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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武则天大全集-第3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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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又有什么动机谋反?可是眼瞧着刀光闪闪、刑具森森,谁也不敢辩解,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见此情形朱南山走了出来——此人原是个书生,腹内颇有文墨,但家中贫寒,科举又屡屡不中,故而投效到来俊臣门下,现在诏狱充当书吏,专干伪造口供的勾当,来俊臣有时写点儿拍女皇马屁的奏疏也由他代劳。此时他见众奴婢“不上道”,便笑容可掬点拨道:“古人云‘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丽景门审案也自有一定之规,速速招认者免受皮肉之苦,还能罪减一等;抗拒不言者必遭酷刑,将来仍不免杀身之祸;如能揭发案情、供出元奸,我等据实上奏,说不定还能富贵加身呢!将心比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啊!咱们谁不是人生父母养?要多为身家性命考……”

    “呸!”话未说完立于众人之首的王晛一声斥骂,“你们这群畜生坏事做绝,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敬酒不吃吃罚酒!”万国俊大怒,“把这狗阉人绑起来,叫他尝尝咱的厉害!”

    一声令下众狱卒抓住王晛,绑在桩橛上,挥鞭一通猛抽。王晛不屈,骂道:“何为揭发元奸?直说了吧,不就是让我们昧着良心诬陷皇嗣吗?我辈食俸禄、报主恩,感皇嗣厚德,岂能助尔等为虐?谁若敢诬陷皇嗣,千刀万剐、天打雷劈,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他自小服侍武轮,至今十余年,是武轮的绝对心腹;皇嗣倘若被废,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把命豁出去了,戳破酷吏之言。

    “堵上他的臭嘴!”万国俊见打他无用,转而扬手道,“把伺候皇嗣的宦官都绑起来,全给我打!”

    一干酷吏顿时出动,把十几名小宦官都缚在桩上,皮鞭之声此起彼落,打得这帮宦官惨叫不止。万国俊也不隐晦了,干脆直接喝问:“说!皇嗣有没有谋反?”

    “说!说!”王德寿、卫遂忠等辈也都跟着呐喊。但是这群宦官日常跟随在武轮身边,深知主子驭下谦和、平易近人,都感念他的恩情,谁也不肯卖主,兀自咬牙挺着。其他宫人看了无不心惊,尤其那些娇弱的婢女,都吓得捂住眼睛,有的瘫倒在地嘤嘤啜泣。

    武轮提着佩刀站在阶上,望着这凄惨的一幕,心中无尽悲怆。皮鞭抽在王晛等人身上,便如抽在他心上一样!母亲已断绝亲情,事已至此无常迫命,自己早晚要被废黜,早晚性命不保,何必连累这么多人受苦?他有心拔刀自尽,可是……世人谁不贪生?况且他这条命太重要,牵系无数生命。五个儿子皆被拘禁宫中,他若是死了,孩子们能保住性命吗?身在房陵的兄长又当如何?大唐的宗室亲人、公主驸马谁能平安无事?况且他毕竟当过大唐的皇帝,是他亲手把传国玉玺交给了母亲,天下社稷若被武承嗣所得,他岂不成了末代之君,成了李氏的罪人?即便死了,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武轮心如刀绞左右为难,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呐喊:“住手!”

    众酷吏抬眼望去,但见从侧殿冲出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细腰乍背,穿一件皂衣,外套锦半臂;皮肤白皙、鹰钩鼻子、眼窝深陷、棕色眼瞳,满头长发乃至胡须都弯弯曲曲的,显然不是汉人。武轮识得,是平常陪自己歌舞解闷的乐工安金藏,他是安国人。(安国又称安息,在今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一带,西域诸国之一,粟特人建立,以商业立国。安姓是汉语音译,与康、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姓并称“昭武九姓”,唐时又称“西域杂胡”,后来安史之乱的首领安禄山、史思明也出于这一系。)

    万国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笑道:“阁下阻拦审讯,莫非有话要说?若是揭发元奸大恶,我等不论身份一概欢迎。”乐工并非东宫之人,是女皇应武轮所请派来的,隶属于司常寺,故而酷吏没把他们归入刑讯之列,只是拘于侧殿。

    万国俊以为这胡人想趁机捞一把富贵呢,哪知安金藏拍拍胸口道:“我以身家性命作保,皇嗣忠孝不贰,绝无谋反之事。”

    众酷吏先是一愣,既而仰面大笑:“区区一个乐人,不过俳优奴婢之流,竟口口声声要为皇嗣作保,真是大言不惭……”

