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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隋宫烟云-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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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血色残阳斜照在这方苍凉空寂的土地上,上下天光一片浑黄。骤有一阵狂风涌起,细沙卷尘漫天蔽日,仿佛是在这黄土高原的大地上低吟起一首哀伤的挽歌。

    身处弘化城内的虞庆则日前便已得知,达奚长儒等两千余人在城外遇到了敌方主力大军。现下他正站在坚固的城门楼上极目远眺,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黄土地,心想达奚长儒等两千骑士怕是凶多吉少了,默默悼念着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

    虞庆则身边站着一位同样满面凝重、一言不发的年轻副将,此人双拳紧握、眼眶微红,脸上挂着悲恸与浓浓的恨意。

    “战报——战报——报告元帅,前方传来战报——”忽有一高音由远及近响起,打破了城楼上的沉默。少顷,一探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他脸上带着欣喜之色,速速报道:“元帅,那达奚总管等人真是英勇无比,一路且战且退,现下已经退至距弘化城不足五里之处。”

    副将听了此报大喜过望,不禁抢着接了句:“真是上苍护佑啊!达奚将军果然勇猛,竟然能在敌方主力大军的进逼之下,带领我们的骑兵退回来。元帅,我们速速派兵去应援他们吧!”

    “住嘴!”虞庆则当即大手一挥,狠狠瞪着身边的副将,不容置疑地否定道:“我知你胞弟在那队人中,但眼下我们对敌方情况还不了解,不能贸然开城出兵、自乱阵脚!我们就站在这里,静观其变!”

    那副将咬着嘴唇低下头,一手紧攥住腰间的佩剑,默默地将悲愤化为对突厥蛮狄的彻骨雪恨。

    城楼上的风刮得更猛了,像是一只暴躁的野兽在绕城怒吼,欲将一切吞噬于腹中。时间飞快流逝,一个时辰转眼而过,天已经黑透了,城楼上渐渐燃起火光。虞庆则与副将仍立于城楼之上,二人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嚣,焦急的副将不禁趴在城墙边探着身子眺望。只听那响声越来越大,不出一刻钟后,西北方向便涌现出二三百名大隋将士与千余突厥人,他们正激烈地砍杀对峙着,每一个隋军士兵都打得盔破甲碎、鲜血满身。

    “元帅,是达奚将军,他们打回来了!”副将高声呼喊着,转而猛地一下双膝跪地,请命道:“元帅,我军寡不敌众,请速速下令派人出城接应他们吧!末将愿先带五千精兵猛将出城迎战,与那突厥贼人死战到底。”

    “不!”虞庆则冷冷地斜目瞪视了一下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转而又向不远处看去,对守城的军士喊道:“传我的话下去,命令所有人严闭城门,谁也不可出城迎战!擅自出城者和再提派兵援救者,斩首祭旗!”此时,他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于暗夜中透着阴毒的光。

    “元帅,那……达奚将军……还有我们的兄弟们……”小副将难以置信地望着虞庆则,眼睛里含着闪闪的泪光,欲言又止。

    虞庆则最后望了一眼城外不远处拼死抵抗的军士们,不冷不淡地对一旁的副将道:“这千余名突厥人之后必有援军,达奚总管引敌方主力大军至此,我们断是不能开启城门,否则就是自弃城池。突厥这次全军出击是有备而来,战争持续几个月了,我们只能被动防御,且一直处于劣势,现下也不过是要继续拖延,给敌后战场的离间行动赢得时间。此时,不能为两三百人而逞一时之勇,破坏大局。”语毕,他便不再关注城下激烈的交战,只是轻轻正了正头顶厚重的银盔,默默转身走下了城楼。

第五十九章() 
半个时辰后,韦孝宽大军攻破邺城高墙这道最后的防线。李询、梁士彦、崔弘度破北门而入,梁士彦进城后率兵直奔西门,与宇文忻、宇文述一方人马会合。

    李询站在门楼下仰望着早已身负重伤却始终傲然立于城门之上的尉迟迥,他冷笑一声,转头对身后的心腹军士使了个眼色,同时抬手置于颈前轻轻一抹。那士兵得令后紧握腰间长剑,正要走往楼梯处,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且退下。”来人是行军总管崔弘度,他走到李询身边,面对其质疑的眼光,从容不迫道:“长史,解决一个尉迟迥又何须费力呢?让我上去令他自行了断就是了。”

