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狂歌-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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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卢秀回答完后,韩仕诚没有丝毫停顿,立马提出了这个问题,把卢秀问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卧槽,什么情况?他要收我为徒?冯成亮不是说只有成为院魁的梅堂弟子才能进入寒香班吗?他如此问我难道是另有他意?”
侧室内安静无声,卢秀脑中急转,良久,低声道:“弟子…不愿意。”
“为何?”
很平淡的口气,韩仕诚好似对卢秀的回答没有丝毫的惊讶。
“弟子年幼懵懂,才疏学浅,自知不够资格进到寒香班。”
“若进了寒香班成为我的弟子,你必将声名远扬,别说长安,便是整个武周都会传扬你的神童之名,这样的声誉你不想要?不动心?”
卢秀诚然道:“厚德方可载物,才不配位,名不副实,不是好事。”
话音落下,布画后传来三声轻轻的拍掌声,韩仕诚的话掺杂了情感,赞许的口气:“不错,小小年纪便能恪己守正,来日可期。”
说完这句,韩仕诚声音提高了些,呼道:“永晋。”侧室外站在屏风后的宁永晋听到这声,立马绕过屏风行到侧室内,躬身道:“先生。”
“将今年秋季四堂的入院考卷拿来,并为他准备笔墨让他作答。”
“诺。”
宁永晋躬身施礼,退出房间,听脚步声该是去了一楼堂内右侧的那间侧室。
卢秀坐在筵席上,满头雾水:“卧槽,拿四堂的入院考卷让我作答,难道这韩仕诚真的想测试我的水平,要收我为弟子?可不太像啊,要测试我水平的话,应该拿过往穆武书院年终院考的考卷才对,不该拿今年秋季的入院考卷,毕竟这入院考卷是为十岁以下孩子准备的,问题便是再难回答,也不可能太深奥,这个韩仕诚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十天前,穆武书院在长安穆武街设立考场。举办了穆武书院秋季的入院考试,来自武周各地数以千计的孩子参加了这次入院考试,关于此事卢秀有听说过,但他并没有上心,毕竟他已经进了梅堂,在他看来那入院考试跟他是没有关系的。
可没想到,现下在韩仕诚的要求下,他竟要参考作答。
不一会,宁永晋端着个木盘回来,那木盘装有毛笔、砚台、白玉镇纸、四份卷成圆筒状被红绳扎起的试卷。
宁永晋将木盘放在卢秀身前,对画布躬身道:“先生,已为他备好。”韩仕诚道:“让他作答,待答完后,你将试卷送进来。”宁永晋躬身应诺,立于一侧对卢秀道:“请作答。”
卢秀无语的看着摆在自己身前的笔墨试卷,没得办法,韩仕诚是梅堂先生,他总不能得罪他拒绝作答跑出去吧,无奈中只得在宁永晋的注视下从木盘上四份试卷中拿出一份。
待解开红绳展开试卷,却见这份试卷右上角写着个略大的“菊”字,下面有一竖列小字:“求学之理”,再下还有更小的字“字数不可过百”,除此之外,试卷上一片空白。
很显然,这张试卷是出自菊堂,求学之理是题目,字数不可过百是限定应答的字数,考生要在此字数内尽量论述求学之理。
卢秀没作声,将试卷放在身前,用白玉镇纸压住试卷的四角,拿起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汁,稍作思忖,落笔写就。
宁永晋立在一旁,低头注目看着卢秀作答,没一会,宁永晋面上现出讶色。
过了半刻,卢秀写了将近百子,将试卷空白写了大半,收笔吹干墨迹,将试卷卷好用红绳扎系,拿过第二份试卷作答…
三刻后,四份试卷全部写完,卢秀将扎系好的试卷和镇纸放回到木盘上,抬首看向宁永晋,道:“好了。”宁永晋深深的看了卢秀一眼,俯身将木盘拿起,绕过布画行到侧室里侧,之后宁永晋没出来,布画后没传来任何声音。
过得好办刻,忽闻布画后一声轻言:“起画布,我要见他!”
