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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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生之念,哪个还会退缩?苏宏晖在城头观敌瞭阵,紧张得汗流浃背,眼见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立刻传令敞开城门全军出击。
城门一开周军尽数涌出,这些兵虽不及冲锋肉搏之人骁勇,有不少是招募来的,但连山遍野人多势众,一冲出城门就高声鼓噪起来。鼓声隆隆、杀声震耳,瞬间打破了疆场的冷峻,也击碎了契丹将士的意志。自举兵以来契丹人还没打过这样的硬仗,今日苦战了半个时辰犹见周军忘死拼杀,王孝杰冲锋陷阵宛若天人,心里已有些怯意;此刻又见城中之敌大举出动,实在撑不下去了。随着周军的呐喊,契丹军开始畏惧,何阿小自诩契丹第一勇士,在冀州耀武扬威,而此刻他也开始颤抖,掉转马头仓皇遁逃。
随着他的逃跑契丹战线全面崩溃,所有人都随之奔逃。此时就是想回营坚守都守不住了,周军尾随而至必是一场大祸,何阿小、骆务整倒也明智,干脆舍弃营盘直接向营州方向撤退,溃乱的契丹军已是一盘散沙,丢盔弃甲仓皇逃命,步履稍迟即被周军赶上斩为肉酱!
周军总算取得开战以来第一场胜利,顺势占据契丹大营。王孝杰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不过是解了檀州之危,攻破营州城、拿下孙万荣才是真正的胜利!他只歇息片刻,顾不得擦去身上血迹便传令所部将士随他追击,苏宏晖接管大营,依旧按照计划行事。
契丹本以游猎为生,善于奔走山林,逃亡之际为避免损失渐渐化整为零,或纵马驿道,或攀援山路,或蹿入密林,洋洋洒洒皆朝东北方向而去。王孝杰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全力追击敌人,也不管处于何种地形,不管发现多少残兵,只要见了契丹人就尽数杀光。如此追杀了一天一夜,至第二日午时堪堪又至硖石谷。
天时不如地利,当初周军便是因为疏于防备被李尽忠大败于此,王孝杰至今未见到叛首孙万荣,岂能不加小心?他下令暂停追击,命随军管记张说驰回檀州告知苏宏晖——张说乃是永昌元年武曌殿试钦点的状元,时任左补阙,虽是文官也欲立功沙场,故而自请从军。
待张说走后,王孝杰又命令将士饱餐战饭,休息了一个时辰才小心翼翼进入狭道。果不其然,只行了两三里便闻喊杀声起,孙万荣依旧在此伏兵。幸而周军已做好准备,不但人人顶着盾牌,连战马也披了甲,王孝杰一声令下全军奔驰,如离弦之箭迅速穿行;契丹军本可用滚木巨石封锁谷道,但战败之际自己人还有许多没逃回来,不能阻断归途,所以只能在山崖上以弓箭袭击,惜乎周军防御甚严、行动又快,眨眼的工夫便一蹿而过,纵然乱箭齐发并没射杀几人。
不到半个时辰王孝杰已蹿出硖石谷,料想孙万荣八成是照搬李尽忠之计,前面的黄獐谷一定还有伏兵,索性不再前行,拨马顺山道而上,剿杀东侧山崖的伏兵。这一变故大出契丹预料,山上伏兵有限,眼见周军尽数冲上来,顿时手忙脚乱,几乎被斩尽杀绝;西侧山崖上的伏兵眼见对面受敌,隔着峡谷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唯恐周军再到西面来,赶紧下山遁逃。王孝杰正全力剿敌,忽听一阵更猛烈的呐喊声从背后传来——孙万荣得知埋伏落空,率领大军从黄獐谷涌出,向东侧山崖围拢而来。
王孝杰经连日恶战兵马已不足四万,此时敌众我寡,倘若困于山上十分不利,但他非但不惧反而窃笑——尽管来围!老子兵分两路防的就是你们这手,我已通知苏宏晖尽快赶来,大军一到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定将你们斩尽杀绝!
