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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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衡水)城,刺史陆宝积阵亡!
冀州在哪儿?檀州在哪儿?叛军岂不是不退反进?
武周君臣错估了叛乱形势,李尽忠虽死,孙万荣随即继承契丹首领之位。相较心机深沉、善用计谋的李尽忠,孙万荣更像是亡命徒,在尝试挽救东安的局面失败后,他索性改变战略,将先前抓获的张玄遇、曹仁师、麻仁杰等周将全部斩首,既而把北路战线完全抛给靺鞨人,将契丹以及室韦、奚族各部尽数集结到营州,以最英勇的悍将何阿小、骆务整、李楷固(后世名将李光弼的祖父)等人分统诸军,孤注一掷向檀州发起疯狂的进攻。
武攸宜原本还想“六道并入,指期克翦”,怎料敌人竟如下山猛虎般突然杀来,顿时吓怂了,死守檀州不出。陈子昂实在看不下去,苦苦劝说他振作精神,统率三军应战,契丹已是困兽之斗,只要挡住这轮进攻,敌人声势顿挫,到时候众心瓦解大事可定。无奈武攸宜吓破了胆,根本听不进去,甘愿当缩头乌龟。孙万荣见周军不敢应战,气焰更加嚣张,竟然分遣诸将绕过檀州杀入大周领地。
冀州距前线五百里之遥,怎会料到契丹先锋何阿小竟会横冲直撞杀到这里?得到消息城门还未及关闭敌人已冲进来,倥偬之际来不及调兵遣将,安定之地也根本无兵可调,刺史陆宝积只得率领州府的侍卫、府吏乃至家仆奋力抵抗,结果壮烈殉国。何阿小在城内大肆作恶,屠戮官民数千人,冀州司马杨奉节、长史王宏允、参军刘伏念等人贪生怕死,竟然投降敌人。冀州一失举国轰动,河北之地立时陷入恐慌,鹿城县令李怀璧、信都县令杨志寂迫于形势也向契丹人屈膝,骆务整很快又攻入瀛洲(今河北河间),在大周的领土上恣意横行如入无人之境!
武曌真有些欲哭无泪了,因这场叛乱她先后投入将近四十万兵马,结果却是越戡越乱,噩梦何时才是尽头?更为可怖的是,一再得手的孙万荣竟公然向河北各州传檄,并在檄文中嚷出一句锥心刺骨的口号——何不归我庐陵王?
天皇驾崩李显继统,被武曌废为庐陵王,此乃武氏篡国之始?现在契丹嚷出这句口号,不是要号召天下推翻武周,重立李唐社稷吗?其实对契丹而言这口号只是侵犯中原的借口,若能以此动摇武周官民的抗战决心,何乐而不为?至于中原皇帝究竟姓什么,与他们有何干系?但对武曌而言这点决不能忽视,李唐王朝离去未远,虽然没人再敢把复辟意愿表达出来,却并不代表大家心中不怀念李唐。现在契丹把这矛盾赤裸裸地摆在世人面前,李唐之时何曾有这么严重的叛乱?李唐之时何曾有胡人横行无忌屠戮百姓?这叫天下百姓怎么想?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孙万荣猖狂为患之际,突厥也再度翻脸。一码归一码,先前的合作已结束,现在局势有变化,默啜一向会做买卖,自然又要来趁乱发财,他顶着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女皇义子的头衔悍然撕毁盟约,肆无忌惮地入寇灵州,局势愈加混乱。有时世事巧合得惊人,默啜南下之际同样带着被俘的许钦明,命其向灵州城内喊话,劝说守军投降。哪知许钦明来至城下只字不提劝降之事,嚷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贼中无饮食,城内有美酱,乞二升,粮米乞二斗,墨乞一梃。快快送来!”突厥人不禁窃笑,这堂堂大周都督,当过安西大都护的人竟是个只想着填饱肚子的废物!
殊不知许钦明有自己的算计,此时他已知道兄长许钦寂被契丹杀害之事,却没有丝毫畏惧,不但决心追随兄长遗志,还要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他喊的那些话其实是密语:美酱即良将,粮米乃是精兵,墨即黑夜。其实他仔细观察了默啜驻扎的营盘,四面绕河,仅有一条路出入,这样的地形看似便于守备,可一旦敌人堵住道路袭入营中,无异于关起门来打狗,想逃都逃不脱。因而他用密语告知周军,拣选精兵良将趁夜突袭,必能将默啜一举击溃!
