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只有女王-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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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务必希望公布数字,但提倡新政的玛丽却对此不甚热心。
“公开透明是好事,”她说,“不过现在全国只有三分之一的农民、二分之一的市民会写自己的名字;能够计算十位以上乘除的只有百分之一;有财务或经济知识的可能不到万分之一。”
玛丽记得,在现代时,有一次闲聊,人力资源部经理和她聊过一件趣事。
有个毕业生进了二面,经理对他印象不错。随手在网上搜索他的邮箱时,无意发现同一邮箱在某论坛注册的id。
那个id发的其中一个帖子,是将美联储公布的去年的货币发行量,和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数字进行对比,得出结论:在经济实体的规模远不如美国的情况下,中国央行发行货币是美联储的几十倍,严重超发,导致通货膨胀;末了把央行严厉批评了一番。帖子下面群情激愤,回帖都表示有关部门祸国殃民。
经理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国内即便超发,也不可能这么严重,太不符合经济现状。我心里疑惑,就去查了一下原始数据;才发现美国公布的数据,用的单位基础性的错误。”
结果当然是淘汰。
不怕人看不懂,就怕看不懂还乱扯。如今她生活在1789年,原历史上大革命发生的那一年。越是看着形势大好,她就越不敢掉以轻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便没有公布这些数字。
“数字即便好看,群众也未必相信。他们只信自己能买到手的东西是不是变多了。”
她放下《太阳报》,拿起《巴黎时事周刊》,翻开被她折过的一页。
“倒是这篇文章,值得考虑。”
标题赫然写着:《一个崭新但重要的议题:论粮食安全》。
伊拉斯谟俱乐部就在巴黎王家广场附近的一座白色联体别墅里。
同名字显示的一样,这是荷兰人开办的俱乐部,接待的也多是荷兰人,特别是低地国家那些
在满是外乡人的巴黎,这种同乡会遍地开花,因此这家俱乐部也不特别引人注意。
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绅士匆匆走进俱乐部大门。不一会儿,老练的领班就将他带上了楼。略过有十来几位客人悠闲喝茶聊天的二楼,他们直接进了仅供贵宾使用的三楼。楼梯口两边站着护卫,如果没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走廊左右两侧各有几个房间,厚重的深红色木门能隔绝大部分声音。显然,这是为了进行私密活动而划分的区域。
中年绅士将自己的男仆留在外头,自己走了进去。
已经有四个人在等着他了。
“特意把我们叫到这里,是北边有什么消息吗?”知道人已经到齐,中年人首先发问。
“没错,是阿姆斯特丹的指令。”一个留着棕黑卷胡子的男人答道。他坐在离门口最远的地方,是另外几人的视线焦点。
“是时候了。”他说,“明天开始,一粒粮食都不要卖出去。”
其他人心里一颤;中年人皱起眉头。
棕胡子面露不满:“你们不愿意?”
“不是怕承担损失,”中年人说,“囤货抬价,等价高时再抛售,我们当然是赚的。我们是担心效果未必有阿姆斯特丹想象的那么好。单单我们的力量不够啊!”
