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宏图-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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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贼人陈列火炮于阵前,前排俱是精卒骑队,步阵冲锋,恐怕伤亡惨重啊。”曹变蛟狐疑问道,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些步卒训练已久,装备精良,可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消耗的炮灰啊。
孙伯纶听了这话,指了指骑队夹在中间的野战炮,笑道:“变蛟兄,贼人火炮没有我方精良,如何能胜!”
曹变蛟还有满腹疑问,却听到前排响起炮声,他在马上站起身来,眼瞧着流贼营中升腾起白烟,不时闪现火光,显然是在开炮,而此时步阵兀自前进,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曹变蛟眼瞧着一颗炮弹打进步阵之中,杀死三人,但是那步阵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骚乱没有,只是后排人上前补上空位,依旧随着鼓点前进,曹变蛟看到这里,已经是无法说出话来。
他虽然不懂孙伯纶的部署,但拥有这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步卒,此战想败也难。
终于随着一阵鼓声,大军停止前进,各步阵微微调整,便已经平齐,前锋的火铳手距离贼营已经不到四百步了。
曹变蛟想问为何停在这么远的距离,孙伯纶却是没有回答,笑道:“变蛟兄,你且看着便是,马一鸣,看你的了!”
站在炮车上的马一鸣咧嘴大笑,大声下令炮队前进,曹变蛟眼看着六门小号的红夷炮在六匹驽马的拉拽下,轻松前进,钢铁铸成的轮毂轧过干硬的土地,留下浅浅的车辙印,快速前进,从步阵之间的缝隙冲出,陈列于步阵之前。
“孙兄,曹某能否近前看看?”曹变蛟看的新奇,试探的问。
孙伯纶呵呵一笑,说:“变蛟兄请便,只是切记要注意安全,贼人有些火炮还是可以打到的。”
曹变蛟见孙伯纶答应,满脸欣喜,应了一声肥喏,只带三四骑兵,打马而去,看其样子,甚是欢快。
虽说孙伯纶不提,曹变蛟也知道自己不得打扰正在指挥的马一鸣,他很清楚那个京片子味十足的,脏话乱飞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是参将,惹急了都不好看。
“各炮组注意,两两一队,炮击贼人炮位,各队自由射击。”马一鸣见各炮组就位,便下达了命令。
曹变蛟看到一门火炮仅有九人操控,先是卸下驽马拉到一侧,便动手把那六轮蜈蚣拆解,曹变蛟万万没想到,那复杂的炮车竟然仅凭人力就能在片刻中拆解成炮车、辅助车、弹药车三个部分。
而在炮弹乱飞的战场上,这群炮手很快便装填完毕,那炮手竟然转动一个铁铸手柄竟然就能让沉重的炮尾升高,曹变蛟只看到那似乎是根带螺纹的铁杆,也不明白是什么原理,此时装填手已经塞入炮长所说的‘甲号药包’,又塞入了一个醋罐大小的炮弹,而另一人则用铁钉戳破炮膛的棉布包,倒入引药,接着这个小炮队的队首下达了开火命令。
射手把火叉上的火绳吹了吹,便凑到火门上点燃,继而就是一声沉闷的轰鸣,炮车向后退了两步,除了炮长观察炮击效果,其余人合力把火炮恢复原位,而曹变蛟看他们推的辛苦,正考虑要不要上前帮忙,就听到炮长的大笑声。
曹变蛟向贼营望去,四百步外,一处栅栏已经倾倒,后面的一门佛郎机炮的炮车被打散,周围有几个人抱着脑袋哭嚎,更多的人则是向四周跑去。
“竟然一炮而中,这么远!”曹变蛟失声说道。
那炮长瞥了他一眼,也没认出曹变蛟的身份,用地道的山东口音说:“若连这点本事没有,俺能拿两个把总的月饷?”
