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皇师-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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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我眼里只有宁儿,她还那么小,怎么能轻易离开娘?倒是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孩子吃醋么?”
叶羽见她妥协,便嬉皮笑脸的搂着她的肩膀,道:“宁儿交给嬷嬷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最后,一番纠结之后,叶羽带着怜香启程了,与他们二人一同出游的还有杨澈和杨雪笙。
将叶羽和怜香支开,朱棣决定隔离夏空和江月,毕竟江月如今快要足月,对夜殇下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风声的好。
朱棣以陪伴江月待产为名,让夏空搬到了贵妃居住的甘露宫中。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殇回京。
夜殇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宫向朱棣报到,而朱棣早已在东暖阁外准备好了,只等夜殇自投罗网。
可怜夜殇刚刚踏入东暖阁的庭院,便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锦衣卫拿下。
夜殇怔怔看着从内殿走出的纪纲,她此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纪纲会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内心突然的空洞让夜殇呆愣着不知所措,只是任由自己曾经的手下将自己牢牢的锁起来。
夜殇万万没有想到,同样的事情竟然会毫无预兆的发生两次,只不过,上一次被突然捉拿下狱的是蓝玉,而这次,换成了身为子女的自己。
朱棣冷着一张脸缓缓走出东暖阁,他看着夜殇的眼中稍稍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下定决心轻声说道:“将兰陵侯关入诏狱之中,等候朕的旨意。”
朱棣的命令果决而干脆,不带丝毫的情感。
然而,无论是此时铁了心的朱棣,还是呆若木鸡的夜殇,他们都在听到接下来那句话的瞬间脸色大变。
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了一声,“太医!太医!贵妃娘娘不好了!”
夜殇猛地回头看向东暖阁的大门口,她目光的尽头,空洞打开的殿门外,淡淡柔靡的日光缓缓泻成温柔的霓裳,霓裳下是倒在平金地砖上的一袭绯色绣金团凤华贵宫装的江月,她身下流出的鲜血缓缓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在如今的夜殇眼中,江月的身后是皇宫内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一样,要吞没她柔软的身躯。
夜殇的头脑一瞬间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本能地用内力震开抓住自己的锦衣卫,然后狂奔过去,紧紧抓住江月的手。
江月痛得脸都扭曲了,说不出话来,目光定定地盯着夜殇的脸,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朱棣很快来到江月身边,一把抱起她直奔内室,怒吼道:“太医呢?太医!”
夜殇重新被锦衣卫牢牢抓住,身上的镣铐捆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再无力挣脱。而她只是傻傻看着眼前的地砖,看着上面江月留下的血液,渗入她的内心,和着刚刚夏空凄凉的悲鸣,形成了绝望的源泉。
第三百八十五章 难产()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都被朱棣叫到了东暖阁,包括宫中所有经验老道的接生稳婆。
他们进来的时候,江月已辗转在内殿的床榻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她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
江月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她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八月中旬的天气,守在床边的朱棣额头上全是晶亮如黄豆的汁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江月耳边道:“月儿,朕在这里,你一定会没事的!”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江月勉力睁开双眼,疼痛使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朱棣的脸,只是他身上玄黑色绣着明黄飞龙的龙袍映入她的眼中,显得如此刺眼。
强烈收缩的疼痛逼得喉头发紧,江月的声音干涩,吃力摇头,道:“我、讨厌!你的、衣服!”
朱棣瞬间愣在原地,他看着江月死死闭上的眼睛,似是不愿在看自己一眼。
心中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朱棣死死咬住牙,似是在经历和江月一样的苦痛。
江月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
朱棣脸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沁出来,他不时抬袖去擦,却总也擦不净的样子。
一旁的太医讷讷的过来跟朱棣说:“陛下,这里血腥太重,您还是移驾外殿吧。”
朱棣生硬的摇头,只道:“朕就在这里,看着她!”
太医在这件事上秉持着绝不让步的决心,继续劝道:“陛下若在这里,对娘娘和皇嗣都不好,您身上龙气太重,还是移驾外殿吧!”
朱棣实在无奈,只好站起身,转身向外殿走去。
那太医稍稍追上朱棣的脚步,低声问了句:“有句话微臣不得不问陛下,若是有什么不测,陛下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朱棣倏地一惊,狠狠伸手抓住太医的衣襟,牢牢盯住他,怒道:“什么保大保小!朕要她们母子平安,否则要你们太医院全体一同陪葬!”
那太医顿一顿,霎时面孔雪白,颓然苦笑,“臣……明白……”
然而,在床上的江月却突然睁开眼,看着朱棣的方向,道:“若真不能保全,就舍母保子。否则,即使你让我活了下来,我也必然会做出比自尽更加惨烈百倍的事情来。今日你虽叫我活了下来,到时也必定会后悔万分!”
朱棣当然明白江月的话是说给自己听得,他又是惶急又是气恼,脸色铁青叱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没轻重的话,不怕不吉利么?!”
江月刚要张口说什么,却一瞬间觉得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浑身的骨骼似乎都“咯吱”挣开来。
太医的声音焦急不堪,向产婆道:“杵在这里做什么,娘娘胎动已经发作得这样厉害,还不上催产药来!”
江月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心底有低微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呼唤。
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仿佛还是在北平燕王府明月轩时的日子,在窗口望出去,风吹过乱红缤纷,漫天漫地都是笼着金灿灿阳光的飞花如雨。
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
朱棣江月,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春深似海。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多年所愿终于成真。
然而,榴花开处照宫闱,那明艳刺目的鲜红刺得江月大梦初醒,原来种种深情,竟然都抵不过皇权冷酷。
朱棣啊朱棣,我要如何恨你?又该如何继续爱你?