    安金藏毫不畏缩,傲然道:“我也是贵族子弟,乃定远将军安菩之子。”安菩是安国部落首领之一,归顺唐朝受封正五品定远将军之职,此后一直跟随高贤、王杲等将戍边,如今已亡故;安金藏自小在京为质,李治晚年编立囊括各族歌舞的九部乐,他因精通安国的音乐被选为乐工。

    众酷吏闻听此言不笑了,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端坐一旁的来俊臣不得不开口:“莫说是归附之臣,即便亲王郡王也无权干预问案。你速速闪开,不然休怪本官不客气。”

    安金藏心地坦然,非但不退反而质问:“天日昭昭,是非分明。但有不平之事,即便寻常路人也可管一管,尔等分明是蓄意诬陷!说皇嗣谋反,有何证据?”

    “哦?!”来俊臣见这乐工一副义正词严之态,不禁好笑,无赖本性发作,竟朝他戏谑道,“你说我没证据。那本官问你,你说皇嗣绝无反心又有何凭据?谁知你所言是真是假?你该不会也是他同谋吧?”

    “哈哈哈……”酷吏们哄笑起来。

    武轮对安金藏从没有过什么特殊的宠遇,不过是一同奏奏乐、解解闷,顺便以此为韬晦之策,今日见安金藏这么袒护自己已经很感激了,噙着眼泪劝道:“你别跟他们费口舌了,没用的。我注定有此一劫,你不要妄自送了性命,保重自己吧……”话未说完却见安金藏快步蹿上殿阶,朝自己奔来,还未及反应,手中佩刀已被他夺去。

    在场众人大吃一惊,不知他要干什么。羽林军忙挺枪逼至阶下,却碍于皇嗣在他身侧,谁也不敢动手。来俊臣也有点儿蒙:“你、你意欲何为?”

    安金藏把衣襟一扯,凛然道:“你不是要皇嗣不反的证据吗?那我就剖心与你,验一验我所言真假!”说罢掉转刀尖刺进自己胸腹,顺势往下一切——鲜血喷涌,脏腑尽出!

    饶是众酷吏手段狠辣,也不禁瞠目结舌……

第87章 武曌放手政务,宰相李昭德铁腕掌权() 
一、回心转意

    安金藏剖腹以证皇嗣清白,东宫情势霎时逆转——虽说来俊臣等酷吏气势汹汹责打宦官,但那毕竟是东宫,没有旨意岂能随便杀人?挥挥鞭子、动动刑棍也就罢了,其实大半是吓唬,欲逼迫奴婢证武轮之罪。没想到“证人”没逼出来,却闹出个剖腹的,这怎么得了?安金藏地位虽卑,却是司常寺之人,不属于东宫,不在推鞠之列,而且在场的还有苏宏晖率领的羽林军,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无奈之下来俊臣只得暂停刑讯,向女皇汇报此事。

    武曌也很震惊,忙派人将安金藏抬入宫中,命尚药奉御张文仲、韦慈藏亲自医治;她本人也来到病床边,亲自探察伤情,但见安金藏肚破肠流,神志模糊不清,褥榻都被鲜血浸透啦!

    两位御医处乱不惊,诊明脉象立刻施治——肚破肠流之伤虽重,却非无计可施,相传汉末华佗曾撰《青囊书》、创麻沸散,有开腹割疽之事;传至隋朝,太医令巢元方著《诸病源候论》,详述治疗金疮肠出之法,又经唐初孙思邈精研药理,已日趋完善;二奉御皆是岐黄妙手,自然深通此道。张文仲先以针灸刺安金藏周身穴道四十余处以镇其痛,又命医工以麦熬粥,滤其汁液擦洗肠腑,轻轻揉回腹内;韦慈藏以桑白皮切丝,捻成细线,穿针缝其创口,再敷生肌止血之药,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武曌一直默默无言静候在旁,见施治完成才松口气,问其吉凶。韦慈藏擦擦额上冷汗,勉强笑道:“此人筋骨不弱,血脉尚和,八成可痊愈,但祸福安危天命所系,虽人事尽到,还要看他本人的造化。”韦慈藏本名韦讯,自幼出家为道,后来才转而行医,虽医术高明享誉天下,却仍讲求宿命缘法。

    此言方毕,忽见安金藏身体颤动,低声呻吟:“水……水……”武曌见他有了反应,心中甚喜,便要命人喂他。张文仲赶忙阻拦:“不可!金疮失血则经络空竭、津液不足,故渴也。但此时水入其腹恐生气逆,危及其创,因而一日夜内不可饮水,百日内但以米粥为食。”

    武曌依言而行,这时高延福又来报,李昭德、李元素、周允元等大臣已至武成殿,请求面君。武曌岂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下令推鞠东宫这些人都曾谏言,自己一概不纳,现在闹出这档子事,朝廷上下一定嚷嚷遍了,诸臣必是又来为皇嗣求情的。她不免有些惭愧,叹息道:“天色已晚,朕不想见他们。你替朕传谕,推鞠东宫之事就此作罢,羽林军尽数退出,任何人不得再侵扰皇嗣。”

    “是。”高延福领了口谕,健步如飞而去——他也是天皇在世时就入侍宫中的,又何尝不是偏向皇嗣之人?

