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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仙品春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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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若无情,如何为人。

    聂书寒顿也怔住,一时答不出话来。他呆了片刻,方才说道:“七情六欲皆成伤,人要成仙,必先蜕凡,凡人的情感,自然也就不必再有了。”便似曾经在三清宫的论道课上,他曾经听过、也答过千百遍的那样,他拿出了标准答案,再度作答。

    “既是如此,”韩素道,“聂仙人是否已然忘情?”

    聂书寒皱眉道:“我亦求索在大道途中,不曾窥见终点,自然做不到太上忘情。然则世上多情最苦,你于剑道之上多有天资,还需时刻警醒,莫为俗情所困为好。”

    韩素微微扬眉,倒也不与他辩论。

    她知道,像聂书寒这样的人心硬如铁,自然不会是自己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同样,她虽然并不认为无情才是成仙道,却也同样心如磐石,更非轻易动摇之人。两个都是心性坚定的人,就算言语上辩出了输赢,输的一方也未必就会口服心也服,如此这般,自然无需过多浪费口舌。

    韩素一手按剑,环顾四周,道:“聂仙人,此前幻象为夫差残念所化,那此间大湖又出自何处?是真是幻?”

    聂书寒张口便是一吐,口中剑丸飞出,迎风化作长剑。他并指掐诀,口中念道:“天地正道,养吾浩然,着!”那飞剑在空中连着几转,忽然定在一个方向,竟似是有着性灵一般,剑尖一翘,就对空点了三点。聂书寒手诀一变,飞剑顿时灵光大盛,寻着那方向忽一加速,就如梭一般疾飞而去。

    柳叶舟紧随在飞剑之后,一路划开无数波纹,亦是疾行不止。

    江南河底,来自仙家的奇景缓缓在韩素面前展开。

    而此刻,距变故发生已将近一日一夜。江都城内,港口生变之事几乎已是人尽皆知。

    如此奇事,天下难闻,人们不免议论纷纷。江南名医堂中,却有两人对此变故浑不在意。之所以不在意,却是因为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有些事情远比听取奇闻更为重要千百倍。

    常永昏迷不醒,武城三煞中的葛老大和骆老三几乎都要愁煞了眉。骆老三性情暴躁,若非葛老大极力压制,他险些就将名医堂给掀了个个儿。名医堂中的坐堂老大夫冷笑道:“你寻我晦气又有什么用?真要有能耐,就去将那伤人者寻来。你这二哥断掌难续,气脉不通,全是因那伤人者气劲顽固霸道而起。俗语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不能寻到源头,请人将这气劲化去,这病我是治不了的。你信我便去寻人,不信……那就另请高明吧!”

    骆老三怒恨难当,口中更是污言不断:“那腌臜泼的田舍儿!某这便去将他寻来,须得划花他的小白脸儿,看他再敢如此歹毒!”

    他怒火上头便要只身前去,葛老大忙拉住了人,情知劝不动,只得摆起兄长架子,沉声道:“如此莽撞!你若是见不得你两个哥哥好,这便去吧!”

    葛老大虽是将人稳住了,心里却也清楚,名医堂老大夫的话实则是不可不听的。

    这老大夫在江南一带声望极高,作为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葛老大对江南几大名医自然是极为关注的。他知道,张老大夫的医术或许算不得江南第一,在这江都城内却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连他都说了常永难治,旁的大夫自然只有更难。而纵使这世上还当真另有能轻松医治常永之人,常永却也未必能够再继续往下等去。

    只是名医虽然难寻,韩素却更非易于之辈,要她亲自出手救治自己曾经重伤过的人,在葛老大和骆老三想来,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骆老三怒火填膺,心头恨起,又出狂言:“对方再强又如何?是人皆有弱点,待我将他寻来,总有使他出手的法子!”

    事已至此,两人实在无奈,只得尽力去寻韩素。

    如此一来,这两人一路追踪,又寻了好几个当地的江湖势力帮忙,这才终于得知,韩素有可能就在前往山阳的三层客船上!

