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心远-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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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女初时尚有些紧张,有些结巴,后来便流畅起来,虽提到伤心事,仍是言语脆净,颇有条理,细细道了来。
碧落瞧着皇帝,面上没有颜色,眼中却有恳求之意,陈远看见,微微点头,道:“传陆炳,让他提林振元来见。”
大内侍卫自去传召,碧落险些跳起来,听皇帝又问道:“这其中缘由,你又如何得知?”
小芷先一喜,又眼圈一红,强忍住泪,道:“这都是老爷告诉民女的。”
陈远道:“老爷?”
小芷道:“老爷是我家主人的父亲,名林怀兰,祖上本是书香世族,后来中落,在京郊多年田中取食,因后来主人中了举,做了海客,起了屋舍,才搬入京中,一向是小芷侍候的。”
“林怀兰,林振元”陈远点点头,想起先前那封奏请自己取定的海商名单,这林家也在其中,道:“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小芷垂下首,低低道:“老爷老爷已去世了。”
第一百二十章制怒()
“林振元?”
陆炳一怔,随后笑道:“待我更衣,便随兄弟进宫面圣。”
“陆大人请尽快一些,卑职出来时陛下好像有些不耐烦。”大内侍卫低声道。
陆炳袖中滑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扶了过去,笑咪咪道:“敢问周兄弟,陛下要提那林振元,所为何事?”
周勇衣袖一摆,暗中接了过来,左右看了看,方道:“那林府有一婢女小芷,向悯农寺献了一条藤,陛下瞧了,好像很欢喜,听闻林家之事,脸色不大好看,问了几句,便命卑职前来请陆大人了。”
陆炳微顿,若有所思:“悯农寺,一条藤?”
周勇拱手道:“还请大人速速更衣,提了林振元,随卑职进宫。”
“呵呵,周兄弟暂且稍待。”陆炳回了内堂,翻了翻案上档案,找出林府一案,迅速阅过,已有所悟,招了招手,黑暗角落中渗出一道黑影,伏地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先行一步,去狱中将那林振元打理的干净些,莫要露出太多严刑痕迹!”陆炳咬着牙,冷笑着:“底下的兄弟们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连那些个滑商们的真实心思都没打听出来,凭白给人做了刀!”
黑影默不作声,正要飘出,陆炳白牙闪着冷光,又道:“二十三,传命飞燕堂,将林案涉及商人全部拿回诏狱!”
“是!”
陆炳换了朝衣出来,周勇随着到了诏狱,却并未进入,只在外面候着,春日阳光虽灿烂,周勇也有一身不俗武功,看着“诏狱”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似乎散发着股凄厉惨呼的黑气,萦绕不去,守门的锦衣卫虽都陪着笑,却更令他不寒而栗。
不多时,陆炳出了来,身后跟着两个人,绣春服要更华丽些,飞鱼刀也要更长些,周勇认得是锦衣卫的两位副指挥,本可算得是中层,此刻却抬着个担架,上面躺了个中年人,面如白纸,脸孔深陷,闭着眼,埋在被子里,似乎感到了温暖的阳光,勉强睁开眼,胡须颤动,几乎要流下泪来,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勇也不多说,一行人上车的上车,跨马的跨马,当街疾驰,惊散一途路人如飞虫般四散避开,快到皇宫时,方勒了缰绳,慢了下来。
几人出车下马,抬了林振元,过朝天门,绕御道,经龙池,越虹桥,步九重宫禁,到了紫微宫,周勇进去拜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提了林振元,正在宫门外候旨。”
陈远自微微泛绿的薯藤上收回真气,抬了抬眼皮,道:“传。”
小芷想要站起来,却又没有,碧落轻轻按住她,低声道:“陛下赐座,你不必为任何人起身,也不能。”
“传锦衣卫指挥使陆——”
长长的尖锐传唤声自宫中荡出,陆炳眯起眼,望着紫微宫上方慢慢聚拢过来的四方云气,心中暗惊:“陛下此番闭关,莫非真的在五采气上更进一重,竟可号令风云,接近了天人境界?”
