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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希声-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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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再战。

    厉无杀再变招。惊蛇轻灵有余,厚重不足,千蛇攻势凌厉,耗力甚巨,两两配合交错使出,剑招因势利导,剑势更加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薛万里以不变应万变,仍以掌风压制剑势,择机反攻几掌,不急不燥。

    又斗小半个时辰,仍是不分高下。气力各耗六七成,新伤旧伤齐发作,如此战法,只怕二人未分胜负又已力竭。却不知了事在今日,今日何时了?

    乌云盖顶,天色愈加昏暗。道道乌光隐于灰暗光线之中,更是难辨行踪。天时不利,薛万里暗生不祥之意,连连奋力抢攻,只求速战速决。厉无杀知他心意,剑势略收,转为耐心防守,以待时机来时作出致命一击。

    铅云层层当空覆,四方一片阴霾,时当正午,却似黄昏,须臾之间阴云堆积,遮蔽天空,白昼已化黑夜!剑身忽如蛇匿,无影无迹无声无息——薛万里心头惊悚,自知此时危在旦夕!提气大喝声中,双掌连连击出,掌掌直取对手要害,浑不顾剑在何处。虽不见软剑,但必在手中,望定肩臂,以攻为守,只此一法。时机已至,厉无杀出剑抢攻,剑风破空呼啸,千蛇再现!同是千蛇,此刻却是黑暗之中,半条也看不见,这又如何防御?望他剑式却也无用,这千蛇为剑所生,不在剑路,实无可防。

    既无法防,便不去防,看不见杀人的剑,总看得见杀人的人!薛万里亦是连续抢攻,双掌不离胸腹要害,以攻对攻,以掌换剑!要生一齐生,要死一起死,别说我光棍儿,那是没办法,就看你——

    敢不敢拼了!

    厉无杀胜券在握,自不愿与这光棍同归于尽,剑式一收,身形连闪。对付光棍汉,还得游击战。拼为下策,扰为上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待他力气用尽,自然任人宰割。莫道我奸诈,斗智不斗力,打得就是你——

    没办法。

    厉无杀绕场游斗,时而发出一剑,翩若惊鸿,时而数剑齐发,矫似游龙。薛万里攻也攻不中,防又防不住,一时叫苦不迭,却也无计可施,振作精神连连腾挪之际,耳中已是嗤嗤连响,身上也不知给他划了多少道伤口,忽觉额上一凉,旋即数道热流缓缓而下,鼻中血腥之气大作!

    败了!遍体鳞伤,眼前依旧昏暗,一颗心霎时沉入谷底!薛万里苦笑一声,自知再难撑过三息,两息,还是——

    正当此时,天开一隙,宛若拂晓第一道曙光,破云而出!剑尖近在眼前!蛇已现身。薛万里不惊反喜,侧身轻轻避过,呼地一掌反攻回去!厉无杀微微一叹,心知良机已失,撤身避开这掌,复起凌厉招式挺剑攻上……

    缕缕光线自云隙倾泻而下,天色愈亮。须臾点点白茫从上空飘摇而降,落地无声。下雪了。旋即雪花由小及大,如团团柳絮,如片片鹅毛,纷纷扬扬飞舞,静静没于四野旷地,恋恋停于草枝木梢。

    雪中激战!

    形势逆转。双掌挟风裹雪,陡然威势大增。雪花本是至柔之物,此时在掌风催动之下,散为无数细小粒末呼啸涌上,如风生尾,束雪作鞭,直扫得面部隐隐作痛,双目迷离难睁!厉无杀眼前一片白茫茫,浑不见双掌隐于何处,天变时机变,登时又落下风!惊悚间连连挥剑护住周身,不求伤敌先作自保……薛万里身经百战,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当下双掌连击,强攻猛攻,力求借助天威一举克敌致胜!

    厉无杀苦撑片刻,只觉目眩神疲,渐渐不支。略一失神间,肩膀一麻,已给掌锋扫了一记,霎时痛入骨髓!心知此时一味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没奈何又持剑反攻,顶风冒雪,只奋不顾身,以命相搏!薛万里虽攻势占优,但连番恶斗,气力又将耗尽,加之失血已多,此时亦是强弩之末,惟拼尽全力,舍命相争!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今日生死之战,当是了结之时!

    血战!雪战!

    那人血流满面,形如厉鬼,皑皑白雪之中,一脸鲜红更显得触目惊心——打不过了!老薛要死了!小方子越看越心惊,忽然想起梦中景象,蓦地心中大恸,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钢刀狂舞着冲了过去,大声叫喊:“老薛,我来帮你!”薛万里猛地一惊,百忙之中眼神扫过,已见他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此时此地极为凶险,莫说刀剑无眼,便给掌风扫上,这小鬼也是不死即伤!