    而江都港口之变,也终于经由当地江湖朋友之口,传入了葛老大和骆老三的耳中。

    得知韩素此刻就在江都港口,而江都港口此刻又已被黑烟笼罩,成为了有进无出的诡异之地后,此前一心为救常永而不懈努力的两人,终于开始犹豫了。

    骆老三道:“大哥,神怪之事终非你我所能,不如去寻个法师来瞧瞧。”

    葛老大沉默良久,终是叹道:“寻了法师只怕也是来不及了,老三,老二就烦你多多照顾,我生来便对志怪之事最感兴趣,此番前去也算趁我所愿。你……且宽心,事情虽然有变,对你我而言却也未必就是坏事。你去名医堂等我便是,我去去就来。”

    葛老大不知,他竟是一语成谶。

    聂书寒飞剑引路,柳叶舟原本一路畅行,岂料如此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飞剑灵光竟忽然黯淡起来。又过得片刻,飞剑当空一歪,便一头往湖中栽去。聂书寒连掐手诀,险险在飞剑落入湖中前将之召回,一时惊魂未定,就连脸色都沉了几分:“此间阴气竟如此之重!”

    九阴镇魂大阵自然是阴气极重的,这一点聂书寒早就再三强调,可如此情境之下,他的这一句话却又有了些不同意味。

    韩素问道:“如何?”

    聂书寒沉声说道:“阴气藏于无形,我的飞剑在不知不觉中被污损了。”他顿了顿,仿似下定了决心般,才又一字一顿道:“不只是飞剑,还有我体内真元,也被阴气侵蚀,如今污损难用。”

    此言一出,才当真是令人震惊。

    韩素都忍不住惊讶地看向聂书寒,聂书寒紧盯着她:“我如今飞剑真元皆不可用,一身修为便等于是被封印了十之八九,仅能维持这柳叶舟化形不散。韩素,你待如何?”

第13章 漫说经年() 
韩素道:“聂仙人强于我时,我不觉卑下,聂仙人如今遭遇难处,我更不觉得意。聂仙人不妨与我说说这九阴镇魂阵的来历。”

    她语调平淡,仿佛浑然察觉不到聂书寒简单问话背后的深意。其实韩素句句出自真心,并无半点虚假,只是她语调太过平淡,倒反而叫人怀疑她是否是在故弄玄虚。

    聂书寒轻抚着自己手上灵光黯淡的飞剑,淡淡道:“九阴镇魂大阵的设立说来容易,却也极难。容易处在于其架设方法,难处亦在此处。”

    原来这九阴镇魂阵的架设几乎不需任何技巧,便是凡人出手,只要寻到窍穴,也多半能够成功设立。关键,就在这窍穴之上。世间多有地府传说,所谓九阴,实则便是黄泉之窍。九阴窍穴连接幽冥,能将地府阴气引至凡间,最是滋养阴魂。

    吴王夫差便在古江南河旧址寻到了一处九阴窍,又在九阴窍上建造了自己的墓室,更早早令工匠制作活俑,封存数万生人为自己做陪葬,如此这般,竟在无意间造就了一座九阴镇魂大阵。作为曾经的春秋霸主,夫差本身煞气自不必言,后来他又兵败在曾经的手下败将越王手中,更是因此而怨愤交加。虽说夫差最终的结局究竟如何,此事至今已成历史谜团,可只从此间阵中阴气之浓郁便可判断,此阵主魂必然是存在的。

    而吴王墓中的主魂,自然就是吴王夫差本人。

    韩素听罢,亦不由说道:“原来夫差虽然兵败,却到底还是死有所依。我原本以为世上事,人之一死便如灯灭,生前种种,死后种种,俱都再无意义,却原来是我见识太浅,想差了。”

    聂书寒道:“对寻常人物而言,死后种种自然再无意义,所谓轮回,便是我等……亦不知其是否当真存在。而夫差将墓穴建立在九阴窍上,幽冥阴气固然可以滋养他的魂魄,使之千年不散,却也同样会禁锢他的存在。九阴镇魂大阵如今已然成型,夫差作为主魂,不单永远无法离开大阵所辖,大阵若是消亡,他更是只有魂飞魄散一途可走。”

    韩素便道:“偷来千年光阴,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随意交谈,实则各自都在心中思量这阵法究竟应该如何破解。

    韩素虽是习惯干脆之人,却也不是不会思量,如是一番言语之后,她心中更是存疑。

    疑问有三点:

    一,九阴镇魂大阵的开启应当属于突发事件,聂书寒事前极有可能并不知晓此阵的存在。既是如此,他身为仙人,又为何会对一个凡间人物——夫差,如此了解?即便夫差是曾经的春秋霸主之一,也毕竟已经作古千年,聂书寒对其如此了解,本身便不合理。