可叹灵州守军未能领会此言深意,城中也没有敢于拼命一搏的忠勇之士,许钦明的一片苦心终究还是落空了。次日默啜又命许钦明劝降,许钦明情知破贼无望,索性毅然拒绝,大骂默啜背信弃义侵我疆土。默啜被他骂得恼羞成怒,当即将其斩首——许氏昆仲忠义成双,皆为中原社稷而死,颇受时人赞叹。
默啜攻打灵州最终未得手,又转而进犯胜州(今内蒙古托克托)。幸而娄师德的老部下、平狄军副使安道买率军赶到。安道买乃安国人士,与安金藏是同族,虽然他手下兵马也不多,却颇有西域民族彪悍之风,也不管默啜有多少兵,冲上去就是一通死缠烂打。恶战半日各自收兵,默啜虽然损失不大,心里却凉了半截——买卖人将本图利,南下就为了劫掠发财,拼命可不值得!于是不声不响撤退了。
虽然突厥撤兵,武曌已被闹得头痛欲裂,只想快些解决麻烦,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贬为原州员外司马的娄师德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宰相兼管边镇防务,继而又起用贬为庶人的王孝杰为清边道行军总管,并以将军苏宏晖为副总管,前往檀州接管军务。至于武攸宜,武曌还算给他留了一丝脸面,命其分兵退守渔阳(今天津蓟县),名义上是扼守契丹南下要道,实际就是让他靠边站!不过敌人已在河北为害,只做好应敌准备还不够,也要着手安抚人心……
红日西斜,晚风料峭,掌灯时刻一辆蒲轮的马车缓缓驶入神都城,车上坐着一位年近八旬、须发苍白的老臣。闻知他抵京,女皇当晚就召其入宫,在武成殿单独接见——此人是致仕多年的李唐老臣王及善。
王及善有何过人之处吗?似乎也没有,此人既无学术也没有显赫的功劳,根本无法与刘仁轨、郝处俊、薛元超等名臣相提并论,就算与裴炎、魏玄同、岑文本等人相比也有所不及,但他却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只因为一点——忠诚!
他少壮入仕,因是李唐开国老臣王君愕之子,世袭邢国公,入侍李弘东宫,任太子左卫率。有一次李弘设摆宫宴,命属下摔跤助兴,王及善大为不快,也不管太子的脸面当众批评道:“陛下自有优人,此非臣任也。臣若奉令,恐非殿下羽翼之备。”李弘品性敦厚,当即罢宴向其道歉。李治听说此事后又赐他绢帛百匹,晋升其为右千牛卫将军,并在朝堂上当着百官对他说:“朕以卿忠谨,故与三品要职。他人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卿可佩刀侍立朕侧!”李治这么做并非单纯出于欣赏,而是想树立一个忠于王事的表率。而王及善为人朴实,颇有些一根筋的劲头,从此以后他无论当不当值,每日都入宫侍立天皇左右,二圣走到哪儿他就追随到哪儿,佩刀入宫来去自由,纠察不法铁面无情,后来李治干脆任命其为卫尉卿,全权掌管仪卫之事。多年相处使二圣对他多了几分特殊的情愫,并不视其为朝廷大臣,而是当作亲信家臣,李治病笃嵩山之际所有臣僚都不在,唯独王及善一直陪伴在病榻旁,直至龙驭宾天。
武曌也很看重他,废黜李显以来诛杀李唐老臣无数,唯独对他毫无戒心,依旧准其佩刀入宫,垂拱年间山东闹灾,又命他出去赈济饥民、宣播皇恩,后来转任秦州都督、益州长史,直至改朝换代前夕他才以七十高龄致仕,赐光禄大夫之衔。
王及善荣归故里享了十年清福,不料女皇突降诏敕请他入朝,连接他的蒲轮安车都派来了,究竟所为何事?皇帝有命不敢不从,但是耄耋之人实在不方便,这一路走走停停,半个月才到洛阳。君臣相见后武曌开门见山:“有劳爱卿再披紫绶,出任魏州(今河北邯郸)刺史,替朕安抚河北之民。”
王及善秃眉颤动,一脸为难之相:“臣已老迈,实在有心无力。此去安危事小,只恐误了朝廷大事。”
“唉!”武曌一声长叹,“朕知卿老迈,但契丹之势猖獗,河北百姓惶恐不安,急需老成持重之人前去。你可以带上妻子儿女,叫他们随时伺候,朕绝不催促,可以日行三十里慢慢地走,到了魏州你可以躺在府里处置政事,哪怕什么事都可以,只要跟老百姓见个面,把朕的慰问带到便可。”有些话她实在不好意思挑明,请王及善出山并非用其才,而是借其名。现在孙万荣天天喊“归我庐陵王”,闹得河北人心惶惶,要平息这等言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个唐家老臣前去宣谕,证明李武相承乃是一家。环顾当今朝野除了王及善再无第二人选,虽说让个耄耋老叟奔波受苦有些不近人情,可又有什么法子?
