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8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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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人听说过,有列侯看中了某个卒子出身的小子,将一个旁系侄女下嫁的神话!
既然,战争能解决房子、票子跟妹子。
那,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根本无法拒绝拥抱战争。
马邑之战后,关中民间的好战情绪,攀升至汉兴以来的顶点。
人人爱武技,家家有弯弓。
士大夫子弟出行,不再以长袖翩翩,温文儒雅而自豪。
相反,大家都迷上了炫耀武技和骑术。
从平民至贵族,人人争相以家中有武人为傲。
民间的民众呼声,因此裹胁了学术界和思想界,迫使学术界和思想界,不得不迎合百姓的声音。
因为,假如某个学派不把自己的立场摆正,傻啦吧唧的呼吁和平,高唱‘兵者凶器,圣人不得以而为之’。
那么,百姓和地主豪强们就会用脚投票——你都不能为我们说话,我为何要送子弟去学你的学问?
而被裹胁的学术界和思想界中散出来的好战思想,又反过来,影响了百姓的选择。
在很多百姓眼中,既然连人品高洁,学识渊博的君子们都认为‘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汉贼不两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这就一定是对的。
当然,也有些故作清高,非要特立独行,以此标榜自己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家伙。
狄山就看着满城的战争气氛,捶胸顿足,跟死了爹妈一样,阴着一张脸,对自己的同窗们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高皇帝伐匈奴,困于平城,孝惠、吕后之时,以和亲故,是以边境能安,民得其乐。至太宗,欲用兵匈奴,数与匈奴兵戎,北边萧然苦兵,先帝察太宗之失,用和亲与匈奴通好,两国边境安宁,无有兵革,士民往来皆善!”
“如今刀兵一起,吾恐天下黎庶从此为兵事所累……”
他的同窗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但却有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小声的说了一句:“可是我怎么听说,马邑之战后,北边变得更安全,也更繁荣了?”
“且,百姓也得利颇多……”
狄山闻言,眉毛一扬,几乎都有气炸了。
“胡言乱语!”狄山回头盯着那个年轻人气呼呼的道:“你懂什么?马邑之战,国库损耗何其多也?数以十万万之积蓄,一朝尽丧,这些钱哪来的?还不是民脂民膏!若无马邑之战,而用和亲之策,不过数十万而已,且以和亲,省下来的军费,轻徭薄赋,除民租税,天下得利远胜于此!”
说到此处,狄山的心情就变得无比糟糕。
他家本是巨鹿郡的大户。
每年对匈奴出口青铜和铁器,数以千石,得利无数。
这大战一起,别的狄山不敢保证。
但他家与匈奴的贸易肯定要因此断绝。
这可是一个岁入百万的大买卖啊!
就这么没了,狄山真真是心急如焚!
更让狄山的不满的是:去年,主爵都尉衙门派了几个官吏,到了巨鹿,然后居然说他们家经商所得甚多,直有千万之巨,但却占有田地三十顷。
这不符合法律的规定,要求他必须在入市籍还是当地主之间做出选择。
入市籍,则土地全部要课十倍的田税。
而当地主,则要抄没一切作坊和商铺。
这让狄山深感侮辱。
他是堂堂的士大夫,声名高洁之人,家族世代耕读传家,怎么会去经营工商那样的贱业!
那根本纯粹是他家的家奴和庶孽子打着狄山的旗搞出来的。
跟他有屁的关系?
哪成想,那些官吏根本不认可他的解释。
迫使他不得不,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名声,而将商铺和作坊,全部转让给了自己的兄弟子侄以及家奴。
还不得不让他们独立成户,登记到市籍之中。
这才勉强保下了他狄山的名声和财产。
但,即使如此,依然被主爵都尉衙门的那个公孙弘收走了十万钱的商税!
那可是十万钱!
在花街柳巷,能潇洒上百回!
若是拿去买奴婢,最起码能买五个大奴和七八个小奴。
若在匈奴人那里,更是能打包至少三十个!
于是在狄山眼中。
汉家即将进行的这场战争,不仅仅挡着他的财路。
更可怕的是——这场战争的军费,有不少,是从他手里抢走的!
拿着我的钱去打仗,还不让我赚钱?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是以狄山一直以来,都在大声疾呼,反对战争。
虽然因此让许多人不屑甚至对他抱有敌意。
但,却也吸引了另外一些人的和。
譬如,鲁儒派就觉得他的话‘确为中庸’,只有‘狄生方为君子’,一时间,倒也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混出了点名声。
甚至,还有几个列侯,派人来请他去赴宴,与其他诸子百家的巨头,当面辩论战和的利弊。
狄山因此也越的得意起来。
在他眼里,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样的感觉他深感荣幸。
而与诸子百家巨头的辩论,则让他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光明前景——等到未来,等到百姓和民众都呼唤和平时,我就是当代孔仲尼了。
到那个时候,天子也要安车相迎。
九卿两千石之职位,任我挑选。
那个被狄山驳斥的年轻人,被狄山这么一恐吓,也是缩了缩脖子。
正准备道歉低头时,忽然,门口传来了喧哗之声,紧接着,就是‘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
甚至,在敲了一会后,敲门者似乎很不耐烦。
直接采用了暴力。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用暴力手段撞开。
狄山听到声响,脸色变得勃然大怒。
他可是堂堂的士大夫,能与诸子百家的巨头们辩论的英才。
哪怕是长安城的列侯们,即使不喜欢他,但却也不敢对他无礼!
