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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仙品春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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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她烤野味的手艺却是早就锻炼出来了,虽则缺乏调料,可她火候掌握极好,只过得一刻钟,两只兔子的香味便已渐渐飘起。

    韩素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将兔子肉划开,一面细细翻转兔肉,享受此刻难得的宁静。

    她挑的这处地方风景并不极好,却胜在有一种寻常可见的野趣。

    此时已是深秋,草木渐渐枯黄,溪流却十分清澈,偶有一些常青树点缀在山野间,便在萧瑟中撑起了无尽顽强的旺盛生机,令人观之心阔。

    候鸟正是南飞时候,却还有些停留在山间,间或叽叽喳喳,衬着那秋高气爽,让人无端觉得,天高了,心便也淡了。

    韩素坐在草地上,一边烤着肉,才终于有种自己果然是在人间的感觉。

    她出身世家,幼时其实是生活在深宅大院中的,过着看似平静,实则却波澜暗涌的生活。如果不是后来祖父将她拉出来,亲自带在身边当成男儿教养,她也绝不会有敢于走出那深深庭院的一天。如果不走出来,她这一生都不会看到外面如此辽阔而多彩的风景。

    相比起江湖的喧嚣和厮杀,韩素其实更喜欢四处行走,寻一个安静处,便略作停留,观赏风月,亦是非常美事。

    只是故老江湖人便有一句话说得十分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什么际遇却不是人自身可以控制的,因此除了乐于享受平静,也需敢于面对风浪。

    韩素便漫散着思绪,如此又过了两刻钟后,兔肉熟了。

    香气再也抵挡不住,韩素轻嗅了嗅,便取过一只整兔,准备撕下一只兔腿来吃。

    兔腿还未到嘴边,却有一阵歌声远远传来:“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歌声豪放疏狂,那歌者人还未至,便有一股萧疏爽朗之气随着这歌声飘荡而来。

    韩素便开口接道:“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她唱到此处,不由一笑道,“却是不成,我如何能与李太白比,便是唱一唱他的诗,也觉得污了他的仙气。还是不唱了,不唱了。”

    歌者大笑道:“李白有什么好,文不成,武不就,一生落魄,浪荡江湖,也就几句酸诗还能拿得出手。有人肯唱,却是给他面子,他不乐一乐也便罢了,又怎还敢觉得旁人污了他的仙气?他有什么仙气?哈哈!”

    他大笑着踏步而来,渐渐越过了树丛掩映的小道,顺着溪流出现在韩素面前。

    却是一身轻袍缓带,三十许模样的高大男子。

    他白衣佩剑,意态潇洒,这般漫步山野间,便像是行走在仙台宫阙之上,说不出何等恣意。

    韩素却注意到,这人手上提着一个酒葫芦,每走一步皆有酒香溢出,他竟是一边喝着酒,一边走过来的。

    这人见到韩素却似见到老友一般,提了酒便将手上的酒葫芦一掷,抛向了韩素,笑道:“这兔肉烤得酥香油润,若是少酒来佐,岂不大失其味?”

第33章 提酒弹剑高唱(十七)() 
此时正是午后,秋高气爽,天气清朗。

    清澈的溪水在山林间潺潺流淌,蜿蜒而过,间或遇到三五小石凸起,淌出点滴涟漪,又是一番滋味。

    韩素随意盘坐在溪边草地上,一手举着一只叉了木棍的兔子,顺手就将那酒葫芦接过,神色间微微一动,亦是含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好酒好肉,应当同吃才是。”说话间,她就着那拔了塞子的酒葫芦便是饮了一口,入口之下只觉一股畅爽甘醇之气直从喉头滚入心间,不由得便赞道:“好酒!”

