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烟云-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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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谢轩和王逸之终于是等到了玄宗释放二人的诏书。
一个月的时间里,大理寺狱中关押的三百余囚犯,都被提审过最少一次,很多人熬刑不过,俱已经招供。等待他们的不是杀头便是充军流放,家族血亲多少也要受到牵连。
是以,当两人出现在监房之外时,原本被审讯和牢狱生活折磨得身心疲累的众人,顿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他们这些人均是难逃重惩,是以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了,大理寺狱中顿时叫骂声响成一片,唾液横飞。
谢轩不欲与众人做口舌之争,一路蒙头前行,但是王逸之可不一样了,他什么时候是嘴上肯吃亏的主?
他一边抹着满头满脸的唾液,一边还击:“哎呦,这不是陈兄嘛,何以至此?陈兄放心,来日汝妻妾妹女被充做官妓之时,在下必定让盟中弟兄去照拂生意。”
“黄兄久违了,我听闻黄兄膝下有一幼子,天资聪颖,最为黄兄所爱,在下愿买其为奴,替黄兄抚育成人,亦不负你我情意。”
。。。。。。
出得大理寺狱,谢轩才道:“这只是立场不同,你也不用折辱他们。”
王逸之啐道:“就你圣母,都骂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还得骂不还口?你能忍住,老子可受不了。”
谢轩知道这是性格使然,也不想和他争辩:“现在去哪?”
“去长歌门,一个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会比你老婆更清楚了。”
谢轩顿时翻白眼道:“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到了长歌门可不要乱喊。”
王逸之啐道:“我说老婆,她听得懂吗?”然后他又道,“走,回去,让大理寺的人找金吾卫护送我们,不然的话,咱们两个半路上被人干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长安城早已解除了禁止,除去金吾卫和监门卫还保持着高压的状态,老百姓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最忙的还是朝堂的这些个官员。
玄宗已废朝一月,兴庆宫宫门紧闭,护卫森严,不得玄宗召见,任是谁也进不去。
当太子谋反的消息,刚刚传到宫外时,别说是太子派了,就是与他们水火不容的外戚派也不相信。太子派的群臣,根本就不用组织,纷纷陈情上表,以至于知政堂的陈情表堆积地像小山似的。
直到李俶从东宫回来,由太子李亨亲口证实有起兵攻打兴庆宫之事,太子派上表陈情的举动才停止了下来。
然而,张九龄的相府,却又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在这种时候,还会有谁在乎朝廷的御史,张九龄本就是太子派的中流砥柱,在太子被幽禁东宫的形势下,他自然就成为了众人的倚靠。
太子尽起东宫卫率攻打兴庆宫,无论受何人挑唆,出自何意,都已经不重要了,谋反的罪名已被坐实,太子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在众人看来,下一步天子必定要立康王为太子,这是太子派谁也不愿意看到的,而李俶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自古以来,按礼法来说,在嫡长子之后,嫡长孙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玄宗长子李琮早年因在禁苑打猎,面部为猛兽所伤,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二子李瑛为武惠妃构陷被废,是以三子李亨才被立为了皇太子,按照的也是从长及幼的顺序。从宗法上来说,李亨既为太子,李俶自然就是当之无愧的嫡长孙。
就本朝来说,太宗皇帝继位后,为防止子嗣争权残杀,就皇位继承权也曾有过嫡子死后立嫡孙的说法。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太子在其位时并无过错,因早逝而致储君之位空缺,太子的嫡长子才有资格顺位继承皇位。否则的话,太子的子嗣虽然不至于被牵连,但是与皇位却是无缘了。
若无这一条,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孙未免就太多了,自唐开国以来,还没有过长子继承皇位的先例。有优先继承权的不是早死,就是事涉谋反,特别是太宗朝时,是个儿子就学习父亲谋反,以至于皇位最后落在了皇九子,高宗李治身上。可以算一算,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个皇孙曾经有过嫡长孙的身份的。
