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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希声-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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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树?

    今天事事都透着一股不明不白的反常,师兄师弟成堆的打,尺子鞭子赁斤的称,这可好,树都得一个个地算了……几小道张嘴瞪眼,一时有些发懵。也罢,一个树就一个树,打哪个也不重要,令人着实费解的是,老大又怎会乖乖听他的话,乐呵呵跑过来就要去打哪个,大树?

    方老大自有计较。

    一帮兄弟都受到吕老道的非人折磨,总算自个儿运气好,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受到皮肉之苦!打大树怎么了?打大树就打大树,这是一个好事儿!反正也是打,树又不会动,当然也不会还手儿,自家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做个样子,混过去得了!挺好,挺好,打,打它!哪个死树?说!快说!

    今天确实反常,人倒霉,树也跟着倒霉。

    道长不言,走到右首一颗树前,展臂探指,于树身离地三尺处的树皮上,画了一个圈圈……但闻哧哧声起,只见木屑纷飞,眨眼一挥而就,旋即负手而立。几小道惊讶又好奇,纷纷上前观赏——那圆不大不小,有若海碗,形状浑圆,边缘深刻,穿过老皱的灰色表皮,现出青白的深藏木躯。

    好历害!好功夫!四小道人人瞪眼咂舌,赞叹不已。木何硬韧?以指作笔!师父就是师父,自家万万难比,当思刻苦用功,无论多少寒暑,期望有朝一日,也能这般神气!方道士却是面带冷笑,一脸不屑。没事儿画个圈儿,有病臭显摆!这是小把戏,自家可是有见识的人,比如印木神功,比如碎石神功,还有狮吼神功……哎,死老薛,你死到哪里去了!

    方老大想到了那个胡子大汉,一时有些想他,不由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个儿已经好几天没想起他了,不由又叹了口气。相隔万里,天各一方。那人想是已在天边,那人恍似就在眼前,可惜面目有些模糊,看清楚的只有那一脸大胡……他,此时此刻,会不会也在这般想着,自己?

    方道士又走神儿了。

    “方殷,你听好。”

    一部黑黑大胡子随风飘散,面前换来了一张长长马脸。死去罢,大恶人!方道士暗骂一句,点头称是,作洗耳恭听状。想归想,做归做,随机应变好处多,不是怕,不是傻,此时不能轻易得罪他。否则,给你身上也这般画个圈圈,那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开门见山。

    “须拳拳入圆,不可偏离,要式式用力,不可轻慢,拳锋至树皮才可收回,随之次拳发出,依上行之。为师不说停,你便接着打,方殷,记住没有?”吕长廉淡淡道。方道士没有回答,呆呆望着树上那圆圈,再一次走神儿了……

    ○

    树身上那一个圆圈,恰似一个小小太阳,尽量看来灰暗无光,同样照得心里发慌。老妖道果然毒辣,照他说的这般打法儿,一准儿是个死!拳头打木头,还能有好处?必须打到树皮……惨了!不成!不能听他的鬼话,老道这是耍花枪,想要糊弄小孩子么?不能打,绝不能!

    “方殷!”

    “我不打!”

    “不打?”

    “不打!”

    “你敢再说一遍?”

    “不、打!”

    “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说。”

    “打。”

    不想打,也得打,鞭子举在头顶上,已经不用考虑了。其后方道士对树练拳,吕道长一旁伺候,各自无话。

    一时俱无言。人无言,树无言,天亦无言。树还是那个树,天还是那个天,那圆圈正是一个小小太阳,灰溜溜出现在大树身上,与西边天空上的红日相对,共同照见了——院角残留的积雪,窗上滴水的房檐,方道士尴尬又无奈的脸,四小道愕然又同情的眼,还有吕道长的戒尺,和藤鞭。

    苦难而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饭后,五虎上将再聚首。这一次,所有人的情绪都不是很好,一个个蔫头耷脑,刚刚打了场败仗一般。马张关黄四将军谁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在那里默然对坐,同病相怜。练了一天的武,落下遍体的伤,五虎不见天日,只因老道在上!到底挨了多少尺?数来数去数不清。究竟挨了多少鞭?那也好比天上星。这一天,实在让人心中凄凉,这一天,实在令人黯然神伤……

    赵子龙呢?