自从粮食专卖局废除以后,在杜尔阁的主持下,法国政府对谷物价格的干预也越来越少;农产品可以说已经是一个自由市场。
天花疫苗推广、医疗水平逐渐提高、最低救济水平提高,让人口死亡率大幅下降,这也意味着粮食需求的大幅上升。特别是儿童,虽然是法兰西的未来,却也是现在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
因此,法国进口的粮食数量已经远超结构性出口,是目前欧洲大陆进口粮食最多的国家。
一家报纸就曾刊登文章《法国是农业大国,但是农业强国吗》,矛头直指杜尔阁的农业政策,引起一些反响。其中重要论据之一,就是过去法国只有在发生自然灾害时才需要从国外购粮,现在却是一年四季都在购粮。
其中荷兰的出口量位居前列——政治虽然交恶,交易也还是得做。
“从荷兰卖到法国的粮食即便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七八成是在我们手里的。”中年绅士说,“同时停止供应,确实会造成一些混乱;不过恐怕不会持续太久。别忘了,法国还能从别国手里买粮——比如英国,也是法国买粮的地方。”
棕胡子阴沉一笑:“如果英国也参与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看到有人说英国是欧洲的搅屎棍。当然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欧洲人(。)
第281章 养父子()
“克洛德呢?”舒瓦瑟尔公爵边咳边问。
最近几年; 老公爵衰老得相当厉害。四年前他重病过一次,虽然幸运地挺了过来,但也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冬天不说,连夏天晚上一降温; 就不停咳嗽。如今他满头灰白; 眼窝微陷,皮肤也松弛暗淡,精神大不如前。
他和妻子一生没有子女; 早先从同族抱养来一个侄子克洛德过来; 自小养大。如今克洛德已经娶了舒瓦瑟尔的亲侄女玛丽斯蒂芬妮——而玛丽没有兄弟。顺理成章地,舒瓦瑟尔…斯坦维尔公爵的爵位是克洛德的囊中之物。
戎马半生,斗争半生,舒瓦瑟尔对克洛德的期望也不多; 只要平安富贵就好。不过,他的养子并不满足于此。
公爵夫人一边轻抚丈夫的背顺气; 一边回答:“他去朋友那里做客; 晚上才会回来。”
“哪个朋友?”
“是夏博伯爵。”
夏博伯爵比克洛德小一岁; 是洛翰公爵的儿子兼继承人。洛翰家族源起布列坦尼,和舒瓦瑟尔家族一样; 也是延绵几百年的大贵族,论地位还要更高贵一些。
舒瓦瑟尔却瞪起眼; 怒道:“我早就不知道多少次告诉他,不要跟这个夏博伯爵来往,少和那群狐朋狗党混在一起; 他就是不听!”
说完又猛地咳嗽不停。夫人又是喂暖茶,又是拍背,才叫他舒服了一些。
她劝:“我知道,因为你得到王后的重用,难免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接近讨好克洛德,想从他身上捞好处;但夏博伯爵家世显贵,又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舒瓦瑟尔摇头:“那不一样。如果克洛德的心思不在政治上,他要与谁交往,哪怕是和第三等级做朋友,我都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你看艾吉永家那个孩子,当年追求莫扎特小姐,看起来像是自降身份,但最后呢?无意中救了自己。我怎么会反对克洛德出去结交朋友?”
叹了一口气,他开口道。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就是不想你担心。克洛德想从政,我不太赞同,但心里是高兴的。既然有这个志向,就得有政治眼光,就得学会站到队伍。
“这些年洛翰公爵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背地里是《巴黎周刊》的资助人之一,可知他的政治倾向。当然,这都没有越过王后的底线,甚至因为刊物办得不错,王后对他们几位颇为欣赏。夏博伯爵却没有学到他父亲的精髓,又或者是得到了父亲的默许,整天大张旗鼓、拉帮结派地反对王后改革。克洛德也被他们蛊惑,甚至反过来明里暗里劝我重新选择立场。”
公爵夫人听完,沉默一会儿,开口道:
“我也常听父亲抱怨王后的政策。鼓励工商,鼓励大农场制,这些都好说。可是多税合一的改革——这是要割我们贵族的肉啊。克洛德今后是要继承舒瓦瑟尔家业的,他为家族着想,不是应该的吗?”
舒瓦瑟尔倒没有因为被反对而生气:“贵族们心里不高兴,但有几个能反对的?艾吉永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才过了九年。王后比克洛德只大了五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今后二三十年都是她主政;克洛德反对她,还怎么进入政治核心?要是我去世了,他没有了约束,做了出格的事情,难道还能指望王后看在死去老人的份上怜悯一个政敌?”
“我说,王后的力量真的有世人以为的那么大?”
