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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隋宫烟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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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阐急忙吞了嘴里的东西,憨憨一笑,应道:“好,好,好。”

    杨丽华看他有些拘谨,朝他点点头后也不再说话。观察台下的三个孩子,心里一时百感交集。皇帝自幼性情懦弱,凡事皆听从于天元皇帝和她,毫无主见。自己的女儿却是娇惯任性,在宫里一味地胆大妄为。只有那小皇后司马令姬,懂礼仪识大体,言行中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

    想那天元皇帝登基后干了不少荒唐事,但是为儿子选的这位妻子,倒算是他的一大成就了。让大周得一贤后,小皇帝亲政后她定能照顾辅佐好自己的夫君。

    这夜回到弘圣宫后已是亥时,先是把女儿哄睡,回寝室的路上杨丽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对式微说:“现在你也该拿出来了吧——”不等式微解释,她继续说:“晚膳时我看见你被人叫走,回来后神色有异,又时而伸手入袖中摸索。”

    式微眉间一蹙刚想解释,皇后却又抢了她的话:“算了,我不想再看了,你先收着罢。父亲的家书八月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封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也盼他能理解我的难处。”说到这里她止住了步伐,低头阖目轻揉着太阳穴,良久后才缓缓睁开眼,问:“母亲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吧?”

    式微心里默声算了算时间,答:“奴婢记得,夫人最后一次来看望皇后是夏至的时候,想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杨丽华的情绪又变得如她一贯的冷漠,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差人给家里送个信,让母亲进宫走一趟吧。”

第六章 荣辱与共暗度陈仓(上)() 
入秋后,独孤伽罗于病榻上接到女儿的口信,请她一见。无奈自己染疾,不宜入宫面见身份尊贵的女儿,这一拖就是整整一个月。转眼已经到了十月中旬,身子见好后才得以进宫。

    同一日,杨坚奉诏入天台觐见。宇文赟前一晚荒淫纵欲,不由起得晚了,起身后便直接传了午膳。杨坚入天台时,他正在细细品尝着地方贡上来的美酒,身前的桌案上金银器具摆得满满,山珍海味无奇不有。

    宇文赟慢条斯理地用着餐,杨坚被晾在一旁杵了好久,直到宇文赟吃得差不多了,才对他勾勾手,说了句:“随国公啊,上前来说话。”玩味着杨坚匍匐在地向自己磕头的夸张动作,宇文赟朝他诡笑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免礼。”随即又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藏玄机地开口问道:“随国公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多进宫来走动,和朕说说话?难道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杨坚察觉到宇文赟话中的深意,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心里突生惶恐,语调稍有些颤巍:“臣年事已高,最近旧疾复发,多走两步都嫌乏力,只能在家中侍弄花草,抚照幼子。”

    宇文赟充满质疑地上下打量着杨坚,阴阳怪气地反问道:“随国公还未到不惑之年怎敢称年老病急?你看看人家蜀国公已过花甲之年还在为国家征疆辟土。你倒是悠哉啊,还弄子为乐呢,比朕还要清闲,你这大后丞是白干的吗?”

    杨坚膝下发出“碰”的一声,他狠狠跪下,请罪道:“臣该死,臣该死啊!徒居高位却不务实事,请陛下重罚!但恳求陛下留老臣贱命一条,臣愿为陛下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死也要死在敌人的血泊中,与他们同归于尽!”

    宇文赟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正在寻思怎么发落杨坚,此时郑译快步从后殿进来,直直走到他跟前,附在其耳边眉飞色舞地嘀咕着。

    杨坚低着头,手心里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但他却强作镇定,心中通透得如明镜一样。从武帝时期到现在,他一直被这对父子所忌惮,长久以来都不曾被派遣到地方,更加没有机会执掌兵权建功立业。为减少其猜忌,他只好装作安于现状,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之前宫里的线报曾传出,宇文赟几次捕风捉影迁怒于他,却都没有亲自向他发难。这次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不过是欲加之罪,他纵有百口也难以辩驳。

    正当杨坚忐忑不安时,宇文赟却一反常态,他脸上的欣喜昭然可视。先是吩咐宫人立刻撤膳,然后猴急地朝杨坚道:“随国公,这一次朕先不追究你的过失,等国家再有战事,朕一定让你挂帅出征。今天,你就先回家歇着去吧。”

    杨坚被弄得一头雾水,他毕恭毕敬地叩谢天恩,同时满腹狐疑地暗暗观察宇文赟。心中寻思着天元皇帝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阴谋诡计?