    二,聂书寒此前就已经表现出了身受重伤的样子,他也并未否认自己之前来过这九阴镇魂阵一次。再者,他又着意邀请了韩素同行,因此,韩素便不得不怀疑,聂书寒是果真直到方才才知这阵中阴气会污秽仙人真元,还是其实早已知晓。

    三,百蝶其人,韩素虽只是泛泛见过几次,可只是短暂的几次见面,韩素心中就已经对其存有了深刻印象。百蝶出身风尘,论理应当是阅人无数的。她能面不改色地看着鬼刀断人肢体,也能暗中建立庞大的关系网,一再邀人追捕俞立,更可见此人绝非易于之辈。然而自从踏入这九阴阵中起,百蝶的存在感就被无限稀释了,这固然是因为她没有战斗力,可对一个有心机,有目标的女人而言,这样的表现却未免太弱。

    韩素心中甚至隐隐存着疑问:百蝶此前果然不知江南河底存着一座九阴镇魂阵?她之前广邀江湖好手的目的,果真只是为了亲自手刃负心人?

    疑问背后的答案太过惊人,韩素倒也没有胡乱掰扯人的想法,因此只将疑问通通暗藏,便等水落石出那一刻。

    聂书寒还道:“你所言所行,倒是有了几分道之意蕴,可见悟性道心都是极佳,只可惜……”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辈修行,虽言顺天,实则窃天。都是邀天之幸,在天道的夹缝中寻求长生,因此倘若能偷,但凡偷得着,都是成功。便是千年受囚也不算什么,你却不知,这世上有多少鬼修,想求一个九阴镇魂而不得。被迫永久困守又如何,终归是比旁人更容易长生。”

    韩素道:“聂仙人不是吴王,却又如何就能定论说吴王必定对此心甘情愿?”

    她话音才落,变故陡生。

    原本在湖面上平稳行驶的柳叶舟不知为何忽然就舟头一翘,竟仿佛是撞到了暗礁一般,忽的打了个突。此前就紧挨着韩素的百蝶再度站立不稳,脚下一歪就跌入了韩素怀中。

    韩素顺势将她扶住,一抬眼,只见眼前一道巨浪腾起,浪头上负手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华服男子,这男子面色带着青白,目光却十分有神。然而观其五官形貌,却不是吴王夫差又是谁人?

    夫差站在巨浪之上,居高临下看向韩素,神色间充满了威严。

    他却略带恍惚道:“如今竟已过千年?”

    无人答他,夫差又问:“夷光,她如何了?”

    “大王所说的夷光,可是西施?”百蝶扶在韩素身上,勉力站稳了身形,竟还不忘敛衽施礼,她出人意料地出声来问,“大王,你如今再来问夷光如何了,不嫌已经太晚么?”

    “太晚?”夫差抬手一指,他身下湖水便如飞般退去,不过转瞬间,这满湖深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徒留下一片干涸的湖床。原本龟裂干涸的湖床又迅速发生变化,绿草从中生起,树木渐渐林立,农田被开垦出来,阡陌纵横其间,远处有屋瓦露出小角,炊烟袅袅飘荡。

    不过片刻,这沧海竟已化作桑田样!

    韩素与聂书寒和百蝶仍然站在柳叶舟上,而这片柳叶舟又孤零零地停在一条田间小路上,小路的一头是负手而立的夫差,夫差缓缓收回适才轻抬的手指,注目看向三人,神色十分莫名。

    夫差淡淡道:“沧海桑田,时间尚且不算什么,又何来太晚?”

第14章 江山不改道容易(上)() 
沧海桑田,竟也不过是在一指之间,如此手段,何等神妙。

    夫差又道:“千年之内,除却今日,共有三百六十九人闯过寡人陵寝,这些人无一例外,一入此间便被阴气侵染神智,最后能行到此处,得见寡人者,除尔等之外,竟无一个。”他抬手指向聂书寒,道,“你出自道家,最能持心。”又指向韩素,“你手中心中皆有剑意,剑心浩然,诸邪不侵。”最后指向百蝶,“你有什么?为何竟能行至此处?”

    百蝶盈盈施礼,微垂着眉目,沥沥说着:“大王,奴家先祖姓施。”

    夫差脸色陡然一变,他站在原地,神情变换了片刻,终于是一叹。叹息间他忽然抬起右手,曲指成爪,对着右侧方的虚空处便是一抓!

    这一抓之下,立时就从虚无处拖出了三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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