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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惊情三百年-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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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要普渡众生,从情字中解脱出来,他并非无情,而是勘破情字,不再为情所累,终究世人难解。观音菩萨曰:‘众生不度尽誓不成佛!’,地藏菩萨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释迦牟尼佛发普渡众生之大愿,‘虚空有尽,我愿无穷。’ 佛与菩萨岂是无情,他们的情都付与了众生。” 他嗓音淡若熏风。
   “我不懂你这些是是非非的话,众生亦与我无关。”艾薇冷笑截口,转身跨上马,扬鞭而去,风中隐约飘来,“‘终日为我忙不停,终究不知我是谁。’有一日你会想明白的。”她一摇头,似摔去般,疾马奔驰。
    几声马蹄紧随其后扬尘尾随。
    
    天已经亮了,胤禛帐内依旧点着铜灯,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着他脸上的沉郁之色。
    粮草已安全抵达,再过数日大军即将兵分两路分头入藏,他亦要回京了。难道真要放弃了吗?不,他从未想过,现在更不可能,可又该如何将她带回去,心底如同被一只只小虫啮嚼着般烦躁难耐,越是想集中精神,越是纷乱无措。  
    帐外急促纷乱的脚步声惊醒了他,骤然帐帘已被人掀起,胤禛猛然站起,直直看着闯入的胤禵,还未等他开腔,便大步向他走去,双臂伸出,一把拽住胤禵,右臂一伸,“咚”的一记闷响,胤禛猛然一拳击上胤禵脸颊,铆足全力,胤禵嘴角立刻见血,耳边嗡嗡直响,红肿一片,隐隐泛青,他反手一拳击倒胤禛,胤禛手撑住案几,站起了身,迸出两字,“疯子,”惯常的沉稳早抛去九霄云外,胤禛面色铁青,向着胤禵跨了一步,他从未如此愤怒暴躁过,“你怎么能那样对她,设计让胤礽去绑架她,再囚禁了她,又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去和皇上说那些鬼话,只是为了断我的念头,还要把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带到这鬼地方来。。。。。。你是不是疯了?”压抑不住的激愤在他眉间沉浮,深深呼吸,克制着即将濒临崩溃的情绪,咬牙道。
    胤禵缓缓地伸手,以背拭去嘴角的血迹,微微一勾削薄的唇,面庞上蔓延开冷冷的笑,“你总算也有不冷静的时候了,知不知道我从小就讨厌你?”
  “我知道。”胤禛干脆应到,微阖眼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的弧度。
  “从前讨厌你是因为额娘,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也明明得到了更好的却还是一幅她欠你的模样;后来讨厌你,是因为你从来都让人琢磨不定,做人左右逢源,细想想从前的太子,大哥,八哥你谁都不得罪,更不用说老五、老七他们了,二哥出事,众人皆避之不及,你却对皇上直言上传二哥的话,后来八哥倒了,病得那样重,你心里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却还前往探看,把上下左右人等的心都哄住了;现在因为宛琬我更讨厌你,自以为自己崇高又伟大,心上插了把刀还忍了又忍,每天作着违背心意的事,说着违背心意的话,可我们三个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你如果真爱她,真了解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和她说你要带她走?为什么总要自以为是的默默做着一切?说到底你不象你自己以为的那样相信你们的爱,相信她!是你才让我有机可乘的!我讨厌你!”胤禵眼中的火簇在一刹那间变得更炽烈,宛若熊熊烈焰。
    胤禛面色灰败,看着胤禵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恨,他一直知道胤禵对他的厌恶,只是没想到竟有这样深。倘若他们只是生于市井人家的兄弟,也许彼此间的仇恨与背弃,断不至于深到如此赤裸相对鲜血淋漓的地步。
    胤禵喘着粗气,拳头几握几松,夜里他总梦见自己站在尸横遍野的炼狱中,残阳如血,刀刃冰寒,随处是四溅的鲜血,如泉喷涌,令人心悸。他握着刀,似在寻找着什么,身后是自己孤绝的影子,令他恐慌,忽地,身后一记声响,自己颈上仿佛被凉风吹过似的一阵寒意,他毫不犹豫挥刀向后砍去……猛然转身,终于看见那个人的脸,如此熟悉,嘴角犹还在上翘来不及收回,眼中全是不置信的惊恐,他杀了她,他亲手杀了她……惊醒之后,涔涔冷汗,心脏狂跳,几要跃出胸膛。
    周遭静极了,能听见飞虫翅翼的振动,它似是觉察到夜的流逝,扑拉拉扇着翅急欲飞离出去,没头没脑的满帐乱撞。
    陡然间,胤禵桀骜的头颅慢慢低下,虫鸣声中似听见她一蹦一跳跑了进来,“阿玛,阿玛,它不停的在叫什么呢?”她白白胖胖的小手上停捏着一只透明的蝉。
    胤禵拿帕轻轻拭去她汗湿的前额,她是那样会出汗的孩子,笑着道:“它在叫‘热死了,热死了’,你这样捏住它,可更得把它给闷坏了。”
   “那我放了它,它可以凉快一点了吧?”