    郑译第一时间看出了杨坚的犹疑,趁宇文赟不注意,偷偷朝杨坚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杨坚见到郑译的提示后不再踌躇,转身时又听到身后传来宇文赟的阵阵淫、笑,和他迫不及待的命令:“速速把两位美人带来,她们穿着郑大人弄来的那些衣服给朕跳舞,一定有趣。”

    深深呼了口气,杨坚终于确定自己已经侥幸逃过此劫。出了宫门,却不见夫人,车夫告诉杨坚,夫人吃过午饭才会出宫,请他先行回府。杨坚不听,坚持在马车上等候他的妻子,这一等就直直等到未时三刻。

    回府的路上,杨坚与夫人在车中相对而坐,他满面凝重,独自哀愁着:日后说不定哪次进宫就是有去无回了!

    独孤夫人看到杨坚这样,也是忧心忡忡。不忍见他忧虑但又怕惊扰了他,于是刻意把声音压得很轻,问:“夫君近来为何总是忐忑难安?”

    杨坚全然没有听到夫人关切的询问,僵靠在车厢边,将小窗前的素帘掀起一缕小缝,眼睛瞅着那缝隙直勾勾地发愣。独孤夫人没有再追问,二人一路上始终这样沉默着。

    长久的颠簸停止后,杨坚先下了车,接着挑开车前的门帘,伸手递予躬身踱出的夫人。独孤夫人回头朝车内杨坚的坐处望了一眼,方才一路上他的手始终紧抓着坐下的软丝锦褥,此刻那里已留下一片无法抚平的褶皱。杨坚不察夫人神色有异,只见她如往常一样搭着自己的臂,缓缓下车。

    。

    是夜。随国公府的书房外,独孤夫人敲门半晌也无人应她,无奈她只得推门入内。把手上的茶具放下后,她顺手取了一件薄绒狐裘,轻声踱步走到里室。看到杨坚左手置于腮边撑在高案上、满腹心事,独孤夫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将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杨坚正在出神发愣,猛然抬头看见夫人,眉间立刻舒展开来。伸手去握夫人搭在他肩头上、正为他整理裘衣的手,满含深意地拍了拍,声音朗朗道:“有劳夫人了。”

    独孤夫人摇头窃笑:“夫君刚才的样子好似魂不附体了。正好我煮了一壶好茶,拿来给你醒醒神。”说罢转身走去书房外间,端了茶具后回到杨坚身边,徐徐地斟了一杯。

    杨坚拿起那茶盅一饮而尽,随即拉独孤夫人同坐。他看着眼前的内人,欲言又止、愁容复现,忙低头掩饰自己的苦态。独孤夫人也不催他,只静静地坐在杨坚身旁,气息一脉地从容平和,他若不想说她便不会去问。

    少顷,杨坚抬起头闷声自斟自饮了一杯,饮毕狠狠地把小盅叩在案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厚重的掌心覆于夫人的素手上,沉沉地感叹:“我们家的处境是愈发艰难了——自从天元皇帝即位以来,对我的猜忌日益加深,已丝毫不逊武帝当年,还曾几度找寻机会欲把我除之而后快。丽华也一直不悦圣心,恐陛下难念旧恩,总有一天会拔掉我这颗眼中钉,为夫只是担心到时会牵连……”

    杨坚自知有愧于眼前这位与他同舟并济二十载的发妻,话到嘴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独孤夫人知他心中所想,毫无慌张失措,正义言道:“夫君,我是你的妻子,自会与你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即使日后我们贫困潦倒到只剩一个蒸饼,我也要和你一人一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相随在你身旁!”

    杨坚缓缓抬头,目光对上独孤夫人坚毅的双眸,他嘴角微微颤动,感激道:“夫人……夫人对我的情,为夫定当镂骨铭肌……”无法抑制内心的悸动,此时此刻他无语凝噎,不敢再看夫人的脸,偏过头缓缓地感怀道:“早年先父追随独孤将军转战南北,才得以建立功名。而我则承蒙将军赏识,把爱女下嫁于我。我杨坚这辈子能娶到如此贤妻,真是三生有幸。”

    杨坚苍邃的双眼噙满泪水,他微微昂起头,不想让那男儿之泪轻易夺眶而出。独孤夫人见状开口道:“夫君……”