    赵子龙伤得最重,又趴到床上,往屁股上抹药膏去了。拳头完好,屁股开花,怎么挨的打也不用提了,好在还有药膏,灵验无比的药膏。只可惜,就快要用完了……老天!何不睁开眼?看看那大恶人怎般的蛮不讲理,胡乱打人!又怎般的仗势欺人,为祸一方!不能,不能,不能再这样!早说过不能再这样任由他作恶了,看!他果然变本加厉,又令人猝不及防!可是,能怎样?又能怎样?又能拿他怎么样?

    子龙自行疗伤完毕,趴在床上重拾议题。议罢,接着议,不议是不行的。还是那个议题——如何对付吕老道。

    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视,当下悄声开口,各抒己见。主意出了八百种,却是一样儿行不通。诸如装疯卖傻拍马屁种种,那可保得一时周全,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诸如放火泼水扔黑砖种种,是能出了一口恶气,但会招致那人的打击报复,后果太严重;诸如举报上告走后门儿种种,想想也不成,估计没人听,那一个后门儿,人家也不一定让走了……最后,赵子龙说道:“不如咱一块儿,逃跑!”

    一个人跑不成,一块儿跑又如何?自家不认路,有认识路的,这个监牢终究不好玩,不如来个集体逃跑!如何?如何?此言一出,众将齐齐摇头,没有一个人同意。跑?往哪儿跑?千辛万苦才入了山门,就是跑出去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去还不得给老爹打死?不死也落个残废!众将齐声开口,此事再也休提。赵将军无法,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表示遗憾。

    又一场无果的议论,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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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过年了() 
希声;三十五 过年了

    方道士醒来,忽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做梦了?踏踏实实一夜无梦。濠奿榛尚没睡醒?看看窗外日头老高。胸口压了大石头,棉花堵在嗓子眼儿,憋气,郁闷,心烦意乱,却又不知为了什么……起床洗漱一番,出门解决片刻,回来了,还是烦!奇了怪了,今天怎就这么烦?莫不是英雄学业不顺,文不成武不就?还是说老道胡乱整人,破坏了好心情?或者方老大感怀身世,想起了故人旧友小兄弟?不是,都不是,不知为何,想啥啥都心烦,看嘛嘛不顺眼,烦烦烦,就是烦,为烦而烦,烦而又烦!

    怎么了这是?这不是有病么?方道士烦得没办法,一赌气不想了——爱咋咋,烦着罢!怎么了?没怎么,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一个烦。为什么?说不好,或许是——

    成长的烦恼。

    无名火起,焚天灭地!方道士冲到院里,仰天大吼:“都死哪儿去了?都给我滚出来!”转眼之间,四兄弟两两出门,一人笑道:“方道友,又是谁得罪您老人家了?”方老大怒目相向:“姓牛的,你这话儿可不中听!”牛大志嘿嘿一乐:“老大,你先别生气,说说,到底有什么事儿?”方殷默然片刻,低头叹道:“也没甚么,我就是想着找个人,揍他一顿。”

    “你想揍哪个?”一人心里奇怪,说完看向方老大——却见老大没说话,抬头瞪眼看着他。哪个?到底哪个?那人不解其意,又看另外几个人——

    人人不说话,全都看着他。

    “不会吧!又是我?你们……”袁世大惊,连忙退了几步小心戒备,只待情况不对,扭头就跑!赵本叹一口气,道:“你别疑神疑鬼了,他想揍的人,当然是吕老道。”方老大哈哈大笑:“不错!吕老道呢?吕老道,你也给我滚出来!”

    大叫声四处回荡,几人一齐大惊,相顾骇然。胡非凡随之大笑:“好,好汉子,硬是要得!”袁世瞪大眼睛,上前悄声道:“喂,你疯了么?他会打死你的!”方殷猛啐一口,哼道:“我才不怕!小爷今天心情不好,他要再敢打我,我就跟他拼了!”

    吕道长呢?

    吕道长不在屋里,出去办事儿了。方老大起得太晚,他是不知道,在场另外四人虽然知道,却也很佩服。不怕死的人,尤其是主动找死的人,到哪里都会令人深感敬佩的。少时几人实言相告过后,心里佩服之余,又隐隐觉得有些失落——那人要没出门儿,这会儿得多热闹?