一个瘦削的青年一拍桌子。
“依我看,艾吉永公爵是个有胆有识的大英雄,唯一致命伤在于没有抓牢军权;假如他自己有兵,胜败恐怕就会颠倒了。当时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还没有露出来,所以还有不少贵族支持她;可现在呢?贵族有几个不是心怀不满?是,诺阿耶两兄弟和布罗意两兄弟都支持她,但区区两个家族又不能控制法国所有的军队。再说了,就算是他们的嫡系部队,我相信中层军官不满王后政策的也大有人在。
“看看英国贵族,他们不是联合起来,把国王推上断头台,另外找听话的人来做国王吗?我们不做那么过分的要求,让国王换一个王后总可以吧?”
克洛德在家耳濡目染,更了解情况:“王后这几年积极地提拔平民军官。你们看看现在的法兰西近卫军和奥地利卫队,高级军官即便出身贵族,也都是她的铁杆;至于中下层军官,一半出身平民。那些瑞士人更是不用说了,只听雇主的。”
“那也只是在巴黎。如果各地的军队进攻巴黎呢?”
克洛德还是摇头:“武器弹药的供应都在王后手里。假如外省军队要打仗,就得从国外高价买,质量还未必比得上国产的。”
卢威尼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他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大,却连续被克洛德不给情面地泼冷水,心情自然不好。
他是格拉蒙家族的继承人;这也是个源远流长的贵族世家,但权势不如舒瓦瑟尔,因此就算心里不悦,也只能忍过去。
很快,另一个人接过话:“军事上不行,那政治上呢?王后发布命令,各地贵族联合起来不遵守不就行了吗?”
“不行啊。”克洛德叹气,“像我们这样的佩剑贵族家庭,大多从太阳王时代就居住在巴黎,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以往穿袍贵族倒是有对抗能力,但是现在各地政府人员都由中央的人事部管理,控制能力比太阳王时代要强得多……听说民法很快就能修订完毕,届时会向地方上推行三权分离和三级会议,穿袍贵族的权力就更小了。”
“难道地方高等法院不会反对?”
“怎么反对?现在哪个商人、实业家不想进三级会议?哪个农民、工人没听说过三级会议?哪个主教、神父不希望通过三级会议得到世俗权力?法院要是不买账,第一第三等级自己召开一个三级会议,你猜当地政府会听谁的?”
卢威尼不由得更加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能行?”
这样的话题他们讨论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以相似结果告终。
这次,一旁静听的夏博伯爵却露出笑容。他面容年轻俊俏,双目带着热情和活力;虽然年纪是这几位中最小的,但谁也不敢小看。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对付王后不可。不管怎么说,她的工商政策富了国库,这是事实;如果她满足于此,我们贵族难道还会反对她?偏偏她不知道分寸,受到杜尔阁那个卑鄙小人的蛊惑,还要继续动刀,搞什么多税合一。依我看,只要让王后在税制改革上吃个大亏,让她知难而退,也就可以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要怎么做?”
年轻的夏博伯爵神秘一笑。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报刊上关于干旱天气的讨论越来越多,大家都担心这样的天气还会持续很久。还有一些文章分析,旱灾之后往往还会有虫灾。”
“有吗?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克洛德思考着说:“现在才刚进入夏天,天气不好、粮食减产,粮价要涨了。”
“假如王后和杜尔阁推行多税合一,导致粮食减产,粮价大涨,民众吃饭成问题,那些无套裤汉还会这么支持王后吗?”
“这可行吗?多税合一本质上是减税,民众得到实在好处,会把年景怪到新政头上吗?”
“怎么不行?你们忘了多税合一是怎么回事了?”
“当然记得,是要将地租、土地税、军队税和什一税合并为田地税。”
“别的不说,什一税也要‘合一’,那就是要揽过教会征税的权利,虽然她承诺收完税后会和教会分账,但教会能甘心同意吗?”
教会征收什一税的历史差不多从公元六世纪就开始了;凡是地上长的、树上结的和牛羊牲畜所得,都必须捐献十分之一给教会。
现在王后以征收方便为由,禁止教会直接征收,改由政府统一征收田地税后再划拨应缴款项给教会,这相当于是让教会把喉咙亮出来任世俗政府处置;政府要是再账目上做点手脚,少划款项呢?或者有一天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