卢秀心中一惊,凝目看向身前画布,便听‘哗哗’的拉绳轻响,画布朝内卷起,只见宁永晋站在画布后的右侧拉着一根细绳,那细绳不知连结了什么机关,每朝下拉一些,画布便会朝上卷起一些。
而随着画布的卷起,卢秀终于看到了画布后的人,一个正对着自己,跪坐在筵席上的男人。
这男人身穿灰色长衫,头顶纶巾,黑发缠系,他年近四十却没蓄须,面容白俊异常,一双狭细的双目为他平添了几分邪异,想来这人便是名声赫赫的韩仕诚了!
第135章 寒香楼里寒香石(四)()
画布升高,韩仕诚跪坐在筵席上,双手拿着份试卷,正对着试卷看着,他身前地上放着木盘,木盘上卢秀作答的另外三份试卷展开叠放在一起。
少顷,宁永晋拉绳的动作停下,哗哗声一止,画布升到高处,韩仕诚的视线从手中试卷上移开,狭细的双目凝望向卢秀,卢秀与他对视着,并未避开他的目光。
“你可知今夜我为何找你相见?”
话声仍如方才那般温润,但配上韩仕诚的白净面孔,这声音给人一种阴柔之感。
卢秀听了问,怔了怔,摇首道:“弟子不知。”
“是封先生。”
韩仕诚放松的说着,将手里的试卷放到身前木盘上,与另外三份试卷叠放在一起:“虽然梅堂的规矩是考中院魁的弟子才能进到寒香班,但在此之上还有例外,那就是能得到寒香班先生认可的梅堂弟子也能进到寒香班。”
韩仕诚望着卢秀惊讶的样子,接着道:“封先生这几日来这儿求见我,与我详说了你的事,言你是他见过天资最好的孩子,他说他当不得你的师傅,让我务必见见你,把你接到寒香班来,让你成为寒香班的弟子,由我来教导你。”
卢秀大为讶异,忍不住回眸看向侧室外,回想封先生先前屡次露出的笑容,脑袋一炸,这才明白,原来是封先生促成了今夜的事,只是卢秀不明白,封先生为何要在自己面前装成一副混不知情的样子?
“封先生让我对你保密,不让你知道是他引荐的你,你可知为何?”
韩仕诚笑说着,卢秀已是完全懵了,想了想,道:“我现在是封先生弟子,封先生向您引荐我,却不宣扬此事,他…他是怕外人议论,想避嫌?”
“非也,你也太小瞧封先生了。”
韩仕诚笑道:“他不告诉你是怕你进寒香班后对他心存感激,对他念念不忘,从而对我的恭敬心不够,影响你在这儿求学的心。在封先生看来,若让你认为是由我主动发掘你收你进寒香班,你会觉得我对你有知遇之恩,感激我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学习。”
卢秀瞠目。
韩仕诚看着卢秀惊讶的样子,笑意愈盛:“不过,这只是封先生的表面意思。”
卢秀疑道:“什么意思?”
“倘若我今天收你为徒,把你接进寒香班,那不管我对你有多好,他日你成才显赫,只需一句道破真相的话,便能让你记起旧念,对封先生感恩戴德,你可明白我话的意思?”
卢秀脑中急转,面色骇然:“你是说,封先生这么做,他…他有算计的心在里面?”
“不然你认为呢?这天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难不成你真以为他屡次求见我是一心奉献的为你的前途着想?我告诉你,能成为穆武书院先生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卢秀凝目屏息,面容呆滞,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天真,和穆武书院这些先生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小白菜。
“这便是仁术,以仁攻心,可谓心术中的上乘!”
卢秀心神剧颤,第一次体会到这世界强人的恐怖,这里的强人不是指习武的强人,而是指用脑子的强人,很显然,这个韩仕诚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封先生的意图,可怜自己身在局中,直到被韩仕诚告知的那一刻,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在这一刻,卢秀深刻的认知到了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还需要学的更多。
“你既然知道封先生别有用心,为何还要唤我过来?”