    天色确实已不早,两位御医施过手术也颇辛劳,尤其是张文仲,本人身体也不甚佳。武曌见众宦官已换了洁净的被褥,安金藏气息平稳沉沉昏睡,便叫两位御医退下休息,自己却不顾婉儿劝说,依旧守在病榻边呆呆发愣。

    一个小小乐工值得皇帝如此挂怀吗?武曌与其说关心此人,还不如说是在反思自己——母子之情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吗?真要再次把亲生儿子置于死地吗?此刻她耳边似乎不断回响着范云仙的话“不愿陛下一错再错,不愿陛下一着棋错成千古之恨!陛下迷了心志,迟早会后悔的……”是啊!现在她已经后悔了!是非对错不是明摆着吗?眼前这人只是个卑微的乐工,又系外族之民,与皇家无亲无故,他豁出性命为皇嗣担保既不是为了什么利益,也不代表任何政治势力,纯粹是出于单纯的良知。而她自己身为武轮的母亲,竟然想将错就错把儿子除掉,难道不惭愧?

    她不禁忆起武轮年少时的一幕一幕,作为最小的儿子,当初她把武轮留在宫中,带在身边悉心照料,特命刘祎之教其读书,直至成婚时才离宫开府,真是宠爱至极。武轮从小到大也从没做过有悖她心意的事,连皇位都献出来了,姓名都改了,还要他怎么样?武曌哀伤不已,深感自己做过分了,权力固然重要,但为此泯灭一切是明智的吗?自己真的甘心做个只与权力为伴的“孤家寡人”吗?那样的人生又有何意趣!

    此刻武曌那颗冷却的慈母心又复苏了。夜静更深、孤烛摇曳,恍然间她竟把昏睡的安金藏当成了武轮,掏出丝帕亲手为之拭去额上汗水。安金藏似乎感觉到了,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神情恍惚,不知是否认出了皇帝,只是翕动着惨白的双唇,一字一顿吃力地道:“皇……嗣……无……罪……”

    “朕知道了。”武曌闻听此言越发虐心,“吾有子而不能自明,害卿至此。”说这话时两行老泪已潸然而下……

    东宫谋反案再无下文了,不但女皇讳莫如深,连武承嗣、来俊臣也不敢主动提起。时隔半个月有个名叫李秦授的补阙上书,称:“谶曰‘代武者刘’,然则刘无强姓,殆流人乎!陛下自登极,诛斥李氏及诸大臣,其亲族流放在外者数万人,一旦同心招集为逆,必为社稷之害,臣恐为祸深焉。”这本来只是一份寻常的奏疏,把“代武者刘”解释为流人造反也是多年前傅游艺提过的说法,然而女皇览奏竟然大悦,召李秦授上殿,当众表彰:“卿名秦授,天以卿授朕也,何启予心!”即擢考功员外郎,并赐穿绯袍。

    满朝文武瞧在眼里,心里自有一番思忖——圣上大加赞赏,冲的就是那句“刘无强姓,殆流人乎”。区区八个字算是给“代武者刘”下了最后定义,与已故刘妃无关,更与皇嗣无关。看来女皇已决定收手,对皇嗣的打击已经结束啦!

    世事轮回,反复不定,立储的风波闹来闹去最后又回到了原点。对武曌而言这仍是解不开的死结,完全斩断舐犊之情不可能,不考虑武周王朝的存亡也不可能,难题还在那里摆着,而且比以前更困难了。罢黜武承嗣,冤杀儿媳,她跟双方都有了隔阂,日后哪边又能真心念她好呢?武曌把自己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思来想去无可抉择,只好再度搁置此事,但李成器、李隆基等皇孙既然召入宫中也不便轻放,就让宫人好好照顾他们生活吧。为皇帝一场总不能只考虑身后事,还是趁精力尚好时多搞些政绩。至于储位究竟花落谁家,但愿船到桥头自然直,日后看情况再说吧……

    当然,眼下还有个问题,既然“代武者刘”有了最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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