   “嗯。”
    忻圆仰起头,放开了手,胖嘟嘟的脸颊像朵蔷薇花,眼神里全是对阿玛全然的信赖,这个年纪,阿玛与她而言,宛如便是她的天神般。
    记忆如此鲜明,刹那间竟已成那时,那生,那世,生死永隔。
    胤禛望住他眼中恍惚有泪,欲待说些什么,胤禵已开口道:“你静心听过雨声吗?滴答,滴答,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极其微弱,如泣如诉,沁入骨髓的凄凉,她说那是寂寞的声音,是她极小极小的时候,常常独自倾听的声音……”他双眼直直地看着帐幕,似乎神魂早已经不在这间营帐中了,“为什么放不开手?。。。。。。其实她和你我一样都是那么的孤单,得到的爱那样的贫瘠,可她却神奇的总是能给予……”他一直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他曾试了多少次都一样,就算从她身边走开,也夺不回自己的心了,于是他不甘,他疯狂,不管她要不要,禁锢了她亦禁锢了自己,只是这一次,她伤得太深,奄奄一息,亦需爱的救赎,而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世间唯一能射伤她的猎人,也是这世间唯一能带她回家的人,纵然此刻自己已心如齑粉,闭上眼,强忍著喉头抽紧,那样不愿,却还是说出了口,“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可她爱你,她从头到尾爱的人只有你,”他稍一停顿,“她往南边巴颜喀拉山去了,
你把她带回来……”还未等他将话说完,胤禛已如闪电般掠过,帐外早有人牵马等待,胤禛一跃而上,用力一踢马腹,马仰声嘶历,即刻奋踢狂奔离去。
    胤禵伫立片刻,掀帘步出帐外,尘埃落定,更望不见丝毫人马踪影,袍角在晨风中微微地飘,朝阳慢慢升起,万道霞光映着他笔直的脊背,却是无限寂寥。
    霞光中,往事纷至沓来,笑的喜的恼的怨的恨的,十数载岁月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曾是那样漫长,而今回想起来,却短暂得不容人留恋。这一次,真正的离别,近在咫尺,而他,无能为力,亦不容再为。
    艾薇伏低身子,抱紧马颈,纵马奔驰,四周荒凉,芒草萋萋一路绵延,急速向后倒去,只有风声咆哮,如野兽嘶吼,空气越来越冷,她心中的惧怕却并不是为此。
    她听见身后远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巴颜喀拉山脉蜿蜒逶迤的雪峰沉默在远方,夏季疯长的青草湮灭了马膝,那样亮的太阳却不能将山巅的雪消融,积了上千年的雪,山巅也就白了上千年的头。
    艾薇仰起脸,听得马蹄声已近到跟前,可她亦到了终点,她拉住缰绳,缓了下来,轻踢马腹,驱使它慢慢前行,忽地一块蓝绿色的碧玉耀亮了人眼,如草原上的蓝色眼睛,扎陵湖静静躺在山脚下,周遍随垒着一小堆一小堆的玛尼石和随风飘扬的经幡。
    艾薇勒住马身,随手扔下缰绳,朝前走去。
    胤禛纵身下马,牵过艾薇马的缰绳交与随后赶至的侍卫,嘱咐两句,追上了她。
    湖水清澈无垢,倒映苍穹,马儿想是跑了太远的路程,焦渴难耐,嘶鸣着奔向前,埋首湖中痛饮。
    她忽地回转过身,道:“你跟得住这一次,跟不了一生一世,看得住这一回,看不住每一分每一秒。”
    胤禛觉得周身一下冷了下去,刚欲伸手去拉住她,她却背转了身,独自朝着群山高处走去,每一步,都那样决绝,似要将往日都遥遥抛弃在脑后。
    碧蓝的天空,如四月阳春里透明的翠湖倒转过来覆盖在了天顶,如海般广淼深邃。
    她知道他一直在跟着她,可她不敢亦不能回头去望一眼,只是向前走着,每一次视线无意的一瞥,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两人间像有一条线牵引着般,他踩着她的每一步足迹,一前一后地走着,默默无言的走着,走在从无人经过的草丛间,野花肆意盛放,年复一年,纷纷的开了,又纷纷落下。  
    山越爬越高,似到了天的尽头般,漫漫千里渺无人烟,亘古的宁静,天将暮未暮,所有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夕阳做着最后的奋力一跃。
   “Je t'aime。 Je t'aime a la folie。”
    艾薇猛然停下了脚步,如惊雷击中,震得她无法动弹,那声呼唤仿佛穿越了几百年光阴瞬间刺透到她灵魂,往事一幕幕如排山倒海而来,千般滋味都往心头萦绕。
    胤禛追了上来,停在她身边,两人靠的如此之近,她没有再一次闪躲开,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亦清楚地看见她曾亲密地触摸过的他脸上的每一丝线条,每一寸肌肤。
    他的眼睛华光熠熠,如两口深不见底的潭水,如泣如诉,如苦如欢,如悲如喜,死死盯住她,须臾不离。
    恍如初初相遇,她瞬间又掉进那潭水中,任意被他蛊惑吞噬,每一个挣扎都化为无力的颤动,她亦看住他,想由他的黑眸中看穿他的灵魂深处,瞳仁重叠着瞳仁,影子交织着影子,她只看见他瞳仁中的自己,如此失魂,如此迷惘。
    一瞬间,心痛欲死! 