卢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疑惑发问。
韩仕诚道:“你要知道,封先生别有用心的前提是他料定我会对你青睐,会收你为徒,我只是好奇,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究竟有什么样的天资能让封先生起这样的信心,现在看来…”
韩仕诚话音顿住,笑看向卢秀:“你确实天资过人,赢得了我的青睐。”言罢,看向身前木盘上的试卷道:“之前封先生跟我说过你的来历,并详细讲述了你在习道班的言行举止。而我听说了你的事,并不相信你是被青楼女子所教导,并且在问过你几个问题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认为你曾受教于某位名师。
可问完你那些问题,我仍没觉得你能出众到让我青睐的地步,只不过我很好奇,是哪位名师教导的你,所以我让你答这四份不甚难的秋季入学考卷,便是想从你的行文断句和文风思想上判断教导你的名师的学派,可不成想这四份考卷中的答题方式让人意想不到。”
韩仕诚说到此处,探手拿起木盘上一份试卷:“便说这菊堂的考卷,论求学之理,常人的答案多是写为何求学以及求学的重要性,你这答案的开篇却在说贫寒子弟求学的艰苦与辛酸。
若看前半段,直以为你文不对题,可到后面言辞一转,你列举了历史上许多贫寒子弟艰苦求学走向成功的实例来对比那些条件优越却学艺不精的富贵子弟,以此来点明求学成功之道不在于贫贱与富贵而在于是否专一尽心的道理。
且不说你这答题的形式,就说你这思考问题的角度就与常人不同,其实世上除了蠢货,有几人不知求学的好?因此若按寻常人的想法回答,说求学的重要,那便会千篇一律,限于老生常谈的话题,而你对此回避,跨过这一层,直接论如何才能求学成功,是从更高的层面上解答了这个问题。
在我看来,你五岁就能如此,天下怕是没有名师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况且这另外三份试卷也差堪仿佛,总能以独特的视角审视问题,因此我现在有些相信了,你真的是天纵英才,不是某位名师教出来的徒弟。
也正因为这四份考卷,我现在对你确实有些青睐了。”
一连串的话语说完,卢秀有些发愣,其实他刚才答题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根本就没有重视那四份考卷,所以写的答案都是随心而答的,就像菊堂求学之理的答案,他只不过是想到了上一世初中课本上学过的《送东阳马生序》,以文中的论点作为参考随便写就的答案,却没想被这韩仕诚认可并赞赏。
其实卢秀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年纪,如果他的答案是十几岁的少年写就,那韩仕诚可能不会如此的对他另眼相看,可卢秀只有五岁,这个年纪看待问题的角度是很抽象很片面的,像卢秀这样五岁就能转换角度给出独到答案的孩子绝对是天下难寻。
“如今你知道了事情的因由,若我再问你,现在我对你有所看重,想让你进寒香班成为我的弟子,你愿意吗?”
韩仕诚的话音再次传来:“好好考虑一下。”
卢秀几乎脱口而出:“不愿意。”
“为何?”韩仕诚没有丝毫的惊讶与意外。
“因为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当您的弟子。”
“哦?”韩仕诚嘴角勾笑:“说说看。”
第136章 寒香楼里寒香石(五)()
“先生,您是扬名天下的名士,梅堂里所有弟子都想进寒香班成为您的弟子,而我名不经传,若只因您的看重就让我进到寒香班,那这梅堂的众多弟子定会心有不服,到时我成了众矢之的,日后如何在梅堂立足?”
童稚的声音透着不相称的稳健,卢秀抬眸看向韩仕诚,话声坚定,站在一侧的宁永晋听闻此言,讶然的看向卢秀,似是没料到卢秀能想到这一层。
而韩仕诚狭细的双目眯起,微点着头,嘴角勾出赞许的笑意。
卢秀接着道:“况且就像我先前说的,才不配位,名不副实,不是好事,今日所答的这四份试卷虽是打动了先生您,但这在我看来,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来让我成为您的弟子,倘若一日,我能在年终会考中被三老评为四堂第一,成为穆武书院的院魁,那才能证明我有资格成为您的弟子,而到那时,以院魁之名服众,弟子便可堂堂正正、名正言顺、无后顾之忧的进寒香班拜您为师。”
这话说完,卢秀扬起双手,掌心朝上放落,前臂贴地对着韩仕诚一拜。
宁永晋在旁侧目看着,对卢秀刮目相看的重视。
韩仕诚朗然长笑,啪啪的轻拍手掌:“好!实话告诉你,刚才问你的话其实是对你的考验,你若应承下来同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