深深吸了口气,陆炳神色郑重,步入紫微宫,便看到似乎更年轻了的天子坐在御案后,平静目光望了过来,竟令这大宗师心神一颤,垂目躬身道:“臣陆炳,参见陛下。”
身后两名副指挥轻手放下担架,拜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担架上林振元挣扎着,想要起身,拜见天子,却连身上被子都没能掀开。
小芷眼圈泛红,终于没能忍住,起身奔出,伏在担架上,低声泣道:“老爷”
林振元胡须颤动,瞪着她,微微道:“胡胡闹,天子驾前,安安可安可如此无礼,还还不退退下!”
碧落奔了过来,拉起小芷,附耳道:“莫要怒了陛下,坏了你家主人。”
小芷忙忙拭泪,随着碧落回到原位,才发现宫中气氛不对劲,竟沉凝的可怕,御案后天子端坐不动,目光深沉之极,如同太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碧落忽然发现地上自己的影子不见了,偷偷一瞧窗外,本是温暖春日艳阳天,赫然已是暗无天日,远方淡淡云气如归巢般涌了过来,变幻万千,令人头晕目眩。
“这这”碧落少女心中大惊,若是从前,不通武道,还不明所以,现在稍通了些,才知晓这其中究竟蕴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咔嚓”
忽然一阵微不可闻的破碎声传入少女耳中,碧落寻声一看,竟是当殿静立的锦衣卫指挥使,当代大宗师陆炳脚下的青砖,现出了一小片极细的裂缝。
“公孙大娘说过,大宗师已明彻阴阳,理分清浊,对一身力量的把握已到极致,纵是激战时也是攻守于一,毫无外泄”少女瞧着那片蛛网般的裂缝,心神激荡:“现在这样,难道是陛下仅凭目光,便压的陆炳不能自制了么”
碧落先是一喜,随后大忧:“皇帝如此武功,我要练到甚么程度,才能才能报仇咦,不对!我第一反应为甚么是高兴!” 360搜索 妙…筆…阁:江湖心远 更新快
少女心思一时缥缈了,却不知此刻紫微宫外,禁城中,后妃宫女尽皆望着天上奇异的云气,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城西北乾天位,一座青色云宫中,青衣的公主凭栏而望,忽然叹了口气,低低道:“小远”
“这便是亲自铸了成王府血案的人!”陈远望着案下垂首的陆炳,血脉深处涌起一阵阵仇恨的狂涛骇浪,直欲淹没一切,甚至神府居处,正化神为剑,对弈五采云气天下因果的元神,也晃了晃,渐有不稳之相,远处丝丝黑色更逼的近了些。
“不好!”察觉到元神异象,陈远顿时懔然,回过神来,幸得不深,垂目凝心,七色流转,渐渐平定下来,“这番狂怒瞒不过陆炳,须得有个名目”
陈远冷冷道:“陆卿。”
陆炳身了重压遽去,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应道:“臣在。”
“你可知道,这薯藤若是为真,栽种得活,我朝人丁要涨几番?”
第一百二十一章如戏()
陆炳稍稍抬头,瞧了瞧隐隐泛绿的藤蔓,心中一懔:“据闻这条藤本是快要枯死的,现今却生机内敛,难道是陛下造化手段”
口中道:“臣愚钝,实不知。”
陈远冷冷盯着这位大宗师,一字一顿道:“至少倍增!”
陆炳心头一跳,深深定神,长长躬身道:“臣有罪,治下不利,致使功臣蒙尘,望陛下责罚!”
陈远淡淡道:“你也知功臣,也知蒙尘?”
陆炳道:“臣昨夜翻阅锦衣卫档案,发觉林府一事颇为无稽,便命人详查,现已察明,那四名诬告林振元之商人,实是妄图此藤,以求朝廷封候之赏,均已拿下。不意今日陛下圣明烛照,已明了此中案情,臣治下不严,遂有此冤,望陛下责罚!”
“如此说来,林振元并非是北元密探了?”
“臣已查明,此事纯属无中生有!”
小芷高兴的险些跳了起来,不经意间却看见身旁那温和的少女眼圈泛红,便轻轻问道:“姊姊,你怎么了?”
碧落一惊,垂下首去,默运心法,抬头笑道:“没甚么,我是为妹妹高兴。”
担架上林振元面色不正常的涨红,死命挣扎着,要起身谢恩,陈远挥了挥手,道:“不必了。碧落,带林振元下去,好生调养,待大好了,朕有重赏。陆卿留下,你们都退了罢!”