冷汗腻湿了江月的头发,昏昧中想着的尽是刚刚东暖阁外被镣铐捆绑的夜殇。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稍稍清醒一些,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倏然被打开,有人疾奔而进。
江月正心中诧异何人敢在东暖阁如此大胆,却听得周遭宫人们的惊呼不亚于她内心的惊诧,“产房血腥,杨画师还是回避吧!”
然而,不顾周遭的劝阻,温柔的声音依然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月,是我来了。”
那样温暖的声音,江月在蒙昧中落下泪来,依稀还是年少时,或是避世于山中的那些年,夏空总是这样笑吟吟的对自己说,“月,是我来了。”
一颗心好似尘埃落定,还好,还好,无论人世如何变迁,夏空总是在这里,在这里陪着她一起。
费尽无数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心酸不尽却先安慰笑了出来。
江月眼中一酸,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枕间。夏空纤细的手温热地覆上她的脸颊,“月,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痛楚的辗转间,脑海中骤然清晰浮起相似的话语。这样的话,一门之隔的朱棣也说过。
然而此刻,却是夏空的言语最贴心贴肺,十数年情谊,总比拗不过命运的情爱更不离不弃。
多年隐忍的不诉离伤,此刻终于松弛了身心,把脸贴在她的手心,江月低低呢喃:“夏空,我很疼。”
夏空的声音和煦如风,“很快,很快就好了。”
泪眼迷蒙的瞬间,瞧见夏空向太医急道:“两碗催产药喂下去了还不见动静,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用重药么?”
太医似是被夏空的气势震慑,立刻点头道:“下官这就去准备!”
“等一下!”夏空叫住了他,道:“我带来了南海的药草,当年下西洋之时番邦进贡的,陛下后来赏了给我,你们快去取了煎药!”
那太医一听说夏空带来了灵药,立刻喜上眉梢,只感觉重新又握住了一丝希望,马上点头如捣蒜一般,道:“下官立刻去!立刻去!”
夏空重新低头看着江月,凝眉看着她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颊,脑中一团杂乱。
第三百八十六章 玉容初断故人肠()
东暖阁彻亮的灯火驱不散夏空心底冰冷的寒意,江月被送进内殿已经两个时辰了,现在连夏空都被请了出来,除了偶尔听见几声痛苦的**,再无半点动静。
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端进来,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
朱棣看得心惊肉跳,几次要冲进去,李兴再三拉住他,劝道:“陛下不能进去,太医们正在为贵妃娘娘接生,等下就好了,就好了!”
趁着这个时间,夏空心底不停的在想着,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棣突然对夜殇动手了,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夏空现在最想理清楚的不是这个,而是江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东暖阁。
江月曾经把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跟朱棣说过,按理说朱棣是不可能让江月在这个时候听到风声的,自己也被安排进甘露宫居住,恐怕也是朱棣害怕让江月知道的原因。
现在再联想到之前把叶羽和怜香支开,夏空总算明白了朱棣的用心。
可是到底是谁把风声放出来的呢?
夏空现在心里很懊悔,下午的时候她临时有事回了趟湖心画馆,只留江月一个人在甘露宫中,也就是这个空档,让江月听说了东暖阁发生的事。
夏空心底冰凉,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站在内殿门口怔怔发呆的朱棣,目光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失望和悲伤。
经历了洪武和建文两朝,夏空原本以为朱棣登基后再也不会让历史重演,可难道那把龙椅真的能改变所有人么?难道无论是谁坐上去,都会变成这个样子么?
李兴端了参汤上来,朱棣烦闷地一气喝下,“怎么还没有动静?”
李兴也递了一碗到夏空面前,她端起参汤假意抿了两口,掩住沁入汤中两滴泪,心里实在是疼痛难当。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满脸大汗出来,深深吸一口气,“贵妃娘娘受惊早产,此刻已经不好。微臣医术浅陋,实在回天乏力。”
朱棣抬手就给了太医一巴掌,手背上青筋暴起,半晌道:“混账!你治不好贵妃提头来见!”
“陛下!娘娘出血不止有血崩之势,一直没有醒来,无力用劲,孩子的头一直出不来。臣以固冲汤给娘娘服下也不见效。”
朱棣面上微见悔意,一时间心绪难平,若是叶羽没有离开京城就好了,那杨雪笙就不会跟着他离开,凭杨雪笙的医术肯定能够帮助江月顺产。
然而此时此刻,只能全都依赖这名太医,只见他皱着眉头不停的思索,最后咬牙道:“陛下,贵妃娘娘大概是心气逆转导致难产,她原本体质温厚,先用山参吊住精神,再服升举大补汤。”
朱棣一听还有办法,立刻急道:“那还愣着干嘛!快,快去!”
那太医依言去准备,约摸一炷香功夫,稳婆出来时眉头已宽了两分,福一福道:“启禀陛下,娘娘服了药,出血少些了,太医说还要盐梅七个烧灰为末,再用陈槐花一两,百草霜半两为末,烧红秤锤淬酒让娘娘饮下。”
夏空此刻听稳婆说眉庄好些了,心中一松,顾不上朱棣在旁,连连道:“快去!快去!”
又过片刻,又一稳婆道:“娘娘已经苏醒,现下能用力了。”
玄凌面色稍缓,喜道:“快,只要你们让贵妃顺利生产,要什么赏赐朕都给你们!”
那稳婆喜不自胜地应了一声,赶紧进去复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空几乎感觉自己僵立成了一块石头,只听内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仿佛宇宙洪荒之际忽然看见旭日初升一般,瞬间照亮了无望的等待。
一直跟在江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