    杨坚不等她劝,反而自责地说:“如今我已年近四十,仍只是承继先父爵位,大半生庸庸碌碌,没有半份功业。现在还连累夫人朝不保夕,我真是愧对独孤将军。”

    提及父亲,一直心态平和的独孤夫人也百感交集起来,言辞激动:“有幸的——是我——先父得罪权贵,被免官除爵逼迫致死,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恩爱有加。父亲若知这二十年来你如此待我,也会含笑九泉的。”略微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独孤夫人不再伤怀,开始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夫君雄才伟略,英勇无双,所立战功不胜枚举。现下他宇文家容不下你,夫君的困境不过是龙游浅滩罢了。等他朝时机来到,龙腾九天必会翻江倒海、笑傲苍穹,建立一番千秋功业。”

    杨坚略有震惊,多年的夙愿今朝一吐为快:“我虽从未明言,但你我夫妻多年,夫人已知我心意。为夫确实想创立一番大事业。若如此,夫人可愿……”

    独孤夫人未等杨坚说完,起身拱手一拜:“我愿助夫君成就千古大业!”

    杨坚颔首微笑,但又踌躇道:“只是眼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独孤夫人却从容不迫,运筹帷幄道:“当年武帝伐齐耗费了大半国力,如今天元皇帝荒唐暴敛,不休养生息反而继续连年征战讨伐,我看这周朝的气数也快消亡殆尽了。虽然此时我们手中并无实权且步履维艰,但你我两家在朝中皆有昔日旧交。现下我们应广揽人脉、伺机以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则大业有望。”

    杨坚连连点头,正欲多言,门外忽然来一下人高声通报:“国公,内史上大夫郑译来府上拜见,现正在厅堂等候。”

    杨坚不知他来作甚,略有迟疑。独孤夫人闻言立即帮夫君抹去泪痕,摆正衣襟,笑道:“夫君快去吧,别让郑大人等久了。此时有人上门拜访,也许就是夫君命中的贵人呢。”

    。

    杨坚赶到大厅后,远远的就看到郑译背对着自己,正在欣赏墙边小架上的白玉高瓶,他边走边喊:“沛国公深夜来访,杨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走近后拱手鞠躬:“沛公,别来无恙啊!”

    郑译闻声转过身恭敬地陪笑道:“随国公现在身为国丈、位极人臣,郑某岂敢受此大礼,该我给你请安才是。”

    杨坚苦笑道:“见笑了,我虽官爵累加,也都是些虚衔,没有实权罢了。不像郑大人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一日好过一日,一年胜似一年呀!”

    郑译听罢轻拍了下杨坚的臂膀,“明公一定要这么挖苦愚兄吗?难道不念及我们儿时的总角之交?”

    杨坚慷慨大笑道:“岂会忘记?你我师出同门,昔日求学时贤兄曾为吾抚琴,我亦为汝武剑。你我儿时亲密无间啊!”边说边拉郑译与他同案而坐,但渐渐隐去笑容,脸上涌出一丝歉意,语气低沉道:“正义兄,你是天元皇帝的近臣,定知他对我的厌恨。我如今步履维艰、朝不保夕,岂敢再拖累贤兄。”

    郑译平和地说:“明公言重了,既然你仍念及旧情,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句实话。”他严肃地凝视着杨坚,试探地问道:“明公可有鸿鹄之志?”

    杨坚听到此话,整个人僵在那里,面如土灰。他颤颤地伸手去拿案上的小杯,呷了口茶才略有松弛。深思良久后,他坚毅地抬起头迎上郑译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知鸿鹄者鲲鹏也,吾愿与汝共襄大业!”

    郑译听罢舒心开怀地大笑道:“明公过奖了,我非鲲鹏也,只愿助鸿鹄一臂之力。你我二人有同学之谊,我自幼便知你非池中之物,我愿托明主。”

    杨坚激动不已:“正义,听到你此言真是如大旱现云霓啊!甚好,甚好!”

    郑译却冷静道:“明公不要过于心急,现在还不是言欢的时候。今日我来正是因为眼下有一件大事要告知于你。陛下对你忌惮甚久,想必明公清楚。上午两位皇后献舞时由我亲自弹琵琶伴奏,后来皇后们去换装,这期间陛下悄悄同我说,会在三五日后再宣你觐见,并准备提前于暗处置十几甲士。陛下的话只透露了这些,我琢磨着他还是想试探你,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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