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白无常-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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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待抬手灌酒,才发现手中空空。
依稀见到葫芦就躺在不远处,无力的一笑:“怎么你也弃我而去了?”
爬将过去,抓起葫芦,倒置葫嘴,张口接酒,却只有两滴残浆落在唇边。
探出舌头,舔干唇边,无奈的自语:“了胜与无,了胜与无啊。”
醉相之时,丰都城门吱呀作响,一个红发獠牙从门里探出头,大声咒骂:“炸不烂的穷鬼,都到了这里还不肯掏钱孝敬你门司爷爷吗?若再不识趣,等下森罗殿上有你一顿好消受。”
听到身后有人咒骂,他慢慢起身,摸到门前,笑说:“火气这么大?当心勾来天雷。”
红发獠牙在他转身时,已认出是白鬼使回府,将门缝开得更大了些,引他进来,语气转缓:“原来是白鬼使弄出响动,我道是哪个没有接引的孤魂野鬼呢。外面风大,进来,进来。”
进城后,低头看了看被门钉划破的衣衫,白无常皱眉:“我被你的这些门钉害了不止一次,就不能拔光了它们?”
红发獠牙无聊的叹了口气,坐在门边的长凳上,仰头望天:“这些日子闲得膀子酸疼,等养养精神再商量这事吧。”
见他语意阑珊,白无常会意一笑:“最近鬼魂渐少,你这肥差无钱可敲,这滋味想想就难受。”
“肥差?我卖头卖脸能挣几分银两?”
红发獠牙哼了一声,怨声连连:“十之八九还得分给牛头、马面,真正落到我手里才能剩下几个铜板?哪里比得了白鬼使,夜夜有酒喝,顿顿吃肥鸡。”
抱怨最没出息,但若向对的人抱怨,往往还是有效的。
侧头失笑,白无常从怀里掏出一件用油纸包裹的事物,递向门司。
醉说:“肥鸡今日里倒是不曾见到,不过我在阳间闲走时,见到两个和尚偷狗吃,我趁他们抱柴引火,扯了条狗腿。到铁铺里给烤了,无油无盐,淡的很,本想分与牛头、马面,既然巧遇门司大人满腹怨气,就权当给门司大人压压舌头,消消火气,不知道门司大人肯赏我这个脸吗?”
有白得的肥肉,谁不欣喜?
门司满面堆笑,双手接过狗腿,放到鼻尖一闻,果然透出油香。
他连声笑回:“门上那些钉,我早就看着气不顺了,等用了鬼使大人赏的狗腿后,即刻拔了去!”
说话间,门司剥开了油纸,看着熟狗腿,得意的自语:“牛头、马面司刑官,常年里都是你们吃我花红,没想到今日我也能截胡你们一次吧。”
刚待下嘴啃食,却被白无常用羽扇止住了嘴。
门司皱眉不解,白无常晃了晃手中的空酒葫芦,笑说:“早听闻门司大人藏酒三千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红发獠牙面现不快,看了看手中的狗腿,想了一下,接过白无常的葫芦,阴沉的说:“仅此一次。”
醉眼看着门司去打酒的背影,白无常摇头叹息:“三界里都笑我丰都城胸无长气,个个都耍鬼心眼儿。不过,我们本来就是鬼,不耍鬼心眼,还能耍人心眼吗?”
进了丰都城门,冷风已不在。
寒气依旧,伴着鬼叫凄然。
没有日月,只有无尽的黑暗。
摇晃羽扇,驱走缭绕的黑雾。
仰首猛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白无常摇头苦笑:“我用一只上好的狗腿,换来一葫芦兑了酒的水,真是鬼打算盘瞎算计。罢了,罢了,谁让那位小爷搅得丰都城谁都没买卖做了,权当我为他赔罪了。”
一步三摇,进五退二。
总算拖着软醉的双腿,挪到了森罗殿前。
执杖的鬼役睡了一地,镣铐、铁勾也到处散落。
又喝一口酒,无奈的轻叹:“要不是我知道丰都城门庭冷落,还道是又有人打上门来,屠了森罗。”
森罗殿前的台阶足有一辈子那么长。
走了一小半,便坐下大口喘气,几次想抬手喝酒,却因为喘得太急,无法下咽。
无所谓吧,反正葫芦里装的也只是兑了酒的水。
随手一挥,将葫芦抛了出去。
葫芦在台阶上滚跳,空空声未止,又有一个声音自半空中飘落:“白鬼使摔酒,天下奇闻!”