    话说回来,长耳朵走了,这下大伙儿可以畅所欲言了。方道士更是放宽了心,当场就破口大骂,将多年积攒的压箱底儿功夫使出来,一时技惊四座!老大就是老大,真正骂起人来,那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强悍!由于连日来的打压迫害,方老大今日终于爆发了!赵袁二人见识过几分,牛胡二人只得个皮毛,一时人人听得呆若木鸡,连鼓掌喝彩的事儿都忘掉了……

    “咦?你几人怎不骂?”方殷骂了半晌,皱眉问道。几人互相看看,连连摇头。赵本叹了口气,苦笑道:“师父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谁又知道他啥时候儿回来?要是给他听见了……”理解理解,方老大闻言恍然,点头表示理解:“也罢,不怪你们,说说,刚才我骂得怎么样?”解气解气,几兄弟纷纷开口,一致认为解气。

    是解气,接着骂!方老大满意点头,正待再展雄风,忽然想起一事:“不对!昨天练了拳,今天该写字儿了,你几个怎没去讲堂?”牛大志笑道:“七日为周,今天是最后一天,休息。”

    “哎,这都过糊涂了,都是可恶的吕老道!”方老大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再骂,瞬间又想到一事:“也不对!你几个以前不都是轮着去守山门么?怎么今天都在这儿?”几人闻言不语,看来似有苦衷。方殷又惊又奇,连连追问之下,四人齐齐叹一口气,又齐齐开口道:“老大,今天是——大年三十!”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耳畔轰然一声巨响,旋即眼前一片火红。那是红红的鞭炮,那是红红的衣裳,那是红红的对联和窗花,还有一张张红红的笑脸……随之红光蓦然绽开,化为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朵朵烟花,盛放在盏盏彩灯照亮的夜晚,盛开在熙熙攘攘游人的眼中——

    那是年,里里外外热热闹闹的年,老老少少欢欢喜喜的年。那一天,终日愁容的人也换上笑脸,那一天,往日吝啬的人也大方一点。小叫花也过年,过年放那没炸开的鞭炮,过年吃那酒楼里的剩饭,偶尔收个好心人送的小小红包,也会欢天喜地乐上半天。尽管没有饺子吃,尽管没有新衣穿,但那一份快乐的心情啊,和大伙儿是一样一样的……

    快乐不在贫穷富有,快乐不因尊卑贵贱。

    “老大?老大?”耳边声声呼喊,将方老大从回忆中唤醒。方殷笑道:“过年不是挺好么,干嘛唉声叹气的?”话音一落,四人又齐声叹了口气,一个儿个儿面色惨淡。胡非凡忍不住骂道:“这地界儿妈个巴子的甚么也没有,过年?过屁!”赵本叹道:“哎!去年也没有……”袁世怒道:“半点儿也不好玩儿!”牛大志平静道:“过了跟没过一样。”

    原来如此。这里不过年。大过年的,也没人来了,山门确也用不着把守。其实这守山门也是个形式,装扮个门面罢了,若是那山门真能守的紧,方老大这个闲杂人等也不会混进来了。方老大忽然觉得自个儿有些可笑——糊里糊涂一头闯进来了,糊里糊涂拜了个师父,糊里糊涂呆了这些日子,一大早起来又糊里糊涂过年了!

    “真是过糊涂了!”方殷长叹一句,黯然摇头。牛大志见状宽慰道:“没办法,这里日复一日,任谁也算不清楚,我们几个人也早忘了,要不是师父……”方老大一声断喝:“别提他!大过年的,不吉利!”

    不提,不提,大吉大利。大过年的,把个瘟神挂嘴边儿上,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一年到头了,大家伙儿要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不许再说起不愉快的话题。老大发话,很有道理,大吉大利,不提不提。就这样,吕道长也托了过年的福,总算少挨了几句骂。

    没吃没喝,总得玩儿一玩儿罢?方老大自然提议,众兄弟当然同意。玩儿什么?有什么可玩儿的?瞪着眼互相看看,几个人都犯了难。就这点儿地方,就这点儿东西,天天瞅着,又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呆了半晌,方老大一拍巴掌:“出去玩儿!天天在这破地儿呆着,老子都快憋疯了!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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