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只有女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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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东西会被抛弃,就像总有一些细胞被新陈代谢掉一样。她可以温柔地回顾过去,但不能真地变回过去的样子——这只是一种倒退。
就像穿越回来使得她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一样。
临走时她又给了米泽里夫人一些钱——名义上是工作上的赏金。她知道这治标不治本。
和昨天得新鲜好奇相比,今天的她,似乎从这片喧闹、纷乱的地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为此,她愿意再多走一走、看一看。
而后几天,除了圣安托万郊区之外,隔着塞纳河与之相望的另一个庞大区域,圣马塞尔郊区,也成了玛丽考察的目的地。她心里明白,即便将每一条街道都走过一遍,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她甚至希望能在郊区那些简陋的公寓里住上两天,当然这话她没提出来,否则热内说不定要拿一把刀以自杀阻止她了。
越往郊外走,路边见到的建筑就越发稀疏、简陋。
那种生气勃勃的劲头逐渐冷淡,街头时不时能看见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者靠坐在墙根,或慢吞吞地翻检路边的废弃物。
时不时可以见到树枝搭起的火堆;这里的居民没有厨房,就在路边做饭;内容物是杂粮稀粥、几颗豆子或一点黑面包。
他们惊动了一群聚集的秃鹫;等它们飞散,“大餐”露了出来。热内尖叫一声,捂住眼睛,转过脸去。玛丽也脸色发白,生生压下想呕的冲动。
是人的尸体。
半边脸已经被秃鹫啄得露出白骨,眼珠落在旁边。
博伊队长是职业军人,对死亡早已见惯不怪。他在四周望了望,弄了些野草枝叶简单覆盖了尸体。
“可能是饿死或者病死的。如果是冬天,死人会更多,”维耶尔小声说,“都是冻死的。”
和仅仅几公里外的宫殿广场、十多公里外的凡尔赛对比,这才是地狱。
穿越前,她的国家也还有贫穷的地方。但这样的景象,她只在非洲见过。
在当地,有实力购买大型装备的只有政府,所以每次去洽谈,她基本只出入酒店或公司基地,大多在城市里,或者有军警守卫、闲人免进。但她还是见到了一个个瘦得只剩骨头的人。因为营养不良,那儿的孩子总是显得头很大,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圆,看得人心疼;可也许他就是受成人指使偷走你钱包的人。
在有能力援助非洲的国家中,也许只有中国还对积贫积弱有着切身的记忆;像她这样,除了经济和政治上的利益考量之外,还抱着要帮助当地人发展经济的想法的,不只一个。这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曾受过同样痛苦的同情。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
她没想到,号称欧洲大陆第一强国(尽管已经在衰落),竟也能看到同样的景象。
此时距法国参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还有86年。
“他们太可怜了。”她听到热内带着抽咽的声音。
“是啊。”
郎巴尔的手稿告诉她,从大革命到八国联军侵华期间,短短四十年时间里,法国经历的政权更迭就有第一共和国、第一帝国、波旁复辟、奥尔良王朝、第二共和国、第二帝国、第三共和国。在这段政治混乱、社会动荡、民生不堪时期,法国的对华政策却一直保持强势态度。
放在中国这根本不能想象。“国虽大,好战必亡。”除非自身底蕴雄厚、经得起消耗,否则不能发动战争,应尽全力优先保证国内稳定。
欧洲人有完全不同的逻辑:我家有点乱,没关系,我去别人家打。一来转移国民注意力,二来用以战养战,剩下来的说不定还能补贴家用。只要破坏的不是我家,一切好说。
无论结果是否如愿,至少他们认为这是正确的。
第68章 救济院()
返回的路上王储妃一直沉默不语;另外二人也都相当配合。
维耶尔偷瞄着比自己小十岁的学生。
在她宣称要全面了解这个国家时,他没怎么当真。据闻王储妃在美泉宫可以说是极受宠爱,像一朵被养在室内、精心呵护的娇艳花朵,怎么会对外界的严寒风霜感兴趣?恐怕仅仅沾上一点点,就要吓得缩回去。
直到现在,他才彻底刮目相看。王储妃不只勇敢而积极的面对,甚至在真正见识之后,还能保持镇定——但不是无动于衷,他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内心的震动。没有慌乱、惊呼,而是进行思考。
“神父,救济穷苦人的,除了教堂还有哪儿?”
