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尸-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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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易想了想,伸手把玉蝉从棺中拿了出来。
然后让人取来草纸,将棺底的古文字拓印在上面。
最后,重新封上了悬棺。
工友们欢声笑语、兴奋至极,能将这绝世美玉献给郡王的女儿,也算是大伙代表地方百姓,报答郡王恩惠的一点心意。
况且,郡王女儿已被钦定为和亲公主候选,两个月后就要前往长安面圣,若佩戴此玉前往,定能胜过所有浮云。
晚上回到家中,风易把草纸铺开放在案台上。
上面拓印的古文字很难理解,并非世人常见的那几种。
不过,风易认得这些字。
这是古碑文,是古老的周部落祭奠先祖稷王时候用的铭文。
那时候河洛文明刚刚兴起,还没有朝代,年代不可估量、不可考究,或许三千年前,或许五千年前,或许更久。
这些字,只现存于一些远古的碎片中。有人认得,但是没人理解,早已失传。
风易坐在案台边上琢磨了会儿,吹灭油灯,抹黑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一步步地走了下去。
点亮地下室的壁灯,一具具蜡像立在那里,神情似活人。
风易屈膝跪地,叩首三拜,道:“今有一事相求,望先辈明示!”
“陨石自天际坠落。先周司徒氏得之,掏空石心,取其玉胎,雕刻成蝉。”
“悬棺乃天石所铸?”
“悬石为母玉为胎,使其骨肉分离,铸造成棺,罪大恶极。先周司徒氏预谋罪恶之事,其后人必将在冥冥之中追随遗愿。玉蝉务必重归悬棺,谨防司徒后人来犯。”
“先周司徒氏预谋何事?”
“无人知晓。”
…;…;
次日一早,风易带着玉蝉来到陵墓,心里万分纠结。
先辈的告诫依然萦绕在耳畔,可是如此美玉,明明是件稀世珍宝,与郡王女儿简直绝配,埋在地下太可惜了。
风易有些动摇。
对于风氏叫魂术的传承人来说。一个东西有益还是无益,一触便知。
不管司徒氏有何阴谋,玉蝉绝对是件宝物。
它是天际陨石内的玉胎,的确不是人间之物,若永远地封存在地下,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赏赐?
想着想着,风易在陵墓口停下了脚步。
调转方向,朝着洛城郡王府走去。
他已经决定了,只要郡王女儿能永葆青春,能带着那颗爱民之心永远活在这个世上。任何后果由他风易来承担。
一代人承担不起,那就世世代代地承担下去。
步行走到洛城郡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郡王府里,琴声悠扬。
美妙的音符里,参杂着一丝悲伤。
风易驻足听了很久很久,不觉中,眼眶有些模糊。
他若有个女儿的话,也不愿意让女儿远赴它国,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和昔日的敌人生活。
可是和亲能让边疆百姓远离战火,能让更多家庭幸福生活。
风易心想,郡主牺牲自己造福世人,我将宝玉送她又如何?
进入郡王府,风易站在大堂内等待,等到一曲琴音结束,帘子被掀开了。
风易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帘子后面那架琴,怪怪的。
腐朽之中隐约可见几道纹理,纹理的刻画走向,也是出自司徒世家。
那琴,是用棺木做的。
第四十七章 特别篇:檀香棺梦()
贞观十四年,城南棺材铺。
近些日子,铺里的生意冷冷清清,人们好像都不愿意在这几天死。
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人们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洛城郡王小女一周后十四岁生日,或者是。郡王小女一周后就要去长安,太宗皇帝要亲封她为文成公主。
司徒弘躺在棺材铺子门口的靠椅上,摇着芭蕉扇,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脸上猛地一凉,被人用水洒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拿着木瓢,得意洋洋。
“喂。你还做生意吗?”小丫头言语轻佻。
司徒弘抹了一把脸,感觉还挺凉快,瞅着小丫头,问:“从哪来的假小子。敢在老夫门前撒野?”
问完就看出来了,这是洛城郡王小女李琴,准公主。
一般人还真认不出来。
化妆技术一流。
司徒弘一下就变得正经了起来,坐得笔直。扔掉芭蕉扇,改口问道:“这位小哥,是要订棺椁还是做寿衣?”
“都不是。”
“那你是要雇人抬棺还是雇人守夜?”
“我要全套。”
“请进屋详谈。”司徒弘起身走进棺材铺。
等公主进门,他便挂上了停业招牌,门窗紧闭。
然后开门见山道:“公主一周后就要前往长安,接受皇帝的亲封,现在出门乱跑,那可是大罪。”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无礼?”
“你既然穿上这便装,就是想做个普通人,我又何必拱手作揖?”司徒弘笑道。
他知道公主聪慧过人,知书达理,不是现在表现的这个样子。
“你听好了,我要两座石墓,一座修在我父亲陵墓南侧一千尺,一座修在方圆十里内最隐蔽的地方。确保千年不被人打扰。”
“个人的坟墓不难修,就是不知道,要葬何人?”
“我!”
“公主说笑了。”司徒弘虽然表现得很轻松,可心里还是一咯噔,公主的态度,分明是认真的。
“还有,我要一口木棺,千年不损。”
“你可知,老夫做完这些,就是死罪。”
“明年起,全城盐税减免一半,地税户税各减三一。你的死,能换来千万贫民的存活,值吗?”
“政策实施之日,便是我开工之时。”
…;…;
贞观十五年,新春伊始。
洛阳城内锣鼓阵阵、欢天喜地。
人们庆祝的不仅是春节。更是那肩头去掉的重担。
洛城郡王大幅减免税收,富人欢笑,穷人笑得落泪,全城彻夜不眠,灯火通宵。
唯有城南的棺材铺子,静悄悄。
司徒弘坐在凳子上发呆。
他知道公主不愿去和亲,想逃婚,甚至想自杀,这都很正常。
但是他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强调千年以后,让他操办的事情,都要有千年的承受力。
千年后,又会怎样?
