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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惊情三百年-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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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禵有些呆住,他是不是醉得有些狷狂了,她在和他说话?脱口而出道:“雨不是停了。”
    “不,你听,那是雨的声音,它正沿着屋檐,滴滴嗒嗒的往下淌,慢慢的,慢慢的,越滴越慢,夜那么静,它滴落在青石般上,那是寂寞的声音,因它不知还要再独自滴落多久。夜那样的黑,你听着这声音,心里会发慌的觉得好象天永远都不会再亮了,”宛琬出神的说着,“从前,最害怕这样的夜晚,孤单的好象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时真想有个人能在身边陪着,哪怕不说话也没关系,只要有人能陪在身旁。”
    胤禵心一紧,听她说着,有些痴了,原来的她,竟是这样孤单,她那般喜欢热闹,只是因为太寂寞了。
    宛琬,宛琬,我愿陪你一生一世,在他心尖萦绕的,只这一句。
    烛火爆了个火花,猛然向上一窜,分外亮些。
    胤禵瞧着她,心内的总也不甘涌上舌尖,“宛琬,我知道,对你,我不该爱,不能爱,可我已经爱了,再放不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宛琬一时无语,她本该如从前一般再说些绝情难听的话,可话至唇边,哽在那里,竟是不忍。
    他逼近了她,近在咫尺,近到她已听见他沉沉的心跳和粗粗的呼吸,他那般执意对她,欲将冰冷化开,寒夜照暖,她怕,她怕他这样的好,如春日煦阳暖照,她终会成瘾。
   “宛琬,”他欲牵起她的手,奈何她还是摇了摇头,却有一滴泪缓缓坠下。
    那是她为他滴落的清泪,胤禵伸指,轻轻拭去,凝视着她,往事既然不堪,便该淡去,宛琬你又何苦还要执着不放?
    胤禵,为何你不懂,我并非自哀自怜,执拗于往事,只是与你不能,她终不再躲闪,双眸望着他如是说。
   “胤禵,对不起,其实我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宛琬微微挺肩,坚强的笑道:“胤禵,以后我也不是宛琬了,我叫艾薇。”
    他本欲抚上她肩头的手臂,停在半空,踯躅落下,他不知道到底是谁醉了,她不是宛琬了?她叫艾薇?他又管她叫什么,他只知道她就是她。后来九哥劝他说,宛琬不在了也好,不然他早晚要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他不知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是她心里能有他,便是为她死了那又何妨。 
    宛琬的容颜多日里因受伤痛折磨,早不复初见明媚,胤禵心涌怜惜,良久,握住她纤瘦的肩,无语地凝睇半晌,方才轻轻道:“好,换个名字也好,艾薇,艾薇”胤禵一遍遍试着唤她的名字,认真的样子像是要把这新的名字重刻到心底深处。

 

第一闲人,俗缘爱结
    幕色渐浓,倦鸟归巢。只闻风吹树叶沙沙细响,天地静穆。
    胤禛伫立树下,微微垂首,阶前秋草半枯半荣,从石缝中挤出,在风中瑟瑟地颤着。  
    待到来年开春必定阶前碧草青青,然而,他再没有了宛琬。
    皇帝终于在结束塞外之行后,驻跸畅春园时废黜了皇太子,理由是他有谋反的嫌疑。随即下令礼部咨文通告各省,并将皇太子的册宝一并被撤取销毁,连各省原呈奏皇太子之笺文,也一并停止,这些都是一废太子时所不曾有过的举措,那这回胤礽他该是再无力回天了吧,可为何他却无丝毫快意,夜里寒风吹得胤禛衣袍猎猎作响,他只觉得冷,只觉得空。
    从此他早朝照上公文也看,却再不是那个事必躬亲日夜操劳的雍亲王了,他自嘲他是天下第一闲人,痛失所爱长夜孤寒,他还贪恋这些世外繁华满目喧嚣作什么,一切都已结束了。
    可他心底的那一丝疑惑又从何而来?
    今夜有些冷,月倒还清亮,风过之时,桂花簌簌跌落,踩上去,凋零的桂叶在他靴下沙沙作响。
    “胤禛!”
    “胤禛!”似宛琬又嗔又喜的唤他。
    那日他让她等他,没料临有急事出了趟城,完事后,他一骑当先,风驰电掣的往回赶。
    一路奔进府里,惊起墙上一群夜鸟,扑棱棱地飞散开去,他抬首望天,夜幕中空悬着一钩清冷的下弦月,已是这般晚了,宛琬怕是早歇了吧,胤禛不由缓下脚步。
    “胤禛!”