他指挥将士沉着应战,封锁上山的要道。孙万荣怎不晓得他打的什么算盘,情知稍有迟缓大祸临头,必须尽快拔掉这根钉子,喝令全军猛攻。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契丹人挑灯夜战,无奈周军居高据险,整整折腾一夜就是攻不下来。待到次日凌晨,两军皆已疲惫不堪,契丹人受伤甚众,攻势减弱了。到这会儿孙万荣就是想撤都没法撤了,只要大军一动王孝杰立刻就会反攻下来,莫说被他击败,就是缠战不休也是大麻烦,一旦被他拖住周军大队人马赶来将是灭顶之祸!孙万荣唯有挥起鞭子驱赶部众,叫他们继续攻杀,可周军凭借地利严防死守,硬是无法撼动。王孝杰立于山崖之上露出了微笑,看来胜负已定……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自清晨直至这日傍晚王孝杰抵住无数次进攻,可是苏宏晖的大军竟没有到,周军在山上苦苦等待,就是不见自己人赶来,反之契丹的兵马却越聚越多,前番战败的何阿小、骆务整归拢残兵赶来,室韦、奚人诸部也陆续围拢过来。王孝杰心中渐觉不安,却毫无办法,只能指挥兵士继续死守。
第二个夜晚契丹人的进攻不及原先猛烈,但周军将士的心情却有些急躁,援军为何不到?难道苏宏晖违背约定把他们抛弃了吗?焦急尚可忍耐,干渴却是难以忍受的,山头之上没有水源,随身带的水一天一夜早喝光啦!
第三日天刚亮,契丹军再次大举攻山,周军将士只能忍着干渴负隅顽抗。怎奈孙万荣凭借优势兵力将人马分成数队,片刻不停轮番进攻,将近午时之际终于攻上山来。周军此时人困马乏断水缺粮,又寡不敌众,有心杀敌却已无力回天,一个个扯着干裂的嗓子狂吼着冲向敌阵,却相继倒在契丹武士的刀下,漫山遍野的敌人逐渐逼上来……时至这天傍晚契丹将士已大举上山,周军抗拒不过死伤殆尽,王孝杰身边只剩百余名将士,被围困在山崖边。
连番厮杀他已遭十余处创伤,鲜血顺着战袍汩汩而下,身边死士也都杀得血瓢一般。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此刻敌人无须再过来拼杀,一阵箭雨他们就会被射成刺猬!但他仍伫立崖边,望眼欲穿注视着西南方——大军为何不来?哪怕苏宏晖此刻出现,我死也能含笑九泉啊!
可是峡谷依旧静悄悄的,峭壁突兀草木森然,莫说是人影,连鸟儿都栖于枝头一动不动。金乌西坠一切渐渐变得模模糊糊,终于再也望不见南方的路径,王孝杰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山石上,又闻背后传来嚣张的呼喊声:“周军余孽听令,放下兵刃立刻投降,饶你们不死!”
王孝杰回头一看,敌人已围拢归来,距离自己这堆残兵只剩四五十步的距离。而他并不畏惧,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悲凉,面对敌人怒吼道:“我乃天子之将,为国趋驰肝脑涂地,岂能降你等胡虏?今日之事唯一死耳!来吧!”
不料敌群一阵骚动,手持弓箭的契丹人缓缓闪开一条道路,隐约望见有个身披锦袍、高大虬髯的人来到山崖,身边还有亲兵高举麾旄——显然是叛首孙万荣。
“姓王的。”孙万荣嗓音浑厚,汉语却说得不好,磕磕巴巴道,“我敬你是真汉子!曹仁师和张玄遇……废物,一百个也不及你。只要投降,歃血做兄弟,肉一起吃、酒一起喝……江山分你一大块!财宝奴隶也给你。姓武的女人老糊涂,给不了你富贵……跟我吧!”
“哈哈哈哈……”王孝杰一阵狂笑——我效命沙场难道就为一己之富贵?河北百姓无辜受戮,三军将士阵亡无数,我为国雪恨而来!不能破敌已愧对江山父老,岂能叛国投敌?可叹契丹猖獗至此,将来必成我中原之大患!
他本有百步穿杨之技,此刻与孙万荣相见,何不一箭射死这厮?想至此王孝杰止住笑声,俯下身东摸西摸,好不容易捡到一支带血的箭,摘下铁胎弓一看,弓弦早在搏斗中被扯断;赶忙从亲兵掌中抢过一张弓,惜乎他左右臂均已受伤,箭未射出鲜血喷涌,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嗖!随着一声轻响,那支箭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轻轻跌落在黄草间,离敌人还很远。孙万荣已知不善,匆忙退入人群之中。
“唉!力竭矣……”王孝杰抛弓在地,虎目含泪仰天长叹,“今日之败非孝杰之过,实乃天数!苍天何故佑此叛贼啊?”呼罢他倒退两步,张开双臂仰面栽下悬崖——戎马一生战功无数,岂可落入敌手?我宁可自尽也不受辱!