不过,这一切对于太子派的群臣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李俶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最关键的是,与其弟李倓二人,深得玄宗喜爱,在诸子立储无望的情况下,未必不能和那个襁褓之中的康王争上一争。
而李林甫同样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当朝的三位宰辅之中,在储君之位的争夺上,他是最超然的。原本武惠妃在世时,他自然是力挺寿王李瑁,在废太子李瑛的谋反案中,他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不想,好容易斗倒了太子李瑛,武惠妃却也因为受到惊吓而暴毙,胜利果实竟被李亨给夺走了。
李亨被立为太子之后,李林甫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但是这一切都在玄宗召杨玉环侍寝之后改变了。
李瑁因此事对玄宗恨之入骨,玄宗同样也因此事对李瑁心中有了疙瘩,已不可能再传位与他。
失去了李瑁的竞争,李亨的太子地位顿时变得稳如泰山,诸皇子之中,也再没有值得他李林甫去投资的人,是以,这么多年来,他争储之心早已淡了。
直到杨玉环诞子。
康王出生之后,还未满周岁,玄宗就已经三议废长立幼,虽然只是试探朝臣的反应,但是,李亨的太子之位已变得岌岌可危。而太子派与附庸而来的杨党,在庙堂之上更是斗得不可开交。
这一切都让李林甫看到了希望。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两派斗得两败俱伤,好从中谋利,掌控整个朝堂,待玄宗驭龙宾天之后,废康王,立李瑁为帝。
是以,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诫李瑁要隐忍,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瑁却不听他的劝告,涉入谋反之事,这样一来,顿时就把他坑了。
当此时,他最佳的做法,当然是与寿王李瑁划清界限。实际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除去到知政堂当职之外,其余时间皆是闭门不出。
但是,接下来更蛋疼的事情出现了,被抓入监牢的那群逆党之中,竟有一两百人把他给咬了出来。
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设计陷害,但是在这种风口浪尖,李林甫就更不敢动了。
然而他的沉默,却被附庸在他羽下的那些个趋炎附势之辈,解读为了大厦将倾,纷纷转投杨国忠门下。
这样一来,即便是再有风险,李林甫也坐不住了,照这样下去,自己几十年积累起来的政治资本,岂不是都要做了他人嫁衣?是以,李林甫立刻就开府会客,接见朋党,安抚人心。
而此时,最得意的,就莫过于杨国忠了。
杨玉环已将玄宗的打算尽皆告诉了他,如今太子又事涉谋反,自己的外甥被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待得皇帝驭龙宾天,太子继位,他身为皇帝的亲舅舅,又是当朝宰辅,代天子行政,这天下还不是他杨国忠一人说得算?
太子派中的朝臣和李林甫的羽翼,也纷纷投贴拜谒,就更让杨国忠志得意满。遥想当年混迹于市井之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而此刻,谢轩和王逸之也在金吾卫的护送下到了长歌门。
两人走进王子璇的书房,一见面,王逸之就开口问道:“我浩气盟,这一个月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王子璇笑道:“王兄多虑了,小妹回来之后,就亲自去了一趟浩气盟,将详情告知了秦川和风不羁二位盟主,让他们约束下属,这一个月来,并未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省下了老子一顿鞭子。”
然后他又看向王子璇道:“我们进去的这一个月,对方可有什么动静?”
王子璇闻言从书案上拿起一卷白绢,递给了王逸之,王逸之看完后,又递给了谢轩。
谢轩展开一看,白绢上写了大约三十来人的姓名,这些名字,谢轩真是太熟悉了,一大半都是从之前王子璇给他的名单中截取出来的。
谢轩略带疑惑,开口问道:“这些人怎么了?”
“这些人在羽林军去拿人前,就已经被灭口了!”
谢轩皱眉道:“这名单有些意思了,从名单上来看,这些人不可能都参与到核心的事务中去。比如这个陆丰,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只是一个摊贩,说他因为知道隐元会的什么隐秘,而被灭口,这谁能相信?”
