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色山河-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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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家庭破碎，无数女人嚎啕。

　　　　举国沦陷，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丈夫。

　　　　唯有夏姬一个人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怡然。

　　　　她穿暗紫色缀满玫瑰花的长袍，白色的纱衣长裙，此外，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乌黑秀发，肌肤胜雪，就那么端庄雅致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这一支冲进来的人马。

　　　　楚军，终于攻克宛丘。

　　　　她明白，楚军早已畜谋已久，就像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的双眼——他高头大马，王者之冠，魁梧强壮，双目炯炯，顾盼自雄。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一代雄主，春秋五霸之一：楚庄王。

　　　　夏姬早就见过他，在狐丘一谷的丛林里，那时候，他一身便装，鬼鬼祟祟，夏姬曾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探子而已。

　　　　原来，竟是楚庄王。

　　　　楚庄王也呆呆地看着她。

　　　　惊为天人的“男子”，终于身着女装，一睹芳容。

　　　　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一辈子，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失神。

第263章　破嫁老男人1（）　
许久许久之后，他的目光终于移开，落到美人脚下的三具尸体上面。三人皆赤身螺体，一丝不挂，尤其是陈灵公，身下一堆非常恶心的白糊糊的东西……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怎么死的……

　　　　尤其，他脸上那种又爽，又痛苦，又狰狞的表情……在死后，看起来更是令人恶心。

　　　　楚庄王看得几眼，简直恶心得要当场呕吐出来。。。。

　　　　一个人死了也就罢了，可是，同时死的是三个大男人。三人都死于****。

　　　　而那个女人，好端端的，衣衫整齐，仪容高贵，镇定自若，仿佛泰山崩顶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就连楚庄王也一阵颤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似的。他并非胆小之人，此情此景却有点毛骨悚然。

　　　　唯有那个端坐如仪的女人，顾盼生辉，眉目多情，将满院子盛开的鲜花衬托得那么黯淡，那么黯淡……

　　　　人不见花，花不如人。

　　　　楚庄王目睹这残酷的绝美，竟然无端端的涌起一股寒意，好像一个人，看到前面的万丈深渊，只要胆敢再走一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往前一步。

　　　　他一直站在原地。

　　　　因为比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清醒，所以，他才能成为名震天下的一代霸主。

　　　　又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一挥手，沉声道：“将株林封闭，任何人不许骚扰陈国王后。”

　　　　如云的大军开始撤去。

　　　　撤军的时候，静悄悄的，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半点别的声音。夏姬纵然不懂战事，可是，她随子灵那么长时间，从郑国到狐丘，早就明白，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会有多么强大战斗力。

　　　　今日一见，方知楚庄王的胜利绝非侥幸。

　　　　她目睹最后几名楚军离去。

　　　　就在这时，忽然见到一名特别高大的身影，戎装，将帅之服，显然是楚军中的高级将领。夏姬这时才发现，正是这个男人领头冲进株林，号令众人，秋毫无犯，甚至株林的一花一木都没有丝毫折损。

　　　　她奇异的并非是此人的地位，而是这个高大的人影。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不知怎地，竟然非常熟悉，似是故人来。

　　　　她情不自禁上前几步，那时候，男子已经转过身，彻彻底底背对着她，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只有兜鍪之下，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

　　　　夏姬张口，但是，她什么都没说，颓然停下来。

　　　　可是，下一刻，她不得不再次起身追上去，因为，她听得小征舒的哭喊“娘娘……娘娘……姆妈……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几名楚军牢牢将他捉住。

　　　　小征舒明明已经被藏好了，可是，不知怎地还是被搜索出来。

　　　　她追上去，嘶喊：“放开他，求求你们放了他……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只是孩子而已……”

　　　　楚军不为所动。

　　　　她几乎冲到那个蒙面男子的面前，“子灵……子灵……求你放了他……他只是个小孩子……”

第264章　迫嫁老男人2（）　
她几乎冲到那个蒙面男子的面前，“子灵……子灵……求你放了他……他只是个小孩子……”

　　　　男子蓦然回头。

　　　　不是子灵！

　　　　不是子灵！！！

　　　　尽管他的眼神，他的眉宇之间，那么像子灵……可是，他真的不是子灵。

　　　　夏姬最后的一丝奢望也断绝了。男子冷酷，镇定，一挥手：“这孩子是陈国大将夏御叔的儿子，按照惯例，发配为奴，立即充军边疆。”