王及善无愧忠诚之名,见女皇一脸忧色顿觉恻然,咬了咬嘴里所剩不多的几颗老牙,应承道:“也罢!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这条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是属于皇家的。莫说八十岁,就是九十岁、一百岁,只要陛下还用得着臣,臣便勉力为之。”说着王及善纳头便拜。
武曌闻听此言不胜唏嘘,赶忙绕过龙书案,亲自双手相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昔日老臣可靠啊!”
出任魏州刺史之事就此定下,武曌又请王及善落座,赐其酒食,问以朝政之事。其实这种询问只是例行公事,但凡地方官觐见或贤士入朝,皇帝都要虚心求言,以示孜孜求治,大部分官员不过是好言恭维几句,并不谈什么实务。但是王及善情况不同,一来他是故旧老臣,曾多年侍奉在二圣身边,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二来他也确实对朝廷有意见,加之上了年纪许多事看不惯,难免满腹牢骚。女皇既准他说,他也就坦诚直言:“恕老臣失礼,而今这朝廷实在不成话!莫说昔日显庆、龙朔之时,就是与天授之初相比也大有不及!”仅这一句话就把建天枢、搞封禅、铸九鼎等事都给否了。
换别人这么说,武曌八成要恼,可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老好几岁的人,大老远请人家出山,怎好意思辩解,给个耳朵听着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契丹之祸虽起于边庭,却未尝不是群僚崇尚浮华、因循懈怠所致,自从陛下罢免李昭德,朝廷上下貌似一团和气,其实高官不思善政,下僚行事草草,除了陛下亲自部署之事,一切政务皆是敷衍搪塞,个个苟且偷安只顾自己俸禄!臣虽在乡里却也听到不少流言蜚语,皆是揶揄朝廷之言。”
武曌刚开始还有些不耐烦,但听他越说越激烈,不禁暗自反思——是啊!自从罢免李昭德,朝廷似乎太“顺”了,一点儿不同的声音都听不到。而且她再度亲掌大权,精力已大不如前,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事事都顾及到,朝廷风纪更是不曾留心,后来东北出这么大乱子,军务还操心不过来,谁晓得官员们走出贞观殿又是什么样子?想至此她也重视起来,追问道:“你都听到些什么传言?”
“陛下开设试官,多充御史、补阙之任,至今已达数百人,也不知其中有几人确有才干。近来民间流传一事,也未知真假。据说有位令史入宫办事,行至肃政台门下,见一群试官御史正簇拥一处说说笑笑,全无台谏官仪态,令史心中不齿,遂驱使所乘之驴撞向人群。试官被撞倒数人,起来恚怒不已,要杖责那名令史,令史假意道歉:‘今日之过实在此驴,容我先责此驴,再受诸君责罚。’于是冲着驴指桑骂槐道:‘汝既无技艺又无仪态,精神极顿,何物驴畜?也敢跻身御史之间?’骂得众试官面面羞愧无言而散。”
武曌听了忍俊不禁——这等事未必是真,说不定是哪个不得志的文人编出来嘲弄朝廷的!但笑过之后她把心一横,试官确实太多了,朝廷俸禄负担甚重,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了,无用之人该清理啦!
王及善也这么想:“以臣之见,讥讽朝廷固然不对,却也怪官员自身懈怠无能。类乎试官毕竟是微末之流,就算高官显职中又何尝没有滥竽充数之人?凤阁舍人阳滔,无真才实学而处机要之位,每逢起草制书全靠抄袭旧章,将前人文书词句录下来,改换事件名姓下发。有一次凤阁只他一人留守,姚令璋亟须颁布制书,适逢掌管文书房钥匙的令史出去了,阳滔想抄没得抄,只能自己写。结果攥着笔憋了半个时辰,一句也写不出来,姚令璋连连派人催促,他情急之下竟取了把斧子劈开文书房窗户,钻进去抄了一篇才算应付过关,朝野之士就此给他取了个嘲讽的绰号,唤作‘斫窗舍人’。地方官里也有这等无知无识之辈,沧州刺史权龙襄,因是功臣子弟恩荫入仕,熬履历熬至今日之位。新春之际京中同僚写信向他问候,其中有‘改年多感,敬想同之’一句,权龙襄胸无点墨不通文理,误认为是朝廷‘改元多感’,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