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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隋宫烟云-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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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公主”这个称呼,杨广对那吟咏诗歌之人的身份已猜到七八,但他面上依然平淡如水,几步跨出了洞口。他停下脚步定睛一望,豁然开朗,眼前所见的是一汪碧池,水波粼粼、涟漪潋滟,如临洞庭湖畔。

    池塘不远处的另一边,一个白衣胜雪、身姿袅袅的妙龄少女侧立于池畔,缓缓地向池中倾撒着食物。阳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得水雾空濛,那女子的倩影于明亮中透着一丝飘渺。受到食物的诱惑,欢腾的鱼群打破了湖水的宁静。她却依然静静地立在水塘边,柳腰轻弯,一把一把向池中投放鱼饵,与身后那个踮脚探头、好奇张望的小丫头迥然相异。

    杨广不由凝眉细望,但那女子始终侧对着自己脉脉垂首,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和样貌。就在这时,只见她莲步微移,向前探了探身,而后注视着跃动的锦鲤,悠悠地吟了一句:“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那声音曼妙却又透着些许忧愁,令人陷入无限遐想,沉浸其中。

    下一刻,女子暮然回首,对身后的婢女笑语盈盈道:“清芙,我突然想吃那爽口的丹香梅子糕,现在回去吧!”此时,杨广终于将那伊人的容貌看清,她绽放着醉人的笑容,灿若星辰般绚烂,这满园景致顿时黯然失色,不及美人一笑。杨广心底涌上一股柔柔暖意,只觉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时间不由怔忡,他痴痴地望着她和侍婢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移步。

第三十七章 凤凰于飞(中)() 
之后几日,大婚典礼的前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晋王府上下一片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在为“亲迎”做准备,来向杨广道贺的皇亲贵族、文武百官也是络绎不绝。亲迎前一日,梁主一方派出百余人的仪仗队,这支运送妆奁的车队由萧岿次子、宜阳公主胞兄、南海王萧珣亲自带领,一路吹奏着礼乐,声势浩大、热闹非凡。抵达晋王府后,杨广照礼谢妆放赏,遣人迎下嫁妆。

    万众期盼之下,终于到了亲迎的大喜之日。这天黄昏时分,杨广在宫人的拥簇下换好一身九章祥纹衮服,头戴青珠九旒冕,足蹬一双小牛皮底赤舄,那玄衣纁裳、金钩革带、双绶玉佩衬得他益发高雅贵气。出了府门,杨广登上一辆赤质金辂,辂车并架三匹通体红如火焰的高壮骏马,只听中间那匹黑鬃赤骝长长一声嘶鸣,便见那三马齐动,车架开始前行。

    杨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踏上了迎亲之路,与杨广同在队伍最前的是他的堂兄、作为致礼人的邵国公杨纶,几百名身着各色礼服的宫婢与内侍则在他们后面排了百余丈远。这队人刚刚走到紫义宫门口处,就被女家亲友障车拦下,迎亲的众人却依然满脸挂着笑靥。簪金佩银的华服女眷们齐齐挤在宫门外,笑着高声猛喊:“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融融的喜气中,不多时,身着褕翟、头戴薄纱幂篱的宜阳公主缓步而出。她的到来仿佛携着一抹天边最柔美的晚霞,行动间华服曳曳招摇,姿态高贵端庄,裙摆在夕阳的润泽下,泛着闪闪金光。各色珠宝点缀的幂篱透着瑰丽的色泽,步下金辂的杨广侧目凝视,轻纱之下,他隐约触目到公主姣好的面庞,那一瞬的遥望,仿佛时间凝滞了,尘世间的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都不再重要。

    此时,同样看得出神的还有杨纶,他呆愣了片刻,才略有结巴地念出皇帝的诏命。几番致礼后,宜阳公主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地登上一架宽阔舒适的翟车。朱红色的车身皆是上等檀木,车顶挂以朱络紫幰,梁上雕镂着的雀鸟栩栩如生。公主的姿态柔美自然,端坐在车中绝世而独立,下一刻,车门两侧的夹幔与珠帘轻轻垂下,她就这样被隐在了车厢中。

    杨纶嘹亮的一声高呼划破天际,迎亲大队再度起行。喜气的乐音飞腾了一路,在杨广带领的迎亲仪仗队与陪嫁侍婢的护送下,宜阳公主的翟车稳稳行至晋王所居的宫殿之外。两个婢女走到车前,俯身行礼后,轻轻地将车门打开。金丝绣纹的青色舄履隐在长长的裙摆下,宜阳公主迈出一小步,迎上两边的侍女,她微微抬起一只手,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起身,步下翟车。

