛愈光滑,则摩擦力愈小,弹丸所受之推力损失也愈小?”
楚凡拱手道,“正是此理。”
他们二人聊得开心,一旁的西得沙和刘仲文却早听傻了,此刻西得沙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我说呢,那些工匠那么费力打磨炮膛干嘛?原来却是因为这个。”
说完盯着桌上酒渍未干的“f”、“m”、“v”等符号好奇地问道,“楚公子,看你写的这些拉丁文,似乎这些定律是我泰西所出?怎么我却没见过。”
见孙元华同样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楚凡微微一笑道,“此乃学生在一本英格兰书中所见,著者名曰艾萨克·牛顿。”
楚凡记得牛顿是这个世纪的,至于现在出生没有他也不管,反正他又不怕露馅——这个时代又没有互联网和手机,不怕西得沙去查。
孙元化和西得沙对视了一眼,喟叹道,“向闻英格兰乃是泰西蛮荒之地,居然也有此等大贤?……吾等孤陋寡闻也。”
突然他又想起一个问题,对楚凡提了出来,那态度直似学生般恭谨,“楚公子,在下尚有一事不明……依你所言,这弹丸出膛后,应再无摩擦力相制,何以不一飞到底,却会半途而落呢?”
楚凡不禁暗中为孙元化点了个赞,果然是科学家,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于是他又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