    “胤禛!”
    他还来不及反应,只听得一双柔软裸足在青石板上一路叮当作响奔跑而来,下一瞬间宛琬已如蝶般扑进他怀中。
    “宛琬,你怎么赤着足就跑出来了?”胤禛微微蹙眉,眼中却没有苛责神色,瞧见她红唇皓齿绽露出的融融笑意,这一日的疲惫瞬间消失。
  宛琬忽离了他怀抱,撩高裙摆,伸出纤足,得意的踮着,“胤禛,好看吗?”
    他嫌她老爱往外溜,打了副足链与她,说要栓住她,这会那副星月链子正乖乖的躺在她裸踝上。
    宛琬想起了什么仰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指指天上的明月,“胤禛,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从来没有等过人这么久哦。”她俏皮地说着。
    胤禛见她明眸清澈似水,心中温暖如春,却也不甘示弱的取出怀表看看,不敢置信的惊叹:“什么,已经快寅时了吗?我还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还想着要见某个人的。”
    她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他微笑着抱起了她走入屋里。
    那笑声仿佛依旧回荡在耳畔,牵引着胤禛不知不觉步入了屋里。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胤禛呆呆的在榻边坐下,怅惘失神,那绣枕丝被上似还留着她的气息,他不敢碰触,怕惊散了那点最后的暖意。
    她看过的书轻掩在榻上,她喜欢看的都是些很糟糕的书,她生动的表情远远比任何书更吸引着他,她会笑得前俯后仰,拍手跺足,也会甜得如滴水玫瑰,诱得他忍不住上前。
    她那么喜欢笑,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什么都看,就是不看路也不管前面是否有人,常常会一头撞上去,立绽笑颜的与人道歉,她的笑容灿烂得让人一见难忘,他变得不喜欢她笑除了对他,他板起脸,叫她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见她低下了头,有些丧气,他忍不住想笑。
    她生气时喜欢拼命跺脚,鼻子红红的,真的很可爱。
    她的菜做得很好吃,他却故意打击她,还顺便再点了翌日的菜单,她没精打彩的说他要求比较高,她才懒得烧呢,他很大度的说没关系,一餐不吃他还熬得住,不出所料,他瞧见她嘴翘翘的想偷笑。
    其实她对他最擅长阳奉阴违。他看公函时,不许她与他说话,她嘟着嘴答应了,却有本事一张张的小纸条递与他,惹得他终于忍不住搁下笔,让她痛痛快快的把话说完,她开怀大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说可是他硬要她说的。
    可她常常又是出人意表的体贴。她在他身边,他常会安心的睡着,她会体贴的欲替他盖上毯子,只是不小心扯住了他衣衫,碰落了毛笔,打翻了杯子,声音都响得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装下去,好让她盖上那条毛毯。
    她好象该会的一样都不会,会的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她喜欢蜷在他怀里,和他说人最难得的便是童心,她喜欢说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故事与他听,只是故事无论怎样离奇曲折,结尾总是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让他听得头痛不已。
    她做事颠三倒四,喜欢胡言乱语,常叫他胆战心惊,可又爱极了这样迷糊的她。
    他常常奇怪她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原来只是因为太寂寞,他现在才知道有个心爱的人在身边发出各种声音,是那么美好的享受,从热闹温暖到孤单冷寂差的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距离。
    胤禛起身走了一圈,这里太安静了,他执起长笛,风清云淡的起调,笛声渐渐透出压抑不住的凄凉,越来越高亢,突滑出变徵的异声凄历而断,化做断箭刺入他心房。师傅说,他尘缘深重,尘孽未了,自身如颠不破这俗缘爱结,纵然佛力无边,亦不能度化。他无力下垂,任长笛滚落至桌边,静静的躺着。
    桌上搁着她握过的笔,研过的墨,喝过的茶盅,屋中仿佛到处留有她的痕迹,他端着茶盅几递至唇,徒然放下,她不喜欢喝茶,除了菊花茶,他让她不要给他的放冰糖,他怕了她甜甜的口味。
