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异事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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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都晾出一股妖气了。用罗战自己话说,老子他妈的现在就是“闺房寂寞冷,闲得直抠脚”,大侄子咱们合伙干点儿买卖。
檀木箱子没有霉味,散发出一股陈年香气,四角包有古朴的铜皮花纹。楚晗慢慢翻看,都是女作家的手写日记、文稿、家书。其中罗老板着重让他阅读的信件,是作家与一位男性友人往来的信札。除了那些抒发忧国情怀与生活疾苦的感伤文学,重点是这样的文字:【绽裂的墨色花纹……铺满整面的墙……毕生积蓄的宝藏……那些影子……令魂灵无比恐惧的影……】文字断断续续,有些钢笔字迹被水洇掉,有些像火盆里被烧掉片段然后捡出来的,只有【墙壁】和【影子】等等奇怪字样不断重复。楚晗读过人物生平也知晓,女作家其人夫婿解放前就在白色恐怖的围捕中殉难,此后常年独居,笔耕不辍,与几任仰慕者交往密切。这些或许只是普通的情信?或者另有他意?
别说罗老板这号爱凑热闹的人心动了,楚晗自己都产生几分好奇。当然,他俩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女作家的情史,而是与王府一墙之隔的3号院落内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那院落就只有几步之遥,近水楼台。
楚晗的表情已经出卖他心思。
回到包间饭桌上,罗老板咬着烟蒂:“就这件事,上边儿没有请你帮忙鉴定鉴定?”
楚晗说,没有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小事都来找。
X安局“特事处”的人常过来串门,找楚晗帮忙。当年他爸楚珣在部队里,就是做特情机要的文职,现在卸职回家养着了,由儿子传承手艺。楚晗这样的人,在特事处内部没档案没身份,属于编外的专业技术工种,给各个部门义务打杂,而且还不给津贴费营养费,白使唤。这次大翔凤胡同走丢好几个大活人,楚晗估摸着,他们过几天就要来找他“聊聊”。
罗战灵光一闪,突然问:“前阵子北新桥发大水那个案子,你帮着从井底下捞出三个活口,人竟然都活下来了,你立大功了吧?”
楚晗:“……啊?”
罗战操着大嗓门:“小子,甭跟咱打马虎眼,老子一条老命系裤腰带上,陪你下到古塔井底下游一遭,活着爬出来是幸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你就含糊了?!”
已经有段时间没人对楚晗提起北新桥,由于某些说不清的心态,楚晗自己也不想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也没结案定论,总之人救上来了,水退了,井封了,有没有龙我不知道……我立功也没奖金拿啊。”楚晗说得恬淡。
罗老板久经江湖的老油条子,断然不信。这人眼角眯出笑纹,盯着他:“大侄子,跟你一起下井的姓房那小子,后来真的再没从里边出来?他到底什么人?”
楚晗抬眼一伸筷子,笑嘻嘻的:“三大爷,您这一口八宝酱酿牛尾,谭家菜学来的?程宇叔叔就最爱吃您做的这个菜吧,真绝了,京城独一份儿。”
“得了你,老子做的是正宗罗家菜!”罗老板骂道:“操,不说实话,楚晗你小子行,长本事了?”
楚晗嘴里塞满肉。
“还有,就我们家那口子,我做的什么他都爱吃,知道不?”罗站不甘心地补充道。
楚晗十分赞同地狂点头:“也是,不然您怎么把程所长弄上贼船的。”
他三大爷拿饭勺子削他耳朵。
楚晗笑着躲,表情极其无辜,一张俊脸老幼通吃八面玲珑。然而,心里最要紧的话,他一句都不往外抖,内心封得严严实实。
月余前那场经历,仍然记忆犹新。不断失眠,反复回忆,再强制吃药。
他与那个叫房三儿的年轻人一探北新桥锁龙井,二探大理佛幢古井。他大难不死,然而那个身怀奇术的房千岁,最后没从井里回来。楚晗不敢说那个人一定是谁,或者那个人还在不在北新桥下……
桌上闲扯着楚晗威胁罗老板:“您再欺负我我告儿我二大爷了啊!”
罗战冷笑:“有种你再去告状,今年多大了你?就你以前一筐一筐的黑历史,哪天我小嫂子回国让他逮着你,不把你操得满地找牙!”