    李询不耐烦地瞥了崔弘度一眼,“速速解决,不要再生事端。”语毕,他扬长而去,带领一干军士浩浩荡荡地步入城中。

    “长史慢走——”崔弘度恭敬地行了一礼,直到看不见李询的身影,他才顺着龙尾道缓缓登上城楼。

    此时,尉迟迥跪坐在地,他的怀里躺着一具刚刚冷去的尸体。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他的身边流逝,他深深地看着那英俊年轻却死不瞑目的面容,忍不住流下一行愤恨的眼泪。“好好休息吧,再也不会有战争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尉迟迥颤颤巍巍地伸手拂过那冰冷的脸,看着怀中士兵的眼睛闭上了,才将他轻轻地安放在地上。

    跌跌撞撞地站起后,尉迟迥四顾茫然。下一刻突然听到背后有异响,他警惕地握紧手中弓箭。隐隐约约,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慢慢向他走来。尉迟迥看其一身敌军盔甲,不由分说地欲拉弓射之,但激动之下触动肩伤,剧烈的痛楚迅速席卷全身。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滑落,尉迟迥再也站不稳了,艰苦地单膝跪地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老将军,认得我吗?”崔弘度走到尉迟迥身边,语气里透着一丝敬意。眼见尉迟迥一言不发,他无比惋惜地长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的儿媳是我妹妹,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啊——老将军,只可惜如今为了国事,不能顾及私情,我救不了你……不过,念及亲戚一场,实在不想让那些士兵上来凌、辱你。既然事已至此,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崔弘度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他低下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再面对此情此景。

    尉迟迥听罢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看看左右满地的尸首,恨恨地将手中大弓往地上一摔。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凄哀的神色却挥之不去,他长叹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宝剑上仍沾染着敌人的鲜血,尉迟迥仔细凝视手中长剑,以衣袖拭净剑身上未凝固的血痕。面对那无情锋刃,他冷冰冰地笑着咒骂:“杨坚狗贼,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那柄银亮的长剑沉沉掉落在地……

    下一刻,刮过一片尘土,飞扬四散。

    崔弘度听到尉迟迥倒下的声音,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他没有多看一眼,一个人悄悄地走下城楼,平淡地对站在楼梯口守卫的军士说了句:“你们可以上去取尉迟迥的人头了。”

    平叛大军成功收复邺城后,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尉迟祐与侄子尉迟勤朝青州方向逃跑,得到信报后韦孝宽派大将军郭衍率一千精骑追捕。

    *

    *

    而就在此时,于仲文率一路人马正星夜兼程赶往金乡,队伍中有八千洛阳精兵和先前战役中生俘的万余败兵。

    一路上,来自洛阳的精兵们不断讨论着前天那以少胜多、生擒上万战俘的光辉战绩,所有人皆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我军仅以八千士兵,就大败檀让的数万大军,顺利拿下梁郡和成武。士兵们现在皆斗志昂扬,有将军带领,我们所向披靡啊!依我看什么韩信、周亚夫、卫青、李广,十个都比不上将军一个。”跟随在于仲文身边的一位年轻先锋经此战役后,把他奉为神明一般,对其崇敬有加,一日数次歌颂赞美。

    又听到溢美之词,于仲文苦笑一声,谦逊地说:“取胜实非我一人之功,全靠大家配合我的部署。将士们都辛苦了,有你们这群英勇无敌、视死如归的精兵是我的荣幸。”

    和自己崇拜之人对话,已冲昏头脑的小将仿佛飞上了天,飘飘然地对于仲文继续夸捧:“都是将军足智多谋,全军上下无一人不对你心服口服,将军坐镇军中,有如天兵降世啊!”

    于仲文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又不好去制止那兴致高涨的年轻小将,哭笑不得之下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小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也不管于仲文的反应,竟滔滔不绝起来:“先前一役,将军先用羸弱之兵佯装败退,待檀让懈怠疏忽后又突袭杀回,轻而易举便取下梁郡。之后,又诈为书信告之各州县,说我军要前去犒劳,没想到檀让又一次中计,以为我们不会去攻击成武,他可是已经两败于将军了!”

