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州荡剑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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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信任,是温凉给石头的信任。对被施予的人来说,信任是一种许可,对施予者来说,信任又是一种能力。一个人该不该信任,给他的信任又要停留在何种程度,这是所有人都会思考的问题。酒席上,卧榻旁,关于秘密,关于梦想,信任难就难在它说不清道不明,无法传授,难就难在它捉不着摸不定,因人而异。
温凉没有发现,剑道之外,他有一股更大的潜力正在被发掘,信任的能力。
“看来阁下是真的欢喜石头,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二位,掉色的布再漂亮也没有伙计愿意天天为它挑脏水,一块臭肉再诱人也不能放到汤里。”钱前住口了,温凉眼睛里有一股慑人的力量让他不敢再说下去,他忽然醒悟自己的眼前是一位武者。
钱前转身决定要走,他讨厌武者。
“钱掌柜。”石头叫住了钱前,郑重的继续道:“我只想要个布兜,这是主子的意思,而且今天之后……石头可能再也不会打搅你了。”石头的话使得温凉突然醒悟过来,他意识到,钱掌柜与石头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剑拔弩张。钱前的语气刻薄之至,可他何必为一个乞丐浪费自己这么多时间?反观石头,这孩子的第一句话其实是恭维钱前,第二句话又仿佛在和朋友告别。
钱掌柜也果然停下不再往回走,看着这个多言商人的背影,温凉终于知道了石头的名言至理师自何处。
石头打小生长在山神庙,照石头自己的话讲,他无父无母,是被山神养大,至于和他相依为命的老头儿,自然就是隐姓埋名的血将。老庙离着城不远,百业的百姓都可怜石头,平日里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就会放到自家门口待石头来取,就这样,石头可谓是吃着百家饭过活。这些也是后来温凉才知道的。
百业的人总说:石头总要是个大人物的。
钱前走到了布行内里,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衣服。
“我刚刚说的,你可记住了?”钱前和刚才已经判若两人,他蹲下摸了摸石头的耳朵。石头最讨人喜欢的就是干净,他露出指头的布鞋,烂布条飞扬的布衣,一头的脏辫儿,都不能让他变得更脏,石头是梧桐,破烂的衣服就是他口中的乌鸦。“老家伙说,这位公子是极好的人。”石头笃定地说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温凉这时候终于明白,钱老板那些伤人的话实则是在教导石头。就像城中的百姓不会主动收留石头一样,百业这一座城给了这孩子一身铮铮铁骨,根本没有人同情这一对老小,所有人的共识是:石头能把大家逗得开心,百业才是他的家。这是交易,谁都不用感谢谁。
钱老板只是给他出个难题来让他解,过关了石头就待在店里,不过关石头就自行出去。钱前这一张利嘴是生而带来的,石头打小就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钱掌柜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只是后来石头跟着几个人学了坏,老乞丐以为是从钱前这里学来的,便不再许他到布行里来了。
钱前的话还有一个目的,聪明如他一眼就瞧得出发生了什么,他要确认石头跟了怎样的大人。可怜这掌柜无儿无女又钻在钱眼儿里,整个百业他也只留心着石头。要是石头跟着温凉吃苦,那钱前是绝不会放他走的。
总而言之,百业城养大了石头,却没有给石头留下一点牵绊。人穷志要长,至少他们不愿磨去石头的自尊。石头的伶牙俐齿传自钱前,石头的铮铮铁骨得自百业,
“二位稍等,我与这不中用的小子还有几句话说。”钱前冲温凉一笑,继续对石头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伺候人的根本,你得了主子,倒更像个大爷!”原来钱前已经看出石头对温凉心有抵触。
石头有点委屈,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庙里的老家伙被温凉弄得好不伤心,他讨厌温凉。
“百业几乎每个人都拿了最好的一块布交给我,我又拿了最好的八块布给你当口袋,这衣服王婆婆给你缝了八个日夜,要不是你……我早要给你换上的。”石头似乎是做过什么让钱掌柜失望的事。“听着,这补丁八宝衣的样子……是要你知道鲜衣玉食不可求,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行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之事,否则便把它脱下一把火烧去,你的心里要装着主子的喜怒哀乐,切不可有所违逆以得个不忠不孝的臭名!听见了没有?”