楚晗捂着脑门大笑,也不好意思提当年捉弄别人的蠢事。但是,就二大爷家里那位还想操得动他?楚晗心里说你们一家子还是小瞧我吧。
他随手一拨程宇电话号码,威胁罗战说“我去找程所长汇报你的问题”。罗战丝毫不怕,说“你打吧你打得通才怪,连老子的慰安电话都不接,根本就不会搭理你。”
嘟——嘟——响了两声,竟然通了。那边的人声音正直清澈:“小晗,有事?”
罗战那张千年阳刚俊脸哗啦啦都快碎掉了!
楚晗也吓一跳,转眼间原地幻化出一张天真纯洁的好儿童脸,乖乖地喊:“小宇叔叔。”
……
那晚程警官下班回来,三人一桌小酌畅聊。楚晗在菜馆二楼客房睡下时,从木棱窗缝往下看,恰好看到酒足饭饱的罗老板与程警官踏出门槛,慢悠悠走在夜深人静胡同里,溜食儿。街灯下拉出两条无比帅气和谐的身影,在墙根暗处一个拉住另一个的手腕,默契地摇了摇,夜风里有爽朗笑声。
楚晗默默偷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人走出视线远远地看不到了,心里感到甜美又酸涩。
那两个人在一起,这样,有二十多年了吧。
谁不想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彼此承诺今生今世。
第八章 3号院旧楼
楚晗就跟他程宇叔叔吃了一顿饭,就赚着了。
程宇那时候特别认真地看着罗战,确认式的问:“你要带咱们楚晗进到那个3号大院里?而且是你知道已经两拨人进去都出不来?”
程宇把这句话原模原样连问罗战两遍。
“嗳你别这么较真,其实,应该说是咱们楚晗‘带’我进去。”罗战笑着解释。
“你丫甭跟我废话。你怎么不自己去?谁也别带啊。”程宇说话声音特别轻,从来不用吼的,但做了一辈子条子的人,只用眼神就够从谁脸上削下层皮。
罗老板翘着脚在炕桌另一头学么着他家这口子:程所长您这是憋着哪天休了糟糠呢?
楚晗端坐喝口茶,举止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笑说:“小宇叔叔您别,我自己去,没问题。”
程宇干脆地道:“我陪你去。”
程宇平时不多说话但是特别有心的那种人。说到底是不放心,这楚晗是谁家孩子?罗战你现在胆够壮的,去大理那事儿还没审你,万一把楚晗磕了伤着了或者有个什么事儿,不怕姓楚的一家子把你活烹了。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半条胡同,楚晗与罗老板程老板夜探大翔凤3号院。因为某个原因,那一天日期他印象特别清晰,是10月30日。
作家仙逝后这院子辗转易手,现在是一家报社的办公地点。公家的报纸,一般只走机关订阅,经营个半死不活,院儿里也没见几个编辑和业务员。他们等到天黑之后,眼见下班的人一个个推自行车离开。
他们三人轻而易举翻墙进去,没惊动车棚子里打瞌睡的看门大爷,猫腰悄悄溜过。程警官跟他们出来,当然也是便装,帽子遮眼,绝对不敢穿制服。以程宇正派谨慎的性格,除了楚晗,没第二个人能请得动他干这种事。而且,程宇一个月就这么一天假,原本两口子要去郊区水库度假的,这回真是舍命舍老公陪大侄子了,楚晗心里可感动了。
屋檐下有个小摄像头,程宇经过时顺手将摄像头扭转方向,不会拍到他们。
楚晗一进来就方向感清晰,这是个保存尚好的老北京四合院。中庭的正面“明三暗五”,正房三间连带两侧两个耳房一共五间房。改事业单位以后这种正房一般都用做会议室,耳房改成资料室打印室甚至厕所什么的。院子左右两侧是办公室,一看就是东西厢房改造而成,屋内陈设平淡无常,茶杯里遗留些隔夜的残迹。
绕过院中央乱搭的违建和拐角处堆满纸箱杂物的游廊,他们绕到院子后半部,这后面还有一道门?