“还有救济院(hpital)。”
“医院(hpital)?”
“对,救济院(hpital)。”
“不管怎么样,明天带我去看看吧。”
“遵命,我的殿下。”
而后她才知道,此时hpital还不像后世那样,专门治病救人,而是综合性的收容场所。有类似历史渊源的词还有行馆(htel),不过现在郎巴尔正准备让她的图卢兹行馆转型,说不定会变成世界上第一个连锁大酒店。
这次玛丽仍然选择了低调。
还没进门,恶臭就已经传了出来。虽然这种味道在巴黎街道上并不陌生,但这里的臭气显然更“出类拔萃”一些。
绝大多数被救济者都显得很安静,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仿佛死一样沉寂;即便玛丽和神父穿着平民的衣服,在这群又黑又脏的人之中,仍相当醒目。不过,舍得抬头看他们一眼的为数不多;大多数不是懒洋洋的,就是病蔫蔫的。
主管救济院的是神父和修女以及一些雇佣者,但此时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通常人手不够。如果没有虔诚和仁爱之心,很难在这儿干长久。”维耶尔低声告诉她。
“恐怕还得有足够健康的身体还有大难不死的运气,”玛丽说,“看看这环境,简直是病菌的天堂。又缺乏消毒和隔离手段……”
神父对某些词汇表达了疑问,不过玛丽没管他。
“救济院的钱从哪儿来?”
“捐款和赞助。目前最主要的赞助人是蓬切瓦公爵。咦?”维耶尔眯着眼睛往角落里盯了几秒,转过头来,笑着咬耳朵,“看到那边那个褐色头发的中年男人了吗?靠在窗户下的。他这套破烂衣服是进救济院前刚刚穿上的。”
“怎么看出来?”
“他在脸上和手上都涂了灰,可不小心露出的手腕是白的。你再看衣服,豁口都是长条状——这是故意撕出来的,而不是被磨损坏的。衣角也没有掉出来的线头。他肯定是来骗取救济的。”
“……你认识一个叫福尔摩斯的人吗?”
“不认识。听起来是英国人?”
“呃。你的推断能力令人吃惊。”
维耶尔得意地点了点帽子。
不过不只是推断能力。没有和穷人长期接触过,就算脑袋再强,也不可能分辨出这些特征。这位据说是贵族家浪荡小儿子的神父,却有高超的剑术、丰富的阅历和敏锐的眼睛。他绝没有那么简单。
玛丽隐约觉得,关键可能就在他自豪地提起的那位叔父身上。
不一会儿,一位黑衣修女宣布准备发放救济金,大厅顿时沸腾起来。在几个穿制服的壮汉的呵斥声中,人们排起了队。玛丽注意到,每发放一笔救济金之前,修女都会询问对方的名字,在名单上做记号。看起来,被救济者都是经过登记的。
等救济金发完,大厅里的人立刻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或者老迈、或者身有残疾或者受着伤。到午餐时间,又有十来个人进来,领走了工作人员发放的黑硬的粗粮面包;但人数跟领救济金比起来也只有一半。篮筐里至少还剩下一半面包没有被取走。它们被简单用一块布盖上,收了起来。
“准备留到晚餐时再继续发吗?”这种干燥发硬的面包在现在逐渐转冷的天气里可以随意存放一个星期以上。
“不,当然不。很快就完了。”维耶尔神秘地眨眨眼:“只要你们保证待会儿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就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热内瞪他:“是危险的事吗,神父?”
“有我和卢卡在,保证一点都不危险。”
维耶尔带着他们绕到了救济院背后的大街,往一条僻静小巷里拐了两拐,就做出噤声的姿势。
只要再拐一个弯,就是救济院的后门了。他们探头探脑地轮流偷看,只见有个小胖子扶着一辆手推车,正站在门边打盹儿。
不一会儿,后门就开了;一个神父指挥着一个修女,往小推车上搬面包。他们压低了说话声,动作轻手轻脚、熟门熟路,看来并不心虚害怕。
维耶尔打了个手势,又带他们原路返回。
“那个人是谁?”
