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9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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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公孙弘没有办法拒绝和阻止,就是胡毋生本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因为,当世办学,不必从前了。
以前,大家都是用竹简学习。
即使是穷光蛋,只要有毅力,去山上砍点竹子,自己动手,用绳子串起来,再买把刻刀,这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现在就不同了。
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
而胡毋生如今门下弟子称三千,贤者一百零八人。
其中寒门弟子占据了超过七成,至少有千余人是纯粹的穷人,别说笔墨纸砚了,就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搞不定!
更何况,如此多人聚集在一起学习。
光是场地、住宿和卫生以及大小杂务,每年就要吞掉数以百万的金钱。
这些钱,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吧?
没有金主资助,如今天下学派都无法发展壮大,更别提争夺话语权了。
董仲舒自己就是办学的,他深知办学的艰难。
弘扬自己的思想以及自己传承的先贤思想。
现如今这天下的知名学者,谁不是为五斗米折腰,捏着鼻子收下了一大堆,其实资质很一般,但就是家里有钱,愿意出钱的富商子弟为学生?
所以,不止是胡毋生,就是董仲舒,也其实昧着良心,捏着鼻子,收下了许多许多的商贾子弟为门徒,同时接受了大笔的赞助。
毕竟,诸子百家可以讨厌商人,但没有人能讨厌商人的钱。
没看到,连黄老学的巨头,黄生的清河学府,都开始出现了商人子弟的影子?
连向来清贵,不爱掺和俗务的黄老派都是如此了。
本就是在尘世中打滚的其他学派,自然无人幸免。
所以,董仲舒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位过去‘贱为布衣,贫为匹夫,行正循义,了义好礼’的师兄,实则早已经被商贾的糖衣炮弹打的放弃了许多原则和底线。
因为他也是如此!
不然,那稷下学苑和颍川学苑的资金怎么来的?
他们师兄弟以及上百的弟子门人,是如何在这长安城里,住得高屋大宅,出入车马相随,锦衣联袂?
总不能就靠着那点博士官的俸禄和太学的津贴以及补助吧!
想到这里,董仲舒的心里其实是苦涩的。
若有可能,他根本不想要商人的钱,也不愿意接收那些资质残差不齐,品行也是高低不一的商贾子弟。
本来说好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结果,在现实面前,无论是君子还是小人,都在趋向于利。
就连当今天子,嘴上虽然不去谈论义利,但实则,所作所为,很多时候,都是盯着利益走。
有利可图,立刻就抛弃了嘴上的那一套,马上就去做,倘若要赔本的时候,则斟酌再三。
董仲舒甚至听说,如今的兰台尚书,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计算投入的得失与产出。
好好的国家,渐渐沦为利益的殿堂。
偏偏却又看上去正义凛然,仿佛神圣无比。
这真让董仲舒有些看不太明白!
胡毋生也是抬眼望了一言董仲舒,师兄弟两人都是尴尬的一笑。
“自元德二年,陛下行博士分级之制以来,天下博士在册已近四百……”胡毋生拿起茶杯,闻着香气,慢条斯理的道:“其中,八成为四百石、六百石及千石博士……”
这事情,听上去似乎与如今的石渠阁会议无关。
但董仲舒知道,恰恰相反,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
通过博士官分级制度,当今天子实现了他最大的一个目标——打破权威和学术的垄断!
在从前,汉家博士,地位清贵,尊崇,受天下敬仰!
但现在呢?
长安就有一个笑话:当你站在大街上时,看到儒冠者路过,拿个石头砸过去,十之**,必是博士。
这个笑话虽然夸张了些,但却也不无道理。
当今天子通过不断扩充博士的队伍博士这个头衔烂大街,直接导致了曾经公认的权威和学阀的标志——博士体系的崩溃。
更进一步引发了诸子百家内部的纷争。
在以前,那些小派系,小学派,要是敢唧唧歪歪,一位类似董仲舒或者胡毋生这样的博士站出来,足以一锤定音他们闭嘴!
但现在却不行了。
天下大小学派之中,哪个学派没有博士坐镇?
你是博士,他也是博士。
顶多就是你的级别比他高。
但想要说教或者让他低头屈服,纳头就拜?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正是因此,谷梁、思孟以及重民才得以崛起。
而在以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谷梁?思孟?重民?算那根葱?也敢与我口画圣贤之行?谈论义利之争?
思想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但现在,人家不仅仅可以与董子、胡子谈论圣贤之行,口画天下大事,更可以据理力争,打着先贤的旗,指点江山。
更有人就借着喷人和攻仵其他学派而崛起。
譬如,荀子学派,就是如此,从一个最初不过百来人的小学派,发展壮大,如今已经称有门徒两千,贤达三十六,影响力在燕赵地区甚至盖过了公羊派!
而博士官的泛滥,在如今石渠阁会议即将举行的当口,也就立刻成关键。
因为,可以肯定一点——石渠阁之中,非博士,休想在其中占据一个位置。
甚至即使是博士官,若没有关系和门路或者足够大的名声,也是挤不进去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石渠阁地方狭小。
主体建筑就是汉家皇室档案馆和太史令的门署。
这两个地方,向来是禁地。
特别是太史令门署,别说诸子百家了,便是天子,恐怕也进不去!
进去了,就是当面打史家的脸。
更会将自己摆到如同赵盾一样的尴尬位置——您是想篡改史书呢?还是想掩盖什么呢?
如今的太史公司马谈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但人都知道,一旦有人想要强闯太史令门署,那他必然宁死不屈。
即使是死了,他的继任者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在青史之上留下:某某乱其史的备注。
所以,实际上可供作为会场的地方,就是石渠阁前殿以及周围的广场。
大概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五百人。
而考虑到安保以及天子的尊严汉家的脸面,实际上能塞四百人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天子及其扈从,还有文武百官,列侯外戚,肯定至少占走一百个席位!
留下的三百席里,黄老和墨家,至少也要占走一百席!
这是不