    冷眼旁观的于仲文没有被手下军士的吹捧冲昏头脑,他回头远望自己带领的万人军队,冷静地自语道:“可惜两次都被檀让逃脱,他定是去投奔席毗罗了。席毗罗拥兵十万驻扎沛县,正欲攻打徐州,我们能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就看此行了。”

    小将仍是一脸陶醉,指着军中打出的大旗,接话道:“将军放心,假扮席毗罗使者的士兵一说,‘檀让奉大总管尉迟迥之命要来赏赐将士’,金乡城主立刻就相信了。我们现在打着的可是尉迟迥的旗帜,那糊涂的城主定以为我们是檀让大军呢!”

    于仲文深吸了口气,他涩涩一笑,脸上复杂的神情难以言表。

    。

    十八日中午,这一路大军到达金乡。金乡城主误以为前来的人马是檀让的军队,连忙迎接。于仲文趁机将城主擒获,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金乡。

    军中主要将领和于仲文在城中府衙内部署完金乡城各处守卫,正要散会之际,那位崇拜于仲文的年轻小将突然跑进大厅中。

    “我等正在商讨军机要事,给我速速退下,再来打扰,军法处置——”于仲文眼见来者是熟人,不留情面地大声呵斥。

    小将吓得一个哆嗦,两腿发软,当即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将军……将军……我、我不敢贸然前来打扰,只是、只是……军中大多将士嚷着要屠城,外面的长官派我来向你请示。”

    于仲文听后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冷静而有耐心地分析道:“此举万万不可啊!占领金乡本就是为引席毗罗和檀让前来夺回!此地为席毗罗起兵之地,保留其将士、妻子,席毗罗必会率军来夺取,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逸待劳,设计将其一举歼灭。如果立即屠城,席毗罗绝望后恐怕就不会前来夺城了。你出去一定要把我的话完完整整地说给外面的人听,如有人仍有疑虑,就让他来找我,我会亲自出面解释。”

    小将听得心服口服爬了起来,之前那张吓得苍白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将军深谋远虑,我等愚人自是不可及也,末将这就去将你的命令传达给外面的将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

    果不其然,数日后探兵来报席毗罗已经出发,率领其优势兵力大举来攻,企图夺回金乡。于仲文听后大喜,立即下令全军按照早已定好的制敌之策行动。大部人马于数里外麻田中四面设伏,只留五千人在金乡门楼前背城结阵,引敌军入伏。

    正午时分,席毗罗的军队行至距金乡五里处,军中一员先锋远观城外阵势,忧心忡忡地向席毗罗分析:“将军,敌军列阵徒有气势,前虚后空,恐是故意为之诱我深入啊!若贸然全军出击,万一中了埋伏则后果不堪设想!”

    “住嘴!”席毗罗面露凶色,严厉地打断了先锋的话。“难道你不知,这金乡城本就是于仲文那贼人使计骗到手的吗?由此可见他们兵力本就不足,此时列阵空虚也是正常!所以现在我们更应该速速进兵,如果一味拖延下去,难道要等对方援军到了再战?”

    “可是将军,末将还是深感不妥……”话刚说了一半这位先锋突然大叫一声,他手捂胸口、双目大睁,吃惊地瞪着席毗罗。“将军!将军,你……”最后的话尚梗在喉中,膘肥体壮的身子便斜斜倾倒。

    席毗罗望着倒下的尸身轻蔑地摇摇头,他甩了甩剑上的鲜血,将长剑入鞘。“再有胆敢扰乱军心者,就是这个下场!还有人反对全军出击吗?”席毗罗犀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士兵,见无一人出头接话,他清了清嗓子,高喊道:“将士们,我们的亲人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想你们困在城里的高堂、妻儿和兄弟,为了我们的亲人,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一定要誓死夺下金乡!”

    此话一出,得到了数万士兵的呼喝响应,军队中瞬间人心大振。随即,席毗罗根据敌军列出的阵型,做了一番新的战略部署。他用最短的时间重新集结列阵,之后便一刻不待地集体出动,向金乡城门前的敌人发起了猛烈进攻。

    席毗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杀入敌方军阵中,他仿佛一只暴躁的猛虎,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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