楚晗左右观察一下,这后面应该是俗称的后罩院,旧时家里主妇女眷住的地方。前院外面新修了一道土洋土洋的大门,呈机关小院式样,而里面残存的这道门,才是3号旧宅真正的门。微型手电淡淡的光圈下,门上斑驳的朱红漆色显露出来,房檐上的荒草一年压一年。
楚晗边看边给另两人介绍,这应当就是3号院原貌,青瓦青条旧砖墙,晚清民居垂花门,双扇对开。大门头顶有一对戗檐,也就是左右那两块与房檐呈45度倾斜的方型砖雕,雕花似有龙形。檐柱与额枋之间绘有五彩祥云图案,门梁上还有五条雕花门簪。砖纹漆色皆显陈旧,却仍能看出当初的华美,是很典范的一间四合院装饰门。
过了这扇门,是后罩院里一座二层旧楼,孤零零地在荒草中伫立。
当时,楚晗一眼瞧见这栋奇怪的楼,就浑身毛孔发紧,不太舒服。
其实这就是他的直觉。
可是来都来了,不可能不进去看看。
院门锁头生锈落灰。楼门又有一道锁,门牌特意注明【机关重地,闲人免进】,就连牌子上都敷一层厚厚的灰腻子,让人皱眉。
这楼造型也怪异,与地齐平的是半层地下室,从外面看,像整整一层阴湿的房间半埋半“吞”在土里,还被蔓生的野草遮挡住大半。从门廊台阶上去才是第一层。楼内一片漆黑,典型的旧式独栋别墅,门厅有雕花门,门上镶彩色玻璃。从右手边依次转过去,分别是大会客厅、书斋、小会客室兼阳光房、餐厅、厨房。房间内摆着零散的黑白照片,描述昔日主人低调平静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真的会有人在这栋小楼里失踪,走不出来吗?
作家手信中那些“铺满墙”的“令人无比恐惧”的“影子”到底什么东西?
小会客室里有一扇橱窗,挺别致的,里面摆几帧牙雕相框。楚晗当时被那些老照片吸引,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一会儿。夜色更浓,手电光圈定定地打在墙上,好久没有晃动。
程警官好像是被柜子里几本旧线装书吸引,安静地翻读,也不说话。
黑暗里,罗战低声喊他男人:“看完没有,咱俩上楼瞧瞧?”
那两口子在前,楚晗后脚也跟着上楼。盘旋式木头楼梯,扶手用料是深褐色实木,手感温润持重。不出意料,上面一层楼就是主卧室和客房,那么先前外面看到的地下室应该是仆人房、洗衣房之类,楚晗估摸着。
他们在主卧停留最久。罗老板恨不得把每样家具前后左右细细地查看,倒不是找什么宝贝,而是真心对这些上了岁数的器物特有兴趣。主卧内还有单独的洗澡间,那时就已经有白瓷大浴缸和先进的不锈钢淋浴喷头。楚晗用眼膜上的记忆细胞悄悄复制了浴室墙壁上漂亮的马赛克图案,打算回去做成相片留念。
他出房门时说:“没找着主人攒下来的民国珠宝首饰,三大爷您别太失望啊。”
罗老板坦荡荡的:“我要女人的陪嫁物干嘛?老子就是好奇进来看看,这小楼里面的日子过得也够逍遥够小资的。”
程警官走在罗战身侧,两人走得就像平时在胡同里散步遛弯,前后步伐都那样默契。
楚晗突然回头问:“小宇叔叔,我三大爷当年进您老程家的门,有陪嫁物么?”
“有。”程宇瞅了罗战一眼,说:“陪嫁好像是一套炊具,质量特好的一口锅吧。”
罗老板自己哈哈乐了出来,补充一句:“嗳你还别说,当年老子那口炒菜锅质量真不错,后来老太太一直还不舍得扔,还时不时拿出来看呐。”
罗老板这人就是豪气,在自家人面前不怕自嘲,不吝埋汰自个儿。楚晗特欣赏这一点,男人就应该做到这样,出了门儿也是顶天立地一条汉子,贼能干,特有钱,回到了家,就一贤惠忠贞的居家好男人。
三人一起下楼。楚晗用手电照了一下楼梯,沿旋转楼梯原路返回,下面应该就是刚才他看照片的小会客室,即一间镶六棱形玻璃窗的sun room。也就半分钟,迅速走下去,楚晗抬眼,莫名诧异一句:“这是哪?”
罗老板道:“不是一层吗?”
他们四下一望,中间仍是主卧,左右各一间客房。
楚晗二话不说,迅速扭头再下楼梯,转过来一看,仍然是主卧和那两间客房!
第三趟往下跑时,某些经验已经让他恍然警醒:这楼梯不对。
罗老板和程警官停下来用手电各自勘察,确信他们走的是同一个楼梯。小楼中心地带只有这一处旋转楼梯,但是原路已经返不回去。罗战低声道:“操……鬼打墙了。”
这种事情楚晗虽然没亲身经历,类似故事也听得多了。遭遇鬼打墙,人会永远在原路打转,走到天亮也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