流贼的火炮多是虎蹲炮、佛郎机和碗口铳之类的火炮,也只有佛郎机能打到这么远,但也没有多少准头,流贼肆虐的陕西、山西、河南、直隶等地,都是大明心腹之地,军备废弛不说,原本也没有多少像样的火炮,最好的也就是千斤佛郎机了,但流贼嫌太沉,不愿意使用,而流贼的炮手也都是俘获的官兵,本身就缺乏训练,手里的家伙什又多是粗制滥造的,如何能与马一鸣的野战炮对轰,因此,不多时便落入下风,继而完全变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四百步的距离,野战炮在经验风度的炮手那里可谓指哪打哪,好似点名一般,一轮齐射就是一个炮位,待炮弹打光,自有弹药车供给,射界内的炮位打完,各炮组纷纷组装炮车,转换阵地,继续攻击贼营的火炮,打的流贼右翼是苦不堪言。
除了命令用土袋加固炮位之后,张献忠也别无他法,但野战炮射速很快,不出小半时辰,火炮几乎损失殆尽,前沿指挥的龙虎并未立刻让步队上前,而是传令马一鸣迅速给火炮降温,与步阵协同前进。
炮位之上水汽翻腾,滋滋啦啦的声音不断,曹变蛟感觉自己处于险境一般,但此时也没有心思感受这等美妙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自己手下也要用炮兵,不是关家峁上那种一盏茶才能打一发的,二十头犍牛拉不动的红夷大炮,而是眼前这种小红夷炮。
“列阵前进,准备接战!”传令兵的高声叫嚷惊醒了曹变蛟,他忽然发现,步阵变的紧凑起来,气氛也有些压抑,那些骄横的跳荡手此时也老实了一些,曹变蛟知道大战将临,赶忙去了后阵。
第245章 章五一 摧锋()
在第一日的战斗中被孙伯纶的火炮打垮精心准备的进攻之后,张献忠完全了进攻之心,拼命的役使丁壮挖沟筑墙,就连罗汝才制定的夜袭炮兵阵地的计划都没有参与,此时流贼右翼,摆在最前面的便是一条长达近三里,宽一丈,深八尺的连贯深壕,壕沟后面是连贯的防御工事,有土墙、大车和栅栏构成,布设的就是有模有样,但完全放弃了出击通道,只能被动挨打。
号角声再次响起,六个步兵方阵加快速度,踩着鼓点继续前进,在距离壕沟不到百步的时候,便开始遭到流贼弓箭与火器的攻击,只是流贼中鸟铳着实不多,能依赖的远程打击手段只有弓箭,但弓箭手还在壕沟、栅栏与长矛手之后,算上这几种阻挡物,距离官兵前锋就更远了,所以箭矢大多稀稀拉拉的落在阵前,待方阵靠近到距离壕沟五十步的时候,箭矢稀疏了许多,而孙伯纶部的铳手顶着不断落下的箭矢,终于在五十步开外,打出了第一轮齐射,便开始停止队列,装填子药。
白色硝烟还未散尽,马一鸣的野战炮再一次推到了步阵前面,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野战炮可以肆意挥洒它的能量,只是这一次,野战炮换了弹种,各炮位依据面前的工事,改用了葡萄弹或者链弹。
葡萄弹便是大号的霰弹,每个半斤,共有九枚,用来对付流贼工事中的胸墙和车营,而链弹则是两枚用精铁链连接起来的小型炮弹,原本是海战中,火炮用来撕扯敌舰船帆乃至切断桅杆的,却因为杀伤范围大,破坏力强,被马一鸣用来毁坏流贼安置在阵前的栅栏或拒马。
两种炮弹的精准度不高,但在百步的距离上,这个缺点很好的隐藏了,只是对炮膛的毁坏力却是实心弹的几倍,让挚爱火炮的马一鸣颇为肉疼。
火炮与火铳接连开火,压制着流贼的火力,将张献忠费尽心力构筑的工事一点点的敲碎扯烂,但被撕扯掉的可不止那些木头、土墙,还有躲在后面成片的生命,几轮开火,受到重点打击的区域流贼被横扫一空,只留下满地血肉,无论张献忠如何带领老营和骑队弹压,都有些控制不住局面。
张献忠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借着空档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周围已经是铅子乱飞,不断在脑瓜顶发出渗人的呼啸,原本蜡黄的脸此时一片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忽然,他发现官兵各步阵之间的空隙里,忽然出现了数十辆载满湿柴的大车,那些大车装载的柴捆很高很长,被人推着向前移动,张献忠恍然明白,官兵这是要填壕沟。