石头不说话。
“你听见了没有!”钱掌柜就要伸手打他,却被忧怜拦了下来,温凉接着又承诺会好生管教石头,钱掌柜这才住手。“这衣服你能穿多久就要穿多久,不要喜新厌旧,那些追求新潮的公子你也是见过的,如果你天天用石子儿打他的头,他不会问你为什么打他,却要问你为什么还用昨天的那颗石子。听着,你家的老东西绝不是什么省油的好灯,他既然为你挑了主子,那你一定是要沾其福泽的,从今以后百业与你再无联系。”
从小到大,忧怜都以为男人是不会流泪的,可遇到温凉后,她却已经见过三个大男人的眼泪,其中包括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多言的人,未必少用真情。
第14章 大发其痴()
还是那句话:走与留没有分别,相聚本身即是离别。
三人就这样告别钱前出了布行,在去往城主府的路上,他们在一条街上遇着了伯云,温凉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长老。这一次贺寿总算不是青长老带队,冷铁把此行的任务都交给了伯云全权处理,即便如此,这位年轻的赤火长老也是一肚子闷气。
全权处理?还不是叫了个哑巴监视我。
碰到小平妖府的丁培后,伯云总算找到了出气口。说来也是席甫岩的面子大,这四十大寿可不是百业城自家的关门宵宴,五州各地有不少势力都派了专人来道贺,小平妖府主人戴承德甚至已经亲自动身前来。而丁培,不过是名开路的先锋。
“你小平妖府方向自己丢了贡物,却来找我巨鹿讨要,当真是不要红脸。”
“哼,童家兄弟在中胜做事多年,就是西戎的贯中道上也没人能为难得了他二人,如今我小平妖府对这支镖队的现状一无所知,不是你们巨鹿堡联合飘摇阁捣鬼,还能有什么原因?”阮小楼称帝时,天巧城不仅为其在中胜造了一块天上浮城,更是耗民伤财的在五州铺设了统一的交通网络,这些像毛细血管一样的公路被总称为‘官道’。官道有五条主干,从中胜发散向五州的四条直道统称为‘贯中道’,这之外还有一条环形的大路穿过五州的中央与贯中道相交,被称为‘承恩道’。
因此,五州各有一处官道主干的交点,百业城正是贯中道与承恩道在南区的交点,童顽童劣当日就是过了百业在南曲北段的贯中道被劫。
不止是丁培所说的西戎官道,‘浮城六道’各处几乎没有安定的所在,西戎地区只是因为魔道时有组织严密的队伍暴动,搞得中胜毫无办法,所以才最危险。此外各地骚动的原因有二,其一,阮小楼称帝时以‘天子诸侯,理当通气连枝’为由削弱了本来割据五州的五大世家,两年后帝小楼又完整口号为‘保藩置旗,通气养生’,这使得本来如日中天的武者阶级在五州占据了更多的话语权。做完这些,帝小楼终于开始操刀剪除各个反对势力的羽翼,凭借着六道之便,一众大小势力被中胜下设在其它四州的八旗扫清无数,五大世家在各种阴谋借口的算计下,基本名存实亡。
童顽童劣所在的天衫宗就是那时被灭门。
其二不用说,‘浮城六道’所耗的人力物力超乎寻常,时至今日,东西南北依然是壮丁难觅,加之八旗子弟胃大手瘪,带来的剥削使百姓苦不堪言,民生沸腾下,五州已经是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丁培是小平妖府辖下镶蓝旗旗头,伯云自然瞧不上他,回话说:“想你丁培也被人称作‘小灵通’,难道你那些耳目还未使你知道童顽童劣已经投奔了申当家?”