“将军……”众士卒俯在崖边一阵惨呼,既而愤然跃起,各持兵刃向敌阵冲去。
却只闻一阵阵弓箭破空之声,然后一切又都恢复宁静,只惊起一群夜栖的野雀,飞向黑暗的天空……
二、龙颜大怒
王孝杰的死讯传至神都已是五月末,是张说风尘仆仆赶回来汇报的消息,武曌闻讯既悲且愤——王孝杰称得起是当今第一大将,有勇有谋正在壮年,武曌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期望他日后撑起整个帝国积弱不振的军事大局,没想到竟糊里糊涂殒命硖石谷,怎不叫人痛断肠?她未经群臣讨论当即追赠王孝杰为夏官尚书、耿国公。当然,她痛惜之余更多的是愤恨,一场本来胜利的战斗转为惨败,第一大将自尽殉国,这完全是后军失约造成的。她立刻派御史赶往军中,要将违抗军令的副总管苏宏晖就地正法!
然而使者还没离开洛阳,苏宏晖的谢罪表已递到女皇面前——苏宏晖没有跟进是因为懦弱怯战吗?事实并非如此,他没有出战是因为有人拖后腿,就是武攸宜。这位大总管倒不是存心要害王孝杰,而是畏惧使然,他先前坐拥二十万大军尚不敢与敌对战,如今领着三万人镇守渔阳,心里哪有底?即便身边有李多祚保驾,仍惶惶不可终日,得知王孝杰离开檀州讨敌,立刻写信给苏宏晖,恳求其千万不可率众出战,唯恐敌人趁后方空虚杀过来。苏宏晖接信甚是为难,武攸宜毕竟没撤职,又是武家宗室,况且契丹人善于流窜,万一何阿小等辈真去袭击渔阳,武攸宜有个三长两短他担待起吗?权衡再三他决定不出战,却也没有弃王孝杰于不顾,还是派了些兵马去救援;惜乎派去的兵少,又没有他指挥,皆被驻守硖石谷口的契丹大将李楷固击回,终致王孝杰全军覆没。
噩耗传回苏宏晖震惊了,畏惧了,更多的是难受和自责。因自己一时犹豫葬送国之上将,此罪尚可承受,此辱如何能当?正嗟叹间又闻孙万荣挟得胜之威再度逼来,气愤之下他率领檀州所有兵马出城应战。这又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败报传来军心已乱,但在苏宏晖的奋勇拼杀下,周军虽然付出惨重代价,还是将契丹人击退了。既而他委托陈子昂代草表章,向女皇请罪。
“臣等仁亏圣略,智昧诡图,遂以熊罴之师,挫于犬羊之旅,诚合结缨军垒,抵罪国章。陛下以尧舜深仁,且缓三苗之伐;禹汤罪已,不与万方之辜。将士同心,誓雪孟明之耻;殇魂共愤,思亢杜回之仇……”面对这份措辞沉痛的请罪表,武曌渐渐冷静下来,传令追回杀苏宏晖的使者。毕竟这还是个可用之将,罪责也不全在他身上,他总比那些逃避不战的人强,大敌当前不能再杀有用之人了。
接下来怎么办?檀州兵力折损一半,而且战死的都是精锐,这样下去孙万荣岂不又要侵入河北?无奈之下武曌只得再度调兵,这次把南方各军府的兵也调来了,又是二十万人。随即任命河内王、右金吾大将军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右羽林将军杨玄基为副总管,右豹韬将军何迦密为先锋,第三次征讨叛乱。
兵是勉强凑起来了,战马却无处着落。陇右各地牧院的群牧使尽皆上奏,因两度大兴兵马,所有牧院的马匹都是征空,只剩种马了。要奔赴东北与游牧部族征战,没有马怎么行?武曌只得把御厩和各官署的马匹抽调出来,并向京城所有官吏宣布,凡能贡献良马者晋官一阶。社稷安危匹夫有责,群臣纷纷把自家蓄养的良马献给朝廷,多数人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出力,却也有投机之徒,最过分的当属朱前疑。三度靠做梦晋升受赏,朱前疑仍不知足,总觉得自己的绿袍与绯算袋不般配,非要谋到五品之位不可。谕旨下达他又逮到机会,本来他手中并无良马,却利用驾部员外郎的职权命手下小吏四处搜购,献给女皇以谋升官。然而这次进献却没有下文,他等了几日心中焦急,竟上书询问为何不升官。
其实武曌对朱前疑早有些厌恶,得书更是大怒——你屡次做梦是真是假,难道朕不知?利用职权买马的事早有人汇报了,朕没揭你的老底已是照顾,竟还上书要官。如此贪得无厌,还有个够吗?于是责令有司退回朱前疑的马,并褫夺官职永不叙用,命他限期离京还乡。人苦不知足,幸进者终因贪婪太过招致厌弃,一切富贵得而复失,连当初那一介九品小吏都不能当了,朱前疑只能牵着他的马在同僚百姓的讥笑声中离开洛阳。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办,兵马总算是凑齐了,出征之日文武百官皆至都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