    公主下车后,陪嫁的宫婢立即簇拥到她身边,牵引她走上一条长长的丝绒红毡,又跨过金铸嵌宝马鞍,才踏入宫门。一对新人终于姗姗步入特设的拜堂青庐,在礼官的见证下行交拜之礼。这晚,皇帝杨坚在正武殿准备了盛大的歌舞宴会,宴请梁主萧岿与文武百官,而晋王府的一对新婚璧人则被早早地迎入了新房。

    喜房被布置得奢华又典雅,外室的案几上摆着一方荷叶形纯金大盘,数十个意欲“多子”的石榴整齐地垒在了一起。王妃娘家送来的几个樟木箱子静静地被安放在一个角落,旁边花架上的青瓷盆内栽着一株被精心修剪过、热烈盛开的艳红牡丹。内屋的婚床、屏风等家具皆用上等的紫檀木制成,精巧地雕以“鸾凤和鸣”、“并蒂同心”、“绵绵瓜瓞”、“鸳鸯戏水”等吉祥的图案,又配了大红丝缎的软帘缀于其上,四处一片红光熠熠。

    侍婢和喜娘笑盈盈地将晋王夫妇迎到挂着百子帐的床边并肩而坐,然后一众人左右分站两列,一边端着每一枚都独一无二的各色彩钱,另一边手捧混杂着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的喜果。大家皆笑语晏晏,将手上的吉祥之物向婚床及新房四周任意抛撒,同时不住地恭贺着:“愿晋王殿下与王妃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早生贵子……”

    撒帐过后,杨广又与他的王妃同喝了合卺酒,此时,喜娘亲手点亮屋正中那对粗高的龙凤烛,终于到了却扇之礼的时刻。随着面前那面金缕柔纱的百花团扇缓缓地滑落,晋王妃隐在小扇后多时的娇容倏然呈现于众人眼前。几个侍婢的目光齐齐投在她的脸上,一刹那竟忍不住低声轻叹惊呼。

    今日的萧媺芷格外灵动,她略低着头,依然可见面上精致的妆容。蛾眉微弯、眼帘轻垂,两颊透着如三月桃花般的绯红,抿着浅笑的双唇如一抹恬静的弯月,怯怯含羞,更显娇态。杨广并没有随众人一同惊叹,他只是面挂笑容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其他人见晋王深情凝目,于是皆心中识趣,在喜娘的示意下,将墙边的红烛熄灭,独留下那对粗高的龙凤烛,然后退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新房内便是这对小夫妻的二人世界了。

    龙凤烛散发着明明灭灭的光晕,那一团暖色映照出满室春意,恍惚中烛火的温暖悠悠荡荡,如浅吟低唱着慵懒的小曲。大红金丝织缎做的幔帐静静地垂在床边,柔滑的帐面反射出淡淡的红光,铺平的珠绣龙凤锦被之上,萧媺芷婷婷地端坐着。她将脑袋微微压低,脸上含着似有似无的笑,胸口缓缓地起伏着,就这样久久未发一言。

    杨广撇着头,侧目看向自己的新娘,烛光下她羞怯的美丽,别是一番景致。喉头微动,他首先开了口:“辛苦了一天,公主定是很疲累了!现下可以随意些,不必这么拘谨。”

    萧媺芷依然低着头,她嘴唇微颤,语态袅袅,缓缓对答:“殿下勿要唤妾‘公主’,妾受不起。”一言一行,尽显贤淑温柔。

    杨广微笑着双眼轻轻一眯,目光依然留恋在她的颊边,悠悠地道:“那你也不要唤我殿下了,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就叫我阿麽吧,这是我的小字。”

    “阿麽……”萧媺芷默默念道,她浅抿着嘴唇,终于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杨广。但在自己的目光与他深邃的眼眸接触的那一刹,她的身体不由地轻轻一颤,于是又赶忙低下头,一脸羞涩,声音比刚才略低了些,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好。”

    杨广将新娘子的娇态尽收眼底,生怕令她着惊,他依然保持着和蔼温柔的姿态,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夫人可有‘字’?”