    说完话,心头感觉却是十分奇妙。

    半日之前,她尚且挣扎在生死之间,见识了一番她从前想也想不到的奇诡极境,而半日之后后她却身在此间,路遇生人,观风饮酒,仿佛此前所有,不过幻境一场。

    然而她知道,那绝不是幻境。

    此时此刻,那百里之外的江都城中定然余波未歇,浩劫依旧。

    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生死相隔,起因却不过是在某些人的双掌之间。强者们一场对决,便引来人间无数生灵涂炭。虽则百蝶在武力上极弱,可在韩素看来,此人强大的心智才真真是可怕。匹夫一怒,血流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神仙一怒,天下皆惊。

    天子暴虐,草莽中尚且能有英雄揭竿而起,而神仙打架,凡人们却往往只有遭殃的份儿,至于抵抗,却是想也不要想的。

    这就是仙凡之隔,当武力强大到一定程度,要制造灾难原来如此容易。

    白衣男子隔着火堆在韩素对面随意盘腿坐下,接过她递来的一只兔子,双手捧住,便凑到鼻子前一嗅,顿时脸现陶醉之色:“三月不知肉味,今日一闻,果然是香!香呐!”

    这人形貌极是潇洒,远远踏歌而来更是带着一股汪洋恣肆的豪迈之气,岂知这般一开口说话,却是毫无形象可言,当真疏狂洒脱到了极致。

    韩素便道:“既是如此,先生不妨多吃一些。”

    “你既已喝了我的酒,我又岂能同你的肉客气?”白衣男子哈哈一笑,也不讲究什么,爽快地大咬一口兔肉,便很是惬意地吃将起来。

    他吃的时候微微眯了眼睛,另一只手松松搭在膝盖上轻轻拍打,仿佛便连吃兔肉都能吃出韵律来。

    韩素见他如此怡然自得,畅快爽朗,顿时也觉得自己手中兔肉竟比平常好吃了许多一般。

    她并不擅长厨下之事,只有这烤肉的手法倒还颇能拿得出手,这全是在碧梧山上那十年山居练出来的。

    苍先生对吃食向来不甚在意,他又是跨入先天已久的内家高手,平常就拿山间野果充饥,馋了时偶尔便向山中的野猴子讨几葫芦猴儿酒来喝,这日子倒也能过。韩素来到碧梧山后,苍先生虽为她提供了住处,却显然不可能为她下厨,特特帮她料理饮食事宜,韩素便定时到山边农人家中采买米面油盐等物,照顾起自己和苍先生的饮食。

    最初她做出来的饭菜极为难吃,苍先生是不吃的,后来她手法稍稍变好,能入些口了,苍先生才偶尔吃上几口。十年过去,韩素剑法虽是小有所成,厨艺上进步却不大,也只有一手烤肉稍强。皆因她有时也实在难以忍受自己的厨艺,便拿山上的野味打牙祭,很显然,她在烤肉上的天分要比料理其它食物时更好许多。

    不过苍先生偶尔吃一吃她的烤肉,却是从来也不称赞她手艺的。今日这白衣人如此捧场,韩素心情顿觉微妙。

    她见这人吃得十分潇洒,便问道:“先生口唱天上白玉京,想是欣羡那神仙生活,怎地却喝酒吃肉,百无禁忌?”

    白衣男子诧异道:“难道神仙便不喝酒吃肉了?那这神仙做得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韩素还真不知道神仙喝不喝酒,吃不吃肉,她见过的仙人除了聂书寒和苏奚云,便是当年来到凡间将薛梓阳带走的几个。聂、苏二人自然不会同韩素去讨论他们的饮食习惯,当年带走薛梓阳的那几个仙人却是说过他们素来辟谷,是不用凡间饮食的。

    当然,韩素问白衣男子为何喝酒吃肉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自己也想成仙,却不也同样的喝酒吃肉,百无禁忌?

    就算仙人们不用凡间饮食,可韩素自己却还是凡人,若是不吃东西,岂不是只有饿死一途?如是这般死法,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韩素还答话,白衣男子又道:“你且又为何喝酒吃肉?”

    韩素道:“我亦非神仙,自然是想喝酒便喝酒,想吃肉便吃肉。”她心中想道:“便是当真做了神仙,也不与他们一般。”其实韩素后来已经隐有所觉,那些世人以为的仙人,如聂书寒、苏奚云之流,虽则亦能飞天遁地,却并非是真正的与天地同寿的神仙。他们也会生老病死,更有七情六欲,他们亦同样求索在升仙路上,一着不慎,也有可能身死道消。

    因此所谓仙人,应当被称之为修仙之人才更为恰当。

    当时苏奚云是这样说的,她说“我辈修者”,可见他们果然不是真正的仙人。

    只是凡人无知,但见得众修者拥有凡人难及之异力,便将其称作仙人,顶礼膜拜。

    白衣男子笑了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韩素,道:“小娘子身配长剑,呼吸绵长,显然身怀内功,乃是游侠江湖之人。小娘子难道不知江湖中人有诸多禁忌,这头一桩,便是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么?小娘子喝我的酒,才当真是百无禁忌。”

    韩素便道:“先生不也吃了我的肉?”