　　　　“是。”

　　　　楚军不顾孩子的哭号，如狼似虎就将他拖走了。

　　　　所有人都退下了，一众瑟瑟发抖的仆妇才终于敢站起身来。

　　　　夏姬却还是一动不动，只喃喃道：征舒，征舒，我还是保不住你。

　　　　乱世，一个女人自保都不行，何况是保住一个孩子。

　　　　有人哭喊着奔过来，“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奴婢好想念您……”

　　　　夏姬终于站起来，双手颤抖着搀扶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碧桃……碧桃……是你……你可回来了……”

　　　　“奴婢回来了……奴婢回来伺候娘娘了……”

　　　　碧桃泪如雨下。

　　　　许久，主仆二人才止住了悲声。碧桃讲起自己被楚军抓住的遭遇。那日被俘后，楚庄王自恃身份，倒没有为难一个小小的婢女。他从碧桃口中那绝色男子原是子灵之妻，郑国之女，天下闻名的夏姬，当即就动了男人该有的心思。

　　　　碧桃摸着眼泪：“楚大王倒是一个好人，他没有为难奴婢，也不让任何人糟蹋奴婢。楚军攻打宛丘的时候，他让人把奴婢送回了株林，说是让奴婢回来继续服侍娘娘……”

　　　　这是楚庄王送她夏姬的一份礼物，一份顺手人情。

　　　　夏姬心知肚明，但不以为然。

　　　　强者法则，楚庄王，他今天有这个高傲的姿态。但是，男人的丑恶一面，她见识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得根本就不敢想，这天下，会有完全无所图的男人了。

　　　　主仆久别重逢，虽是在这样的绝境下，也自有一番欢喜。

　　　　碧桃絮絮叨叨：“娘娘，还是大王对您好，幸好让您及时离开了狐丘一谷，唉，要不然，那下场……”

　　　　夏姬一怔。

　　　　“奴婢在楚国时曾见到一个疯了的女人，人家说她叫艳柳，是大王之前的爱妾，大王战死后，她和众多女眷被俘，充入官妓，被折磨得发了疯，整天哭哭笑笑，不成人样……娘娘，还是您吉人自有天相，早早离开了狐丘，如果当初落入了楚军手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夏姬默然。

　　　　子灵，子灵，当初变化得那么彻底，变心得那么可怕的子灵——彼时的绝情，是否是日后的多情？

　　　　她不知道。

　　　　她已经无法再想任何的事情，只是紧紧握住碧桃的手——哪怕只是自己的一个小小侍女，但是，此时，她觉得这已经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我们只好珍惜身边活着的人。

　　　　王宫，变成了楚军的欢庆大营。

　　　　杀鸡宰羊，美酒佳肴，犒赏三军，诸君痛饮。

第265章　迫嫁老男人3（）　
株林也收到了一份礼物，并不昂贵，但精致，是楚国来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送礼物之人，当然是楚庄王。

　　　　夏姬摊开丝帛书简，看到楚庄王刚劲有力的字迹。

　　　　她看完，轻轻将丝帛放在一边。

　　　　新来的八名侍女分立两侧，反而是碧桃等人被排斥在外，只惴惴地不敢做声。为首是一个特别伶牙俐齿的楚国宫女，她眉花眼笑，毕恭毕敬：“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我家大王有意纳娘娘为妃子，这可是娘娘天大的福分啊……”

　　　　夏姬淡淡一笑。

　　　　亡国女子，亡国之君之妻，被敌国国王纳为妃子，的确算得上是福分了——至少，不像别的姬妾沦为仆妇，或者干脆充入官妓，一生沉沦下寮，永无翻身之日。而她夏姬，现在还有妃子可做。

　　　　虽然是从王后降格为妃子，但已经足以让许多同样命运的女人艳羡不已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微笑不语。

　　　　“请回去禀报楚王，夏姬多谢楚王厚爱，一定不负大王一片心意。”

　　　　说媒的宫女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有些不习惯，一怔，不过很快释然，心想，女子都是水性杨花，加上这女人长得如此妖媚，如此惊人美貌，以色事人，走投无路，现在听的楚王要娶她，自然是乐颠颠的，再也不敢拿架子了。