“是救济院主管的弟弟的妻子的堂兄,经营一家面包店。”
玛丽决定放弃思考这个亲戚到底该怎么称呼。
热内问:“所以说剩下的面包都卖给了他吗?”
“恐怕是白送的。”玛丽猜测。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新鲜,“主管明知道面包发不完,却不肯减少供应量,是为了给亲戚方便?”
“您猜怎么着?那家店是聪明的主管阁下和亲戚合伙开的。”
热内问:“就没人管吗?”
“巴黎是全国最富有的人聚集的地方,”维耶尔说,“这些富人们一股脑儿涌到教堂和救济院施舍自己的善心,向上帝证明了自己的虔诚;至于最终是不是真的能让最需要的人受惠,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玛丽忙着做她的社会观察时,她的家庭教师有时会全程陪同,有时也会声称另有要务。
“家族事务总是让人烦扰。我多么希望抛却世俗,一心一意地将自己奉献给上帝啊!”
热内表示这话笨蛋才会信,而博伊双手赞同。为此,维耶尔花里胡哨地说了一通废话才离开。
他到了新桥附近——这是众所周知繁华而又混乱的地方,在这儿滋事、扒窃的不只是郊区来的失业者,还有一些寻求刺激的年轻人。发生过贵族小姐被掳走施暴的惨剧,为了抓住犯人,他还出过小小的一份力,然而最终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凶徒虽然抓住了,受害者的父亲却决定不予追究,而是让女儿嫁给对方。
今天他用不着穿上女装在这儿徘徊引诱罪犯;在河岸边的石墩下,他找到一个流浪汉,给了他一个苏。
“好心的神父!您愿意再帮帮我的孩子吗?”
他点点头,跟着对方在大小街道穿梭,大约二十分钟后才停下来。
“就在里面。”
第69章 密探vs密探()
维耶尔神父一眼就认出了这里。再过半年,普罗旺斯伯爵——王储的弟弟——就要结婚了。作为成人的标志、组建家庭的礼物,路易十五将会送给孙子一幢豪华非常的宅邸。
“问题来了,一个奥地利密探到这儿来干什么?”他自言自语。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阿妮珂,自称夏尼子爵夫人,挽着普罗旺斯伯爵的手,脸色微红地走出宅邸。如果不知内情,维耶尔会猜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至少从男方的脸上,能明白无误地看到痴迷。他甚至还会叹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和兄长一样,普罗旺斯伯爵脸颊圆润,身形痴肥,走路摇摇摆摆,像一只鸭子(维耶尔得承认,路易·奥古斯特和路易·斯坦尼斯拉斯可真是亲兄弟);而阿妮珂是一位明艳动人的美人,只要见过一面,任何人都很难忘记她。
这位女士的危险性不单只是她的美貌,还在她过人的聪慧上。她拥有惊人的应变能力,为了任务不择手段,绝不吝于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也从不排斥夺人性命。她能让任何对手头痛心悸。
想到王储妃与她出自同一个国度,想到那位奥地利女王,再想到路易十三的大名鼎鼎的王后奥地利安妮,他不禁怀疑,与哈布斯堡有关系的女人可能天生自带一种让世界为之掀起狂风暴雨的能力。
现在,法兰西的敌对者再次来到巴黎,并且接连与两位王位继承人产生亲密关系,不能怪维耶尔多想。
是要从高位者或许更宝贵的□□消息,还是要施展魅力,重演伊利亚特,挑起一场王室内乱?
更重要的是,王储妃是否知情?这一切只是单纯出自特蕾西亚女王的授意,还是她年轻的女儿也掺了一脚?——让一个不到15岁的小姑娘参与这种阴谋是挺疯狂的,他知道,但放在那位王储妃身上就一点也不疯狂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她默许甚至操纵的,他应该将她看做法兰西之敌吗?
维耶尔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扮演老人、青年、少女,也总是带着轻松和无谓的表情。此时阴霾却飞到他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