    “滚回去!”

    喝声未落,薛万里身上已添一道新伤。小方子热血上头,全然不顾,转眼已奔至近前,举起钢刀,大吼一声冲入战团!薛万里大惊之下,心神已乱——出掌?收手?救人?念头方一闪过,左胸已是一凉,薄细剑身一刺而入直至心房!

    一刹那,何其长。薛万里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小方子惊叫一声,骇得跌坐地上。厉无杀面无表情,执剑不动——

    半晌,薛万里缓缓抬目,轻轻一叹:“厉兄,怎不刺下去?”厉无杀收剑一笑:“这次不算,再比过。”小方子也知道闯祸了,嗫嚅道:“老薛,我……”薛万里看也不看,手一挥:“你走罢。”小方子低头呜咽道:“我看见你流血,怕你……”薛万里冷冷道:“叫你别来,不听,让你别动,又不听,现下险些害死老薛,你满意了?”小方子满腹委屈,却不知如何说个明白,坐在地上抽泣几声,忍不住大哭起来。

    薛万里冷眼旁观,实则也是心乱如麻:“这小子的心思,便他不说,自己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何尝不是关心则乱?既有情分在,又如何能无动于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死了倒也罢了,只是又欠了对手一笔冤枉账,今日这仗还怎么打?哎,难了!”

    半晌,小方子哭丧着脸爬起身,抹着眼泪走开了。

    雪还在下。

    天地皆白,万物一统。

    厉无杀一振软剑,扬眉道:“薛兄,请!”薛万里恍若不见,怔怔出神。良久,展颜一笑:“厉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厉兄成全。”厉无杀淡淡道:“薛兄不必客气,但讲无妨。”薛万里拱手道:“你我此战胜负难卜,各安天命便是,薛某死亦无憾,只是这孩子……嘿,着实放心不下!厉兄,若我今日死于此地,劳烦你多多照顾。”

    “不成。”

    厉无杀毫不犹豫,一口回绝。薛万里愕然道:“怎么?”厉无杀冷冷道:“无杀独来独往惯了,他又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自找麻烦?”薛万里怔了怔,苦笑道:“厉兄说得是,只是这孩子孤苦无依,我若一去……”

    “关无杀何事?”厉无杀面无表情。薛万里怒气上涌:“厉兄,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厉无杀冷笑道:“无妨,你若去时,我定教他陪你上路,保你黄泉路上不寂寞!”薛万里竦然一惊:“厉兄,莫开玩笑!”厉无杀摇头道:“无杀一生,从未开过一句玩笑。”薛万里大惊失色,怔在场中。厉无杀一脸冷漠之色:“斩草须除根,薛万里,今日你死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时!”

    一腔怒火陡然腾起,薛万里面色一沉,目注对方一字字道:“这话可是真?”厉无杀冷眼回望,缓缓道:“当真。”薛万里怒气勃发,纵声长笑:“好!好!好!厉无杀,你既有此心,薛某今日便舍命相陪!”厉无杀不动声色,慢慢挽起软剑,蓦地直臂一振——

    嗡鸣声起,剑若流星赶月,剑身颤如惊蛇,剑尖倏忽左右而分直取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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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是谁导演这场戏() 
希声;四十七 是谁导演这场戏

    雪意漫天,愁云黯淡。濠奿榛尚雪一时,炎凉冷暖复融水,人一世,恩怨情仇怎生消?万里血踪雪留踪,蛇剑无杀无不杀。

    杀!

    黑衣墨剑乌发,白雪琼叶素花。画一般美丽。锦衣凋零随发舞,血染雪地红白化。诗一般凄艳。

    杀!

    薛万里双足如桩,半步不退,血一滴一滴落下,身下猩红点点。厉无杀双足生根,半步不让,汗一道一道流下,背上冷意飒飒。二人招式尽出,再无秘密可言,已是竭尽所能,再面可留!惟余滔滔战意,盈于内,逞于外,俱是一个念头——

    杀!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要么你我同归于尽。不死不休,死战!

    死斗半晌,二人旧伤新伤一齐发作,精力体力均已告罄,一个灯枯,一个油尽,犹在咬牙苦撑,舍命相搏。

    谁胜?谁败?胜就是生,败就是死。谁生?谁死?