    “琬”只听得他一声轻唤,胤禛颤抖地握住艾薇的手,那向来冰凉的手,此刻却让他心里霎时流进一股温暖的痛楚,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住,像搂着毕生最珍贵的一样珍宝再不松开,搂得那样的紧,以至艾薇手中白瓷罐抵痛了她,小小瓷罐重如山压,伸出重重锁链禁锢了他们,地狱鬼门大开,一个个鬼魂漫天袭来,苍白无血的脸,死寂凸兀地瞪着她,一寸寸地刺戮她,吞噬她,创痛至深,血尽骨蚀亦无法挣脱,这个世界对她如此冷酷,冷酷到闻着他的每一丝气息都钻心刺骨般的痛。
    艾薇哀然阖上眼帘,分别后,她一直想,有那么一天,她能与他重逢,走上一条美丽的山路,无人打扰,除了风和白云。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却都是一些不曾料到的情形,那样多的错误,终于将他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直至所有的往事都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她都不能,再与他同行。
    许久。
   “一起去死吧。”艾薇渐渐平静下来,淡淡地说着。
    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重蒙上了层雾,木然地转动着。
  胤禛望着她眼睛,只觉得像扑入空虚飘无中,一片混沌绝望的灰色,心不由地一片冰凉。辛辛苦苦存活于世,君臣,兄弟,夫妻,属下……世俗伦常那样多的森严规范中,挟持了多少虚伪与血腥?当他知道忻圆是他长久渴望的女儿时,当老天要他亲手夺去她的生命,她的希望时,他的心便一寸一寸被虐杀,像死了几个轮回。那样浓的爱,那样深的痛,难以割舍又不能继续,便一同化骨扬灰,去地狱纠缠。早已爱她爱到极致,无法再思考,天地都因她而存在,纵是一起毁灭也甘愿。
   “好。”他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醇定然,“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夕阳温柔,映照着两滴晶莹的泪悄然滑下,堕碎在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上。她眼眶泛酸,他的声音那样肯定坦然,象说着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般,倒让她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滋味。
    麻木的心重又有了痛觉,酸楚如潮水般淹没了艾薇的眼睛。 
    泪,一滴,一滴,又一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自觉用手一抹,原来……泪已满面,久久,她蹲下身子,以手拔开泥土,胤禛亦蹲下身子,轻轻接住那双纤细的手,一手握在掌心,另一手挖拨着泥土,埋下了瓷罐。
   “这里是黄河的源头,我想让她离天堂近些。” 许是蹲得久了身子有些疲累,艾薇站起了身,手一直被他握在掌中,恍过了神,这才觉出四周空气阴冷,寒意似针尖般点点地刺入肌肤,心跳气喘,呼吸困难,身子不住颤栗。
    胤禛将她微微颤抖的娇躯搂人怀中,远远传来低沉的轰鸣声,胤禛仰望天空弥漫着云状的灰白尘埃,面色徒然煞白。
    突然间,咋嚓一声,断裂般的声音从巴颜喀拉山南麓传来,两人惊见南麓山顶出现了一条裂缝,接着,巨大的雪体向下滑动,越来越快,几成一条直泻而下的白色巨龙,腾云架雾,凌厉呼啸着以湮没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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