“申当家?哈哈哈哈!好一个申当家!戴大人早就疑心,巨鹿堡强者云集,又在泽地有着多年的统治基础,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压着打?现在听来,你们这些乌龟已经彻底低头了。”
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压着打?天知道堡主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伯云可以确信,如果冷铁不驳回自己那些提议与请求,飘摇阁早就被他亲手覆灭,可堡中上下谁会听他的?巨鹿堡终究属于冷铁。
年轻人有一股胜于需求的热血,老年人也有一肚过于审慎的城府。巨鹿堡的高层谁都明白,伯云太过急功近利,而他们其实也都同意,冷铁是有些老了,只不过没有人会把这些说出来。
躁进的伯云已经不能再忍受丁培,他的一把赤红宝剑已经出鞘。
温凉三人赶到时正看到这么一幕:伯云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一名手下,拿着盒子的人退到了后面,两名‘黄衣短剑’带着巨鹿堡一众仆役呼啦啦挺身上前,小平妖府也有两名镶蓝衣提着八旗标准制式长刀挡在了丁培面前。
至于青长老,这人所有的一切都裹在藏青的斗篷下,他的脸,他的脚,他的武器,如果可以的话,温凉以为他连影子都是要包进去的。青长老还是站在原地,伯云的右侧,一动不动。
“住手!”
这一声大喝来自巨鹿堡失踪的小姐。
热气,一股能将全身战意都燃烧的热气朝着温凉袭来。整个巨鹿也只有这么一把赤红的,高热的——‘火烧剑’。伯云为什么出手攻击温凉?五分之二的‘黄衣短剑’成为干尸暴晒荒野,冷铁的唯一千金不知所踪,整个巨鹿早就炸了锅,现在小姐回来,身旁却是飘摇阁前些日子的门客。
伯云忍了就是懦夫!
眼见就要被一股炙热劈开,温凉却毫无行动。不是自信,更不是有所防备,温凉是愣在了原地,本来要抵挡的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也恰巧这时冷忧怜的一条胳膊横了在他面前,温凉便没有理会伯云。
剑意……不再纯粹。
对于专攻剑意的温凉来说,现在看来些微的失调对他影响还不大,可一个人如果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所限,他是一定要自食其苦的,对于强者为尊,刀口舔血的武者来说,对自己的不确定就是最要命的危险。
“怜儿闪开!伯云非要了他的狗命!”
“早说过不许叫这个名字!要杀他你先杀我!”
“嗨!小姐你上了飘摇阁的当啊!这家伙!”伯云用剑指着温凉说道:“他们让这家伙先把你骗走,又袭击了保护你的二十名‘黄衣短剑’,我巨鹿堡精英就这样被偷袭死伤了小半啊!”
冷忧怜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草之所以为草,木之所以为木,这都是有道理的,就像伯云的出现也具有着意义,巨鹿堡的赤火长老总算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冲动鲁莽,同时也把温凉衬得更加高大了……
一个女子爱上了英雄,她的思想注定是要插了翅膀的,天知道冷忧怜这时候为什么想这些,天要是知道为什么,也一定会理解冷忧怜,因为世间的女子在这时候做什么都该被得到原谅。
大发其痴的时候。
第15章 一个身份()
仍旧是黑暗之上,庄严的浮城盖过了太阳主宰着大地,这是来自真正上位的炫耀,会被所有人铭记的炫耀。不错,炫耀也有高低之判,往小了走的叫寒酸,往大了走的叫威名,事实上多少人穷其一生也只能钻到小炫耀中无法脱身,而大的炫耀,至少像眼前浮城这般已成不朽的,古今只此一桩。
帝小楼之名,同于史诗。
巨龙出水的大池,这里水光依旧晴朗,天色仍然澄澈,水就是天,天就是水,要非从五州找一个无忧无虑的乐土,也只能是这里。
普天之下,中胜皇城就是最明朗最清澈的地方。
说这里白云收聚不愿走并不是没有原因,与寥星河来那天唯一不同的,就是池顶那些不愿意离开的,清逸的云彩,这些云彩似有似无却连绵了百里,舒缓流动又仿佛是静止,白云之上,躺着一个人。
“我可是不看好你这徒弟。”云上的人说话了。
“那你该跟去才是。”
“你信不信,我离开,你会死。”
“你未免太小看老夫了。”
“嘿嘿,盯着你的强者不知多少,你我的协议只是让你完成要做的事,其他……恕我不是你的狗腿。”
“那你便不要多话。”
“切!我只是来提醒你,小湛还是出角的小虫,离了水他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不算个顶强的武者。”男子消失了,白云也散去,一切回到了寥星河到来之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