想着想着,门突然被人敲响。
公主一身男儿打扮,背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来得正巧。
司徒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问问这十五岁的姑娘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他还没开口问,公主就主动交代了,两手各拿着一只玉蝉,问:“可认得此物?”
司徒弘看了眼。不认得,但是感觉很奇怪。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丝丝凉意充斥着全身,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抓着灵魂不放开。
这种感觉,是魂魄永不离散的感觉。
在守夜人的眼里,这叫执念。
如果执念太深,执念千年,必然成魔。
“你可认得此物?”公主重复道。
“公主,这两只玉蝉不能带在身上,从哪里得来的,请放回哪里去!”
“我是问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
“你刚才说,什么执念?”
“灵魂的执念。”司徒弘黯然解释道,“公主聪慧过人,通晓古今,千年成妖的道理总该懂得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不知你想做什么,只是劝你,不要做傻事。”
“什么是傻事?”
“我身为一介草民,可以死,但你的家庭呢?你现已身为公主。是皇帝亲封的和亲公主,年中就要前往吐蕃。我听闻洛城郡王与皇帝有过节,你若在这个关头突然消失了,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而且,边疆战火势必重燃,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我的事,不用你管!”
“就算你没有责任心,不懂得心系家国。也要为自己想想吧?你若带着两只玉蝉长眠棺中千年,醒来的时候,你自己都会害怕自己的!”
“什么意思?”
“这玉蝉不像人间之物,雌雄一对,执念成倍,你最多只能带一个入棺,另一个我会帮你放在你父亲的陵墓内,来世你若需要,再取出也不迟。”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现在就可以从你手中夺过玉蝉,毁掉它,反正都是一死,有何区别!”
“我若能遇到你的后人。会还你这份恩情的。”公主取下肩上背着的古琴,“帮我把这琴收好,你建第一个石墓的时候,把它放在左侧墙壁第二行中间的岩石后。”
说完,扭头走出了棺材铺子。
留下了一琴一玉蝉。
公主走后,司徒弘的心情久久都没有平息。
他打开公主放在桌上的长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琴,能让公主挂念千年。
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出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秘密。
他一直以为,先祖留下的恶果早已无声无息地埋藏在了地下,只要他一死,世间再无人知晓。
今日却见到了这块棺椁残片。
难道绝地之门已不再是秘密,弃魂铜钟已被公主得知?
司徒弘正在震惊之中,门又被人叩响了。
来的人是风易。
两个道上人士,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也无需寒暄,无需眼神的交流,更无需解释什么。
风易进门直接就说道:“这架琴果然你祖上的。”
司徒弘也没绕弯子:“你们邙山底下,埋着先周弃魂钟,绝地之门千年后可能被开启,恶魔将会吞噬大地。”
风易没反应,而是问着自己的问题:“你们司徒世家究竟有何阴谋?为何把悬石玉胎筑成棺葬?”
司徒弘并不知道悬棺的存在,所以也没回应风易的话,继续说道:“希望你百年后留下遗训,风家后人坚守绝地之门,不容妖人鸣响鬼钟!”
风易同样没作回应,也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希望你留下遗训,司徒后人永世不得踏入邙山一步,不得靠近悬棺半步!我已将悬棺断崖封死,进入的活人,不得离开,你若为谁修墓,请绕道!”
一场简短且没有回应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两个奇怪的人碰面,行为必然会加倍的奇怪。
风易和司徒弘都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留下了对方告诫的遗训。
而司徒弘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还要修墓、制棺、藏琴藏玉,静静地等待公主逃婚那天,天下大乱。
一介草民,在面对天子亲封的公主时,心再大,也无力。
他唯一庆幸的是,全城百姓这几个月的税务没有那么繁重。
…;…;
四个月后,公主人间蒸发。
龙颜震怒,洛城郡王府血流成河。
和亲大事还要进行,江夏郡王之女受封文成公主,踏上了远赴吐蕃的和亲之路。
从此,任何史书中都没有准确记载文成公主的父母、姓名以及出生地,而记载为宗室女。
洛城郡王的小女,不惜家破人亡,带着悬棺和鬼钟之间的秘密,一起埋藏在了地下。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枕着檀香,做着棺梦,一睡就是千年。
第四十八章 特别篇:血色雨夜()
十八年前,平县东营村。
山鬼拉开大门,漆黑雨夜,四目相对。
面前站着一位少女,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目光透着寒意,面无表情。
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竟能飘荡在空中。
山鬼抓着门把手,迟迟没有松开,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下。咬咬牙说出一句生硬的话:“公主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想把牙齿咬碎,不是愤怒,是恐惧。
这种恐惧来自祖上口头的传言。
他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过,曾经有位公主,为洛城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深受群众的爱戴。
后来她得到一只冰血玉蝉,要在千年后变成妖怪,人类无法与之抗衡。只有南岗的恶魔才能和她平起平坐。
小时候,这个公主一直是他心里的阴影,每晚都会出现在梦里,张牙舞爪。
“司徒山,你自尽吧。我会让你的儿子长大成人,血脉不断。”公主讲话平静之中带着穿透力,好似一汪潭水泛着涟漪。
山鬼惊讶地一个字都吐不出。
这人睡在棺中千年,醒来竟能叫出他的名字,而且沟通毫无障碍。
她在棺中沉睡。似乎学习着世间万物。
那只玉蝉,绝非人间所有。
“司徒山,你若再不决定,司徒氏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