声音洪亮,如同丧钟。白无常仰身躺在台阶上,大口喘着气,不理。
黑风舞来,自风里钻出一个满面扎虬的大汉,与白无常并肩而坐。
大汉身大势沉,粗臂壮腿,好像洪荒巨兽。白无常在他身旁,如同婴孩儿。
瞟了大汉一眼,问:“你的牛头呢?”
大汉讪讪一笑:“你四处看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钻牛头吓唬谁?再说,戴那玩意儿,太闷!”
双手做枕,闭上双眼,白无常逐客:“醉了,走不动了,我先喘会。”
牛头哈哈大笑:“你本来就没有气,喘什么?骗鬼啊?”
“嗯,骗鬼。”
牛头不再说话,伸手抓住白无常腰间的丝绦,又弄出一阵风,提着他落入森罗殿。
森罗殿前,左有油锅,右有磨盘。
一个白面书生正席地坐在殿中间。
虽是书生打扮,但却体型巨大,与那牛头一般无异。
牛头携白无常驾风而至,与那书生共同围坐。看看书生,白无常叹问:“你不戴马面,也是嫌闷?”
马面摇头,回问白无常:“带了阳间火吗?”
从靴子里取出一个火折子,递给他。
拔开折子塞,晃了晃,轻轻吹气,燃起阳火。
牛头抱来干柴,红黄的火焰慢慢摇曳起来。
森罗殿中央,一束阳间火。
伸出双手烤火,牛头笑问:“咱们开始吧?”
马面摇头晃脑的念着:“黄口小儿,乳臭未干,那日天寒,我将他拆骨炖汤,想一解寒气,结果他瘦小枯干,炖了一夜,却没炖出一滴油来,最后这锅残汤连狗都不喝。”
“好骂,好骂,当真解恨。”牛头出语连赞马面,又说:“那日他说喜欢闻我脚臭,我单脚跳了三天不曾脱掉鞋袜,攒了一脚粘汗,赏与他闻,你们猜,他闻了后怎样?”
马面笑问:“怎样?”
“他嘎的一声,昏死过去了。那白眼翻到了天灵盖上,活笑死我了!”
牛头,马面相视大笑,前仰后合。
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白无常随声说:“二位兄长骂人的本事日益渐长,小弟好生羡慕。”
牛头哈哈一笑,对白无常说:“该你了。”
举袖拂汗,白无常满面为难:“小弟鲁钝,少会编排故事,还是再听兄长们高论吧。”
收起笑意,两人齐看向白无常,语声渐冷:“你我兄弟三人,向来彼此不分,你从阳间带回来的物事,也没少分我兄弟好处,今天无论如何,我们兄弟也要听到你亲口骂他几句,以证你心。”
“否则呢?”
牛头性烈,率先起身,还未待发作,又闻得马面兀自低吟:
“一条铁链,锁尽天下不平,半叶羽扇,驱除邪魂恶鬼。”
一声冷哼:“阳间、阴间,你们都管了,难道丰都城是你鬼使家开的?”
多年积怨,终于破脸。
长叹一口气,白无常起身退步:“我懂了,二位兄长不敢与那位小爷动手,是怕打不赢他,所以今日要拿我撒气。我与那位小爷同为鬼使,就算我挨了二位兄长的揍,也顶多算个代职受过。好明目,当真是个好明目。”
“不过……”白无常抽出羽扇,护住胸膛,轻笑:“二位兄长真的那么有把握能赢我吗?”
注:
牛头、马面的形象本来传自佛教,牛头为狱卒,马面为罗刹。这两个形象后被道教所用,这才在我国民间流传开来,普遍说法是牛头使钢叉,马面使铁枪,专抓小鬼,属森罗殿前司刑官。好占小便宜,同时又有点善心。
第三章 阎罗()
森罗十殿,何等威严。
一生的所想、所做,都会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在这里得到清算。
哪怕是早已忘记的一句随口谎言,都会在这里被记住,作为审判的依据。
为人正派的,会再度六道轮回,重回阳间,以正修行。
邪心恶行的,难免堕入孽海,永受苦难。
像阳间所用的打板子,上夹棍的手段,在这里非但不能称作是刑,更像是享福一般。
否则那血肉模糊的人肉磨盘又是为谁准备的?