王子璇显然对这份名单已经研究了很久,闻言开口道:“小妹以为有两种可能,一是故布疑阵,对方真正要灭口的只是其中的一人或是几人,其余人都是为了扰乱我等的视线;二是为了掐断线索,对方真正要保护的是这几十人背后的人,担心他们被抓之后,会将背后之人给招供出来。”
王逸之顿时就道:“这还用想?必然是第二种呗!”
谢轩疑惑道:“为何?”
“如果是故布疑阵,那就说明这个秘密,并不是人死就可以消弭的。这里只有三十几个人,不是三千个,用最笨的方法,细细排查,我们也能查出端倪来,那对方灭口还有什么意义?保护背后的人就不一样了,人是社交性的动物,每天因为各种原因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要有多少,而且现在人都死了,根本就无法查起。”
谢轩沉吟道:“那也得想办法查,这些人的重要性很可能还要超过李瑁他们。”
王逸之叹气道:“尽量吧,还得请子璇帮忙,这方面是长歌门的专长!”
王子璇笑道:“小妹义不容辞。”顿了一顿,她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李林甫可能与对方合作了!”
谢轩顿时悚然一惊:“怎么回事?”
王子璇道:“自李瑁被送入宗正府之后,李林甫除了去知政堂当职之外,在形势对他最不利的时候,都未出过相府。但是两天前的夜里,他出府了,而且是装扮成了奴仆的模样。”
王逸之讶异道:“这种时候他夜禁以后还能出来?金吾卫怎敢放行?”
“并未出坊。”
王逸之追问道:“见的是谁?”
王子璇摇了摇头:“不知道,消息是李林甫身边的内线传递回来的。第二日夜里,小妹便派人去了那处府邸,但是派去的四人全都折在了里面。小妹意识到不对,再派人去时,府里已经空了。”
王逸之道:“空了?那四个人的尸体呢?”
“也不见了。”
王逸之疑惑道:“这就怪了,现在城中金吾卫状若疯狗,他们带着四具尸体就跟活靶子似的,又有夜禁,能去哪?”
闻听此言,谢轩脑中电光一闪:“密室!”
王逸之和王子璇顿时也反应了过来,王子璇懊恼道:“是小妹疏忽了,对方当时很有可能还在密室里,并没有离开。”
谢轩问道:“两波人中间差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沉吟了一会,谢轩又道,“逸之,让吴前辈和风不羁过来,待会我们再去看看。”
王逸之啐道:“这都一两天过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谢轩道:“唐律规定,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也就是说,他们杀人是合法的,事后让房主处理便可,在这种风口浪尖,还可以让长歌门惹一身麻烦。是以他们处理掉尸体,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去看看,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而且能与李林甫直接接洽的,在隐元会的地位绝对低不了,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宗主,或许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然后他又看向王子璇道:“房子的主人查到了吗?”
“此人名叫孙书贤,天宝三年的进士,在京城守选时买了这处宅子,两年前,经吏部铨选,授了陇右道临洮县的主簿,宅子就空了下来,一年前孙书贤传信给京师的朋友,托其卖给了一个叫做颜伟的人,但是这个人也不见了。”
谢轩叹气道:“看样子也被灭口了。”
这时,王逸之也叹气道:“原本以为是咱们大获全胜,这下可好了,太子废了,线索断了,李林甫也被策反了,白送别人一个金风细雨楼,江湖势力和信息打探上,我们也没有优势了。这特么是一石三鸟啊!”
第75章 寄奴()
李林甫的宅第位于长安平康坊东南隅,原是卫国公李靖的旧府,几经易手,方才由玄宗赐到李林甫的手里。
看到平康坊是不是非常熟悉?没错,这里便是长安最大的红灯区所在,也是金风细雨楼楼主独孤悔的丧命之地。《北里志》记载:“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
平康坊虽然是风月之所,但是此坊却向来是达官贵人云集,李穆、李靖、诸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