    她蹦蹦跳跳泡了茶来,他呷了口,差点没喷出来,她对他做了个鬼脸,说他就是因为甜吃得太少,所以才会那么肃严,她不仅加了冰糖还加了蜂蜜,望着她甜甜的笑容,那茶好象还挺好喝。
    这屋里如何又静又冷,触目望去,那烛台似乎成了惟一的热源,胤禛靠近了过去,任火舌舔过他的掌心,微微有些烫,桌上搁着的荷包里是他一根一根拢集的她的秀发,他拈出那缕秀发,指尖抚摩过它,痴痴的凝视着,忍不住放在鼻下嗅着,没有了,早已没有了她的香气,他心一颤,指尖微抖,秀发飘散了开去,窗棂大开着,一阵夜风长驱直入,扑地吹熄了烛火。
说笑劝食,两难决断
    胤禛负手,慢慢走着,不觉停在了荷塘边,望着满塘凋残,内心的忧伤淡如晨雾却无孔不入。
    那俏人儿迎着晨光,亮着璀璨双眸,轻言细语。
   “荷花开败了,还可赏那秋日的素菊,闻那桂花的芬芳,看那芙蓉的娇媚,等到冬日,又可见到如荼的茶花,腊梅的千姿百态。”
    秋菊正茂,桂花芬芳依旧,可是宛琬,宛琬。。。。。。
    胤禛蓦然闭上了眼睛,撕裂的痛楚再次袭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恍惚似见她立于水中央,而他停在岸边。
    胤禛茫然地伸出手去,触手无物,他纵然有再显赫的权位,有着世人所没有的…切,在生死面前,还是一样的渺小。
    “爷,披上吧,清晨霜寒露重。”福晋手拿着件大氅欲为他披上,她远远便看见他孤零零地站在岸边,缓缓展开双臂,闭目凝神,好象在拥抱什么一样,青衫随风卷起,似要乘风而去般。
    胤禛被她叫声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看看她,似有不耐,背过身闪了开去,“我不冷。”
    他心已成霜,穿再厚的衣裳也温暖不了。
    福晋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雾渐浓,几乎将他全身笼罩,朦胧得似乎看不真切,却又分明透着一身孤寂,一阵寒意,慢慢地涌上她的心头,原来他,从来不会属于她,她伸出的手无力垂下。
    宛琬活着,他是她的,宛琬死了,他还是她的。
    可她不信他们两人隔着生死还能相依,他会难过多久?一年,二年,时间久了,往事终会慢慢淡去,再深的伤口也能渐渐平复,到那个时候,他会想起万里江山是多么的秀丽壮阔,而天下的女人,他只要招招手就可得到,到那时,他就会回心转意,知道什么才能让他真正心满意足。
    福晋上前两步,并肩而立,他方长的脸似更为瘦削,脸色苍白,甚至连眼都有些微微陷入,她瞧得心中怮痛,“长相思,难相守。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胤禛一怔,斜瞅她一眼,她双瞳乌如点漆,浓黑的漆,无神无光,唯有悲伤。
    “前些日子,十四福晋生日,邀我过府去,她说十四弟如今是越发糊涂了,竟把外面那女人接进了府里,如珠似宝的供着,听说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了,她只气十四弟现如今倒弄得象是个从来无子无女的人般,单为那女人另辟了院子,也不准旁人入内,好象是谁要谋害她似的,不过是个勾栏出身的。”
    她看了看他,他容色淡淡,无所动静,继续道:“我劝她放宽心,那女人虽说出身勾栏,可到底也要为十四弟生子了,就瞧这份上也别再计较了,那女子,我见了一眼,和。。。。。。她还真是十足十的象,也难为十四弟不知从哪找来的,”
    胤禛眸中瞬间一抖,闪过丝光亮,转逝又尽化灰烬,依旧漠然地望着前方,亦似乎一无所视,如石塑般无悲无喜,只是不朝她看一眼。
    “爷要真是放不下,不如也叫牙婆去觅觅看。。。。。。,好歹瞧着多少也是个安慰。”
    “你不必说了,我不需要。”胤禛干脆打断,眼中浓浓凄凉神色,去自欺欺人的找个象她的人,不,他从来不曾试图在别人的身上找寻她的影子,他心再痛也知道,这世上无人是她。
    胤禛没有再看她一眼,自顾走了远去。
    福晋久久不动,唇角含着的一丝颤抖,慢慢勾起,几欲溃散,终又艰难地凑成一个凄凉的微笑挂于唇边,两行清泪不可抑制地划然落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粉身碎骨。
    二十年的夫妻,她无一日无一刻不在琢磨着他,他精明能干,好胜自信,却也过于自负。他现因过怮失察,迟早会警觉起疑,只有先他一步,将事挑明在前,才有可能让他忽略过去。胤禛他兄弟虽多,一母所出却唯有胤禵,可也正因如此,因着德妃,两人素不交好,其实他们兄弟与德妃个性很似,都要强而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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