“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狄山怒气腾腾的就领着自己的同窗和门人们,欲出去将那个不开眼的泥腿子暴打一顿。
这些天,狄山因为自己的言论,没少被泥腿子丢石头,吐口水,甚至丢烂菜叶子。
在外面,狄山固然没有办法。
但在他家门口,但凡有人敢袭击或者唾弃他,他定然带着家奴出去对方见识见识,士大夫之怒。
打完了人,还要送去廷尉衙门和内史衙门。
廷尉跟内史还不敢不管。
因为,这是汉律的规定。
可惜,狄山还没有来得及出门。
他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他养得几个狗腿子,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大喊着:“狄公,大事不好了!官兵持械破门而入!”
狄山闻讯,吓得两股战战。
在长安城,汉室有多个不同的执法机构。
内史、廷尉、中郎将、执金吾都可以按照律法或者命令抓人。
但,能动用军队在和平时期,执行抓捕任务的,唯有执金吾!
当今的执金吾郅都,那可是出了名的天子苍鹰,汉家爪牙。
死在这头苍鹰利爪之下的人的尸体,几乎可以从长安城铺到函谷关了。
甚至,有诸侯王和列侯,也被这头苍鹰给撕碎了。
狄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犯法了?
是因为反战吗?
狄山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言论踩到了某些人的痛处!
这样一想,他就顿时放心了。
在中国,因为言论而被入罪。
这不仅仅不是耻辱,反而是光荣!
而且是无上的光荣!
因言获罪者,非但不会被人歧视,反而会被人尊崇。
因为言论而被捕,去大牢里蹲一回,那可是比著书立传,教育千万门人还要好的刷声望途径!
一旦出狱,立刻就会被诸子百家和年轻人追捧。
出狱后,再控诉一波当权者的无耻和残暴,又可以刷一波声望。
甚至哪怕是在狱中,也会过上比在家里还舒服的日子。
******住的地方,那可是诏狱。
这样想着,狄山就一脸肃然的对着左右道:“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政诸公,因一己之私,而惧我之言,这恰恰证明了,我的言论的正确!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事害民甚于天灾!”
“他们能抓一个狄山!但抓不光天下千千万万的狄山!”
“二三子勿为我所悲伤!”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读圣贤书至今二十七载,受圣人教诲,早已抱定殉道之心!”
他大义凛然的对左右道:“君子死而冠不免,二三子为我正衣冠!”
众人听了都是感动不已。
哪怕是先前质疑他的那个年轻人,也惭愧的低下了头,深感‘狄生有大义也’。
在中国的士大夫眼中,能坚持原则,哪怕是错误的原则的人,也是值得敬佩的。
更何况,狄山抓着‘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这样的道德制高点。
哪怕有人不同意他的看法。
但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人品和面对强权时的骨气。
不食嗟来之食,不向强权低头。
保持自我独立和维护原则。
这是士大夫们所推崇的君子之风。
可惜……
出现在狄山面前的,并非是执金吾的军队。
执金吾,是故中尉衙门改革而来。
中尉衙门下辖的是左右京辅都尉以及中垒、武库、都船和寺互之兵。
这些兵,都有一个特点——他们是南军下属。
而南北两军,黑甲红袍,全副武装。
但眼前的这些官兵,却都是轻装。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衙役和差吏。
只是,他们跟衙役和差吏不同。
这些士兵胸前,都佩戴了一个奇怪的标志。
那是一只眼睛一般的装饰品,仿佛神话传说里,神明们用来监察天地情况的天眼。
一个似乎是校尉模样的官员,站在这些士兵的身前,他看了看狄山,以及狄山左右诸人,问道:“谁是巨鹿郡狄山?”
狄山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和畏惧。
这种感觉,就像兔子看到了老鹰,老鼠见到了蛇一般。
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勉强硬起头皮,上前答话:“吾就是狄山,贵官是?”
“哼!”这校尉对左右一挥手:“拿下!”
“吾,巨鹿郡绣衣卫校尉尹齐!”校尉冷着脸说道:“狄山,你的事了,倒卖铁器、兵器以及圣贤典籍,阴与匈奴交易,卖国背主,证据确凿,奉天子之命,得丞相之可,绣衣卫奉诏抓捕!”(。)
第一千零一十二节 特务政治的开端 2()
狄山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他倒卖各种违禁品给匈奴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事实上,去边境的榷市上做过买卖的人,几乎都很难抗拒私底下跟匈奴人交易的诱、惑。
因为,这种走私贸易的利润,有正规贸易的五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利润!
谁能拒绝得了那些黄橙橙的小可爱?
好在,狄山到底是见过大世面,还曾经与诸子百家的博士们当面论战过。
他的口才和机智,自然是一流的。
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狄山就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
然后,他抬头冷眼看向那两个向他走来的士兵,大声呵斥道:“绣衣卫?吾从未听说过大汉有这个衙门?尔等该不会是冒充官吏,企图敲诈勒索吧?”
狄山的其他同窗们一听,顿时都觉得狄山说的有道理。
狄山走私青铜、铁器、兵器甚至圣贤典籍给匈奴?
大家伙是死都不相信的!
“狄兄为人,我等都是清楚的,有古之君子遗风,怎会行不法之事?”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拦在狄山身前,大有一副‘要抓狄山,先抓我’的架势。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
一时间,七八个绛袍飘飘的年轻人,将自己的身子,挡在绣衣卫士兵的前进路上。
大有一副要跟绣衣卫刚到底的架势。
尹齐见此情景,鼻孔里哼了一声。
他打了个响指,轻飘飘的对着站在最前面,同时也是跳的最欢的那个人道:“真是给汝家招祸!”
尹齐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拿笔在上面做了个标记,然后道:“查:巨鹿郡宁武县张氏,阴与北虏相交,自元德元年以来,私卖北虏青铜、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