    说完话,两人目光一触,韩素微微一笑,那白衣男子亦是嘴角往上翘起,渐渐越拉越开,最后又大笑起来。

    他蓦然将手中兔肉脱手掷出,继而一按剑柄,便拔出了腰间长剑。他本是闲散地盘坐着,此刻横剑膝头,屈指便往剑上一弹,那长剑嗡鸣,顿时发出了犹似龙吟般清越铿锵的声音。

    他便唱将起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诗句洒脱铿锵,侠气盎然,虽只寥寥数语,却已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了一个少年侠客的潇洒形象,精气神样样十足,令人不自觉便心生向往。

    韩素听其唱诗,品其韵律,不觉越听越奇。

    又听他一边弹着剑,一边继续唱:“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听至此处,韩素简直要击掌而叹。

    好一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末了,白衣男子却轻轻一叹:“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韩素听罢,却不觉心中一动。她修炼的正是《元始太玄经》!

    白衣男子唱罢,也不起身,只将膝前长剑轻轻一划,便对着韩素斜刺了过来。

    他这一剑来得极是精妙,韩素下意识便震剑出鞘,横剑一格,两剑相交,韩素固然内力未复,剑上无力,这白衣男子的来剑却也是轻飘飘的,上头并无半分内气。韩素抬眼看去,就见这人微微一笑,道:“时人饮酒,便是不唱诗酬答,也要踏歌同舞的。今日风光正好,江湖相逢,娘子不妨与我以剑相和,岂不更为有趣?”

    韩素垂着头发一直不曾束起,虽是身着男装,女子的形态却再不能掩盖。她也没有要着意遮掩的意思,闻听此人妙语,心头兴致亦起,将剑一划,便是一招行云流水使将出来。

    两人都是盘坐原地,中间却隔着一个火堆,韩素这一招使出,剑法便有些变形。然而她剑中意蕴已成,虽然这一剑毫无真气相加,且坐姿拘束,不利使剑,这剑中却自带着一股流水行经的绵长闲适之意。一剑既出,气象已是不凡。

    白衣男子赞道:“好!”

    他轻抖手腕,剑尖斜点,随意挥洒,剑行处却似天马行空,又如羚羊挂角,竟全无痕迹可着,轻轻巧巧便将韩素来剑封住。

    两人都有默契地避开了身前的火堆,剑来剑往,一个招式精妙,气韵初成,一个却运剑如风,无迹可循,时有神来之笔。

    白衣男子十分欢喜:“娘子果然是剑道高手,今日甚是爽快!”却绝口不提起身比剑之事。

    韩素也是不提,虽然盘坐比剑颇有不适,可在如此境况之下,每每拆招却又别有心得。

    她向来表情淡漠,此刻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先生剑术非凡,我却也不妄自菲薄。只是这般干巴巴比剑却未免少了几分兴味,不若你我赌个彩头如何?”

    “甚妙!”白衣男子十分爽快,便问,“娘子要赌什么?”

    韩素便缓缓道:“既是我提议要小赌怡情一番的,这赌注自然便该由先生来提。”

第34章 诗书琴棋难画(一)() 
两剑相交之时,白衣男子默注韩素片刻,忽而笑道:“娘子这一招引蛇出洞十分不错。”

    韩素淡淡道:“还需先生多多配合才好。”

    白衣男子一笑,道:“娘子不必过多试探,我非故弄玄虚之辈。说起来,我游历江湖,从来最好世上志怪异事,倘若今次侥幸得胜,娘子便讲个故事与我听,如何?当然,这故事不精彩不算,不玄奇不算,不真实不算。”

    他忽然云剑一转,便将韩素一招顺水推舟给引得转了方向。

    韩素剑势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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