    薛万里浑身浴血,势若疯虎,眼见一时取之不下,随着身上气力渐渐流逝,心下略感焦躁。这一局,输不起!一人败北,二人没命。杀手本是冲自己来,怎能让小方子遭受这池鱼之殃?便拉上厉无杀同赴黄泉,青龙教众环伺周边,又岂肯放过自己这小小同伙?这一战,死不得!奈何胜负难分,仍是僵局死局,此时又如何觅得那一线生机?薛万里心念电转,于惨烈战局中隐隐抓住一丝头绪。

    “刃侵于胸,后路已无,绝境求生,当寻出奇之计。兵书有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蛇剑厉而轻快,既锋锐难当,那便……”薛万里计较已成,心中宁定,渐渐放缓了双掌,暗中凝聚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

    一剑势如飞矢,当胸射至——薛万里心如止水,眼见利刃及体,只是不闪不避。厉无杀微一错愕,剑尖已破体而入!薛万里蓦然跨前一步,胸膛迎锋而上!电光石火,厉无杀瞬间已知其意,急撤掌中剑。

    “哧”一声长嘶,厉无杀收势不及,剑尖破体而出,对穿血肉之躯!薛万里刹那近身,吐气暴喝,奋起一掌怒击!以身为鞘,胸藏锐锋,血肉饲剑,只为了——

    这一掌。

    倾尽全力的一掌,浴血搏来的一掌,势如奔雷的一掌,当胸击至!

    无法收剑,不及闪避,惟弃剑退身一途。然“蛇剑”怎可无剑?剑在人在,弃则必败,弃是不弃?这一掌直似越过千山万水而来,选择只刹那,生死弹指间,掌已及胸——舍命?抑或舍剑?厉无杀薄唇轻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喀哧”一声闷响,一袭黑衣腾空而纸,纸鹫般飘过皑皑雪地……剑在掌中,带起一溜血珠弧状飞溅,须臾人落絮中,血没雪地,一时悄无声息。薛万里抚胸垂首,缓缓委倒于地,连连大口喘息……

    完了!

    小方子看得心惊肉跳,腿脚发软茫然坐在雪地上,忘了身下冷,忘了走上前:“这回真完了,看样子,老薛打赢了……可伤得真不轻,那蛇剑也不知死了没有,这架打得可真是,有点儿惨!”小方子看得出是胜利了,可不知怎地,心中一丝喜意也没有。发了会儿呆,爬起来默默走了过去……

    风起云移,雪势见小。薛万里撑起身,踉踉跄跄奔向前去。厉无杀伏地不起,一动不动。

    “厉兄,你,你怎样了……”薛万里面色凝重,声音发颤。半晌,一丝微弱鼻音从地上传来:“死了。”薛万里大喜过望,俯身奋力揽过伤躯入怀,凝目察看——

    唇边几道血迹宛然,胸襟大片血色凝结,地上是一滩黑血,茫茫雪地中显得那样触目惊心!薛万里双臂一僵,面上骤然失色。厉无杀微微一笑:“不用看了,心脉已断,确是死了。”薛万里怔怔望着眼前一张苍白面孔,只觉一股悲意涌上心头,旋即蓦然塞往胸腔,已是口不能言。厉无杀微笑道:“薛兄好手段,无杀甘拜下风,心中着实佩服。”

    “莫再说了!”薛万里心烦意乱,阖目长叹。厉无杀轻轻咳了几声,又笑道:“无杀只有一口气了,此时不说,又何时说?”薛万里黯然道:“若不是厉兄手下留情,此时薛某人早已……”话未讲完,忽然怒气勃发,瞠目喝道:“若不是你苦苦相逼,薛某又何至下此重手?我本……”

    “我知。”厉无杀笑了笑,又道:“薛兄莫生气,玩笑话而已,无杀又怎会和个孩子过不去?”薛万里闻言怔住,喃喃道:“玩笑?你不是说从不开……”厉无杀蓦地放声大笑,笑声未落咳声又起,边咳边笑,喘道:“无杀无意欺兄,但彼时自知命在旦夕,为何不能讲上一句?哈哈,一生不开一句玩笑,做人岂非无趣得紧?”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到,薛万里遍体生寒,心凉如水,忍不住嘶声叫道:“厉兄,你为何要开这没头没脑的玩笑?你可知,你可知骗得我好苦!”厉无杀叹了口气,轻声道:“临阵托孤,已存死意,若我应了你,你必不肯出尽全力,无杀失却一场势均力敌的好斗,岂非又无味得紧?”薛万里目眦欲裂,泪水夺眶而出:“你自滋有味,却哄骗我来下手,又置薛某于何地?”厉无杀摇头道:“无杀并未留手,此番已尽全力,败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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