　　　　她心里本已滋生轻蔑之意，可转念一想，夏姬如此美艳惊人，早已让楚庄王神魂颠倒，这一去，肯定受宠，得罪她根本没好果子吃，所以立即收起了轻视之心，分外的客气，分外的热情。

　　　　夏姬使了个眼色，碧桃捧上来一只锦匣，里面盛满了珠宝首饰：“这点小小意思，是我家娘娘赏给你的。”

　　　　媒婆好生意外，却喜出望外：“多谢娘娘！娘娘但有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夏姬这才淡淡道：“烦请你把这封书函交给你家大王。夏姬一女流之辈，身边只得甲辛一名衷心护卫。还恳请大王大发慈悲，饶恕甲辛一次。”

　　　　“好好好，奴婢这就回去回复王上。娘娘，你好生准备着，王上已经令人择吉日，会正式迎娶娘娘。”

　　　　“也烦请替夏姬拜谢大王恩典。”

　　　　侍女们离开，碧桃急了，悄悄地：“娘娘，你真要嫁给楚王？”

　　　　她微微一笑，下意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头顶的琉璃瓦那么灿烂，那么明亮，如一面镜子，将蓝天白云看得清清楚楚。碧桃，她在路上被俘，她从未再见过军队里的陈王子灵——她根本不知道，昔日恩爱无比的陈王，早已经和王后恩断义绝……

　　　　心里，只知道昔日对王后宠爱之极的陈王。如今，国破家亡，王后改嫁，陈王泉下有知，该如何悲痛欲绝？

　　　　夏姬沉默不语。

　　　　碧桃自知失言，讪讪的：“唉……其实，楚王真的算得一个正人君子，比很多男人都要好得多，嫁给他，倒也不辱没娘娘……而且，国破家亡，我们也总得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果违背了楚王，谁也没有活路……”

第266章　迫嫁老男人4（）　
夏姬还是微笑不语。

　　　　在天下任何女人的眼里，违背了位高权重，孔武有力的男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活路。在不久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经意地握住拳头：我的命运，除了我自己，没有别的男人能够把握了。

　　　　不知是楚庄王刻意讨好，还是因为觉得杀了甲辛意义不大，第二天，就将甲辛放回来了。

　　　　株林的一角，隐匿着一块小小的墓碑。

　　　　墓土已陈，墓草已拱，干净的石板上摆放着一束香花，三五茶果，一些祭品。

　　　　夏姬跪下去，上香，无声地祈祷。

　　　　子灵，子灵，你虽然早就不爱我了，可是，我还是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一旦替你报仇雪恨之后，我也将不再爱你！从此，放下一颗爱你的心！

　　　　有风冷冷的吹来，点燃的蜡烛明明灭灭。

　　　　她的声音十分空洞，萧瑟：“子灵，你安息吧。你生前已经轻我贱我，厌我弃我，可是，你放心，我绝不会玷辱你姓氏。一旦事成，我将远走天涯，隐姓埋名，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墓碑面前。纵使阴阳阻遏，我也不会再来祈求你的爱情和谅解……”

　　　　陈王子灵之墓。

　　　　墓碑上，简简单的几个字，夏姬，连自己的姓氏都不曾留下。

　　　　犹记得新婚之夜，她曾想到未来，想到两人生前的欢乐，死后，也会埋葬一起。因为，她们是结发夫妻。

　　　　但是，她深知，自己永无资格和子灵埋葬在一起了。

　　　　她已经被废黜，已经是不洁之身，纵然子灵九泉之下，也根本不欢迎自己再和他埋葬在一起。

　　　　明明已经麻木的心，还是会感到隐隐作疼。就像一只木头，知道再也没有泛绿新生的机会了。

　　　　“子灵，永别了！”

　　　　风忽然呜呜的，仿佛有人在这沉沉的夜色里痛哭悲伤，控诉指责。

　　　　夏姬暮然回首，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被惊醒的鸱枭，噗嗤一声飞远了。

　　　　楚庄王在王宫大殿论功行赏，分封诸侯，奖励群臣。

　　　　一一分配完毕，文臣武将们都喜气洋洋，各有收获。

　　　　楚庄王清了清嗓子：“这次攻占陈国，□□陈灵公，诸位爱卿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得到了各自应有的奖赏。本王，也要对自己有点犒劳……”

　　　　众将哗然，你看我我看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