“是。”碧落招招手,命人抬了林振元,退出了紫微宫。
郭平松了口气,正倒步出宫,却听得一句:“郭卿,以后千万要稳妥行事,切莫再有此等大误。”
“是,是!”郭平擦了擦汗,也退了出去。
深远空旷的殿上,皇帝坐在案后,陆炳站在地上,一时只有穿透云层的阳光,洒在地上的声音了。
陆炳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心中沉吟,听皇帝道:“坐罢!”
不知怎地,这两个字中似蕴了层淡淡的疲惫,陆炳直起身,道:“臣有过,实无颜入座。”
陈远笑了笑,向后一倾,靠在龙椅上,道:“锦衣卫监察百官,权力极大,是不是一向素无忌惮?”
“陛下放松了”陆炳思绪电闪,道:“锦衣卫多收富家子弟,素多轻狂,臣回去后,定严加整治。”
皇帝枕着椅背,闭上眼,双手合抱在小腹前,若有若无似在结印,淡淡道:“陆卿可知秦王所奏成王世子?”
陆炳沉思更久,慢慢道:“陈远此人,臣已知晓。”
“朕命黎星刻询问青绫,”皇帝动了动身子,似乎有所不安,道:“得知此人很快便要入京了。”
陆炳心头一跳,问道:“青公主之意是?”
皇帝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道:“朕近年来,常常做着同一个梦。”
陆炳道:“陛下为天子,有五采气护身,万邪不侵,如何会有这般事?”
“这些梦中有一个人,陆卿可知是谁?”
陆炳缓缓道:“臣不知。”
皇帝吐出两个字,又轻又快,像是不欲多说:“成王。”
陆炳深深吸了口气,慎重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话题陡然一转:“朕常常想,为甚么做了皇帝,虽有五采气在手,力量归身,武道却再难寸进?这五采气,明明可供陆卿这等大宗师更上层楼的。”
陆炳心中揣摩,道:“臣惭愧,陛下赐下五采气多年,仍未能参透。”
皇帝睁开眼,转首望着窗外,那里春光灿烂,一只彩色蝴蝶正在微风中翩翩飞舞,灵动生活,看了许久,长长叹息道:“皇家太绝,天子更烈”
陆炳想了又想,终于点破窗纸:“陛下是要为成王平反?”
皇帝道:“往事已矣,朕想着,对后辈宽和些,或许”
虽未明说,陆炳却有所悟:“多年不进,陛下这是要试试仁慈与人,武道重关会不会轻些?出关以来,陛下与先前大不相同,便是此因么”
陆炳推断自己所想不错,道:“如此恐有损陛下威仪?”
皇帝淡淡道:“传言天子半人半神,既是人,便与天下众生无二,也是会犯错的。”
陆炳懔然,道:“臣明白了。”
“三日后朕那两个好皇儿献俘进京,成王世子入城当也在左右,陆卿这就着手查明当年大火真相罢。”
“臣,遵旨。”
“朕乏了,退罢!”
“臣告退。”
第一百二十二章黄昏一骑()
三月十四,黄昏。
夕阳已落下,明月尚未升起,暮色如轻烟一般笼着大地,凉风拂面,吹皱小河春水,吹折河畔青草,却无论如何,也吹不散那如暮色一般的轻烟。
一名青衫的少年,束着青碧色的木簪,负着淡红色的剑,牵着浅灰色的马,沿着京郊的一条小河,正慢慢走向耸落在大江边的雄城,忽然目光一转,望见对岸冲天而上的炊烟,笔直如枪,恍如狼烟,油然生出一种铁血烽火的精悍气息,扑面而来,虽隔的不算很近,却足以令宵小胆寒。
“是燕王献俘进京的驻营么”少年念头未绝,只听得“呜”一声急响,一道寒光自小道旁密林中毒蛇般钻了出来,疾射而来,劲风荡荡,颇见功力。
寒光瞬息便至,少年已看清那是一根羽箭,黑色纯钢的箭头,在暮色中正闪闪发着漆黑的光,黑色硬木的箭身尾端,刻着“燕云”两个小字,后面白色的翎羽,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正在高速旋转着,带动整支箭矢呜呜作响,搅动出一条淡淡透明的箭道。
这箭却不是射人,而是射马!
灰马未及长嘶,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拔剑,只伸手轻轻一捉,便像老渔人捉鱼一般,将这箭矢捉在了手里,望着自林中扑出的五个人,冷冷道:“燕王军下,便是不问青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