即便是这样,如果你觉得最惨的是下油锅、绞磨盘,那你就十足的错了,这种小把戏在森罗十殿连开胃小菜都谈不上。
如果你会这样想,除非,你当那十八层地狱是假的。
割鼻,锯舌,剜眼,跺足,拆骨,抽筋,扒皮,摘心……这些么,也不算可怕。
真正令你心寒的是,你每天都在感受这一切的开始,却不知道哪一天结束。
终有一日,你相信了这些事会缠着你每时每刻,再也不会消散了,你便以为你解脱了?
没有。
因为新的花样又来了,保证你听都没听过,却将要亲身经历,最有趣的是,你在经历之前要先看,先听。
看别人无望的眼睛,听别人失力的哭泣。
周而复始,无间无回。
人们常说,人在做,天在看。
难道真的不在意地下也有眼睛吗?
往昔煞气十足的森罗殿,这一刻剑拔弩张。
丰都城自阎罗君王往下,各有阶级。
能数得上名头的有掌管生死簿的判官;专斩恶鬼的钟馗;执掌峻法的司刑官牛头、马面;招魂引魄的鬼使黑白无常;三界第一毒手的孟婆;令阳间闻风丧胆的丰都四大刺客魑、魅、魍、魉。
虽有官阶,却各不相犯,只因司职不同,所以各有刑权。
此时此地,司刑官却要与鬼使动起手来。
白无常侧首而立,轻摇羽扇。虽然面目轻松,目光也十足警惕。
若无过人好手段,怎能任职森罗司刑官?
昔日九天荡魔祖师梦游丰都城,曾与牛头、马面有过一招交集。
虽然未分胜负,但也不得不赞一句“牛头马面,避而不见。”
意为,若在三界遇到这两人,最好绕道而行。
有赞如此,足见牛头、马面的威风煞气。
马面出身秀才,平日里也有几分斯文。此时面目阴沉,还在端手烤火,只是本应越烤越暖的双手,却隐隐泛起寒气。
牛头在前世阳界就是以武著称,一柄钢叉更是刺的名震江湖!
转阴间司职刑官后,依然辣性不改。此刻浓眉倒拧,一部钢须乍立,踱到鬼器谱边取下自己的钢叉,在手中端量,将一个壮硕的后背直对白无常,全然不怕他会突然在其背后痛下黑手。
见他取了兵刃,白无常心里唏嘘,看来今日一战已势在必行。
本想一逞英雄,但转念一想,怕惊动了阎君,再惹来诸多麻烦。
罢了,罢了,须让他打上一叉,出气而已。
既已拿定主意,白无常顿时气定神宁,嘴边又泛起懒懒的笑意。
缓缓转身,双手平端钢叉,牛头沉声感慨:“此器已近百年不曾嗜血,今日能为你破例,也算是你的造化。”
钢叉历经岁月,久战魔界,早已被血肉沾染的看不出本色了。
叉刃崩牙掉齿,这几分残破反倒映衬了万分杀气!
将钢叉抡了半个圈,倒执在手中,喝指白无常:“亮出你的兵刃!”
只有叹气摇头:“小小鬼使,哪有神兵利器?只有这一叶羽扇,怕是抵挡不了刑官大人的半招,唯有挨打而已。”
看到他神情萎靡,牛头只道是他已经怯战,瞬时得意大笑。
马面听出白无常的语气阴阳作怪,斜眼问:“你那根打尽天下的哭丧棒呢?”
听到马面问话,牛头收起笑声,也逼问一句:“休想推托罢战,要不你今日就痛骂黑无常,以证你我之间兄弟情分,要不我们就在兵器上分个高下!”
气出贯天,犹如屋中闷雷,震得偌大的森罗殿嗡嗡做响,久久回荡。
白无常皱眉抠了抠耳朵,先对马面施了一礼,笑回:“我那哭丧棒在阳间当了换酒喝了,买家用它拴大门,结果被虫子蛀了,现在已是千疮百孔,用不得了。”
趁马面一愣之际,再对牛头施了一礼,又回:“我看,不如我兄弟三人携手去寻那黑小子,当面骂他更为畅快,免得做背地里的勾当,十足的窝囊,他日传将出去,岂不被三界耻笑我丰都城皆是一群蛇鼠之辈?”
话音刚落,马面已嚼出味来,霍然起身,点指怒吼:“你敢消遣我们!”语声未落,牛头已抡圆了钢叉,直劈白无常的头顶。
钢叉携风而至,足有气贯九州的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