    萧媺芷轻轻点了点头,涩涩地笑着应声道:“前一阵父亲大人给取了‘文汀’,不过我名曰‘媺芷’,自小家人都唤我‘阿芷’。”

    杨广面上一喜,瞬时绽放出和煦的笑容,楚辞中的句子一下子浮于脑海间:“‘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芷’乃圣洁香草。‘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汀’乃水中平地,有悠柔轻缓之意。‘芷’、‘汀’二字都极衬夫人。”

    萧媺芷听过这番话,之前心底那丝丝紧张倒是散去了好些。她眸中闪着动人的神采,柔声说:“殿下……”刚刚说出口,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语,在杨广正欲提醒她之前,忙改口道:“阿麽,你对楚辞有研究?”

    杨广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扬起下颚,道:“我儿时读这些诗文总是欣羡那南方的风情……”他停顿了一下,稍加深思后才继续说下去:“我想为夫人取个小字,可否?”

    萧媺芷略有惊诧,倒也意兴盎然,看着杨广道:“好。”

    杨广似乎又陷入了思索,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大红色的喜帐间,怅然道:“其实夫人怕是不知,几日前在紫义宫,我已有缘见过你。那时你立于水畔,‘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他阖眼深深一呼吸,仿若在回味那日的情景,再次睁开双眸,眼帘中映入的是她今日咄咄逼人的美,杨广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心为她而灼烧,那热度顺着他的血液,已散发至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有意无意间,他侧过身子缓缓地向她逼近,直到唇边感受到她急促而伴着清香的呼吸才停住,杨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缓缓道:“而今日,‘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萧媺芷身子一缩,脸颊瞬时晕染了一层更浓烈的霞光,她忙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异色,乍喜还羞道:“我怎敢跟洛神媲美!”

    杨广也收回了身子,继续与她保持着和此前一样的距离,和煦一笑,试探着询问道:“我当时的感觉真的就如得见洛神般。夫人可知洛神本名?”

    萧媺芷未察其意,只是如流对答:“相传是叫‘宓妃’。”

    “那么——”杨广故意拖长了话音,凝望着浅浮烛光下的新娘子,温柔地说:“以后我就唤你‘宓儿’,这小字只许我一人叫!”

    萧媺芷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醉人的笑容,如沐浴在微风中的盛夏红莲瞬间破苞绽放,携着一股甜甜幽香,无瑕而烂漫,纤尘不染又艳光四射。“好,我只是阿麽一人的宓儿。”她点着头应承,脸上含着的笑久久未散。

    杨广也很是高兴:“我的宓儿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能醉到人的心底。”说到这里,他不禁扬起下颚,轻轻挺身向前,灼热的双唇颤抖着向她的额头吻去,触及到她凝脂般的肌肤,他不由恍惚,这一吻长久而绵延。

    萧媺芷紧紧耸着肩膀,一脸惊慌状却又不知所措,局促不安的她眉眼间那一抹娇羞了然可见,颊色粉嫩如樱桃般娇艳欲滴。

    此时,杨广倏然站了起来,脚下点了两小步,整个人正对着萧媺芷,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这盛装华服穿了一天又沉又累,不如褪去它。”

    “阿……”萧媺芷想要开口,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忙沉下头将刚脱口的声音收了回去。怯懦间,她眼帘低垂不敢直视杨广,殷红的嫩唇紧紧抿在一起,双臂颤巍巍地抬起,伸向杨广的腰间。摸了好几下才抓住那宽厚的衣带,之后便更是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解开那根革带。

    杨广已知她会错了意,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终是忍不住爆发出几声大笑,伴随着朗朗的笑声,他一把抓住萧媺芷的双手,紧紧握住不放:“哈哈!宓儿,我不是让你替我宽衣,我只是见你今日这身翟服很是繁重,穿着太过拘谨,让你除去它而已。”

    萧媺芷抬起头迎上杨广的目光,讪笑了下,而后站起身,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脱掉了身上那件厚重的礼服。现下,她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轻纱中衣,衣领处的黼纹低调华美,腰间的纯白色飘带长长坠下。除去华服的萧媺芷更显娇柔,杨广凝眉含笑而视,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牵她来到安放镜匣的案几前,引她坐下。

    杨广侧目望着镜中新娘子的倩影,一只手划过她头顶的发髻。萧媺芷同样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夫君,任凭他一点点地将自己发间的宝钿和簪花除下,她的发髻被杨广拆散,长发直直披下,几缕发丝搭落在肩前,片刻前脸上的娇羞之色也淡了好些。看着镜中的自己,萧媺芷淡然地微笑着,镜中美人如画般意境,虽然除去繁饰,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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