“顶上去,马队顶上去。”张献忠高声下令,率领老营的精锐,用拳头和刀背驱赶马队上前,此时他已经完全拼命了,张献忠心里很清楚,官兵气势已经压倒了己方,若是再挡不住这一轮攻击的话,便是死路一条了。
推车的是从郝世禄的营伍里招募的死士,这些膀大腰圆的家伙在最后十步发力狠推,直接连车带柴直接推进了壕沟之后,接连推下去三辆,深深的壕沟便浅了许多,这时又有数百扛着柴捆和木板的好汉冲了上来,用柴捆填补缝隙,待壕沟填的差不多的时候,在扑上木板、门板,不多时便制造了两条通往贼营的大路。
龙虎眼瞧着填壕完成,原本该派出跳荡手出击的,但他眼瞧着流贼顶上来的是数百骑兵,龙虎立刻变换了计划,下令:“甲队和丙队长矛手先上,跳荡再冲。”
冲锋之前,野战炮用霰弹与铳手一道在缺口处打了最后一轮齐射,不等烟雾散尽,如林长矛越过壕沟,长矛手分列两旁,手中丈二长矛斜指天空,结阵前进,铁盔之下,这些百战老兵眼神凶戾,不断齐声战吼,那锋锐的矛锋也带来摄人的杀气,虽未与流贼精骑结阵,却压迫着其缓缓靠后,待占据了一片可以厮杀的场地,跳荡队终于开始了冲锋。
统领跳荡队的是在绥德一战中立下大功的李如龙,在这个绥德老军的驾驭下,跳荡队不再只是悍勇斗狠,也多了些章法,刚刚越过长矛战阵,便有数十人投出了第一轮掷矛,而持有八尺长矛的跳荡顶着贼人箭矢,冲杀上去,当胸刺向贼人,把这些被张献忠看重的精骑挑落马下。
李如龙并未只让跳荡发力狠杀,而是同时命令长矛手放平长矛压上,逼迫流贼后退,而不少跳荡手钻入长矛之下,借着敏捷的身手,劈斩贼骑马腿,惹出更多的骚乱(在长矛下作战需要的很强的地蹚功夫,事实上,在西方长矛阵大行其道的时代,这个工作是由高价请来的专职雇佣兵承担)。两相结合,推出了大片的空地,让更多的步队越过了壕沟,待四个步队过了壕沟,官军便占据了优势。
“孙兄,该是咱上了吧。”曹变蛟见步队打的厉害,忍不住问道。
孙伯纶摇摇头:“不是时候,快,让丁壮填壕加固!”
“怎生还填?”曹变蛟不解的问。
“变蛟兄,那些柴捆木板那里经得住万千骑兵的踩踏,再说炮车沉重,不可孟浪啊,变蛟兄莫要着恼,我军已在贼营占据一席之地,贼营大破只是时间问题了。”孙伯纶微笑说道。
在孙伯纶的左翼已经打开局面的时候,处于中军的曹文诏也已经陷入了鏖战,他面临的流贼中军宽度不大,然而有足够兵力的高迎祥却可挖掘了更宽更深的连续壕沟,围绕这条壕沟,两军对垒而战。
关家峁上的红夷大炮不断开火,因为大阵在前,炮手怕误伤,只得调高炮口,吊射流贼大营,好在红夷大炮身管长,用药足,射程很远,给高迎祥造成了不少伤亡,但曹文诏却无法打开局面,双方在前沿都有大量轻型火炮,炮手水准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曹文诏只得命令车营前出,为填壕丁壮遮蔽箭矢,顶着贼人火炮,用土袋、柴捆填壕,伤亡很大,却也打的很是热闹。
相对于左翼和中军,官兵的右翼就安静的可怕,两军隔着壕沟两百步对垒,不发一炮一矢。
原本李自成这面占据优势,壕沟并未挖断,留有几个出击通道,但李自成还未上阵,就被暗算,伤了一只眼睛,无法上马作战,流贼无人指挥,竟被官兵借着通道攻入答应,李自成连忙调集三堵墙,趁着官兵立足未稳,便打了回去,官兵遗尸数百,仓皇后撤,立下车营,才稳住阵脚,被这么一伏击,官兵右翼再无进攻之心,只与贼人对峙,护住中军侧翼,同时调动精骑,列于车营之后,流贼一进通道,便是开炮,继而精骑出击,击败贼人也不追,来往几次,李自成也没了法子,总不能自己填自己挖的壕吧。
因为流贼本身兵力就多,又有那么多丁壮,当初扎营的时候,各家按照高迎祥和曹操立下的规矩,立下三道连营,外面是马队和步卒的,内侧是丁壮、流民的,最后才是老营的,而随着步队越过壕沟,越来越铳手加入战斗,与长矛手递次前进,一轮齐射后,长矛手上前掩护其装填子药,然后再行变阵,这简单的配合好像一个手艺精湛的铁匠,用固有的频率一下一下重锤着。
流贼从未面对着这种等对手,各种出身边军、卫所的流贼头目更是看的惊骇,战时变阵乃是大忌,而眼前官兵却变换自如,好似等闲之事,很快便攻入第二道营。
罗汝才骑着马匹终于找到了正在督战的张献忠,把他拉到一旁,说:“张老弟,官军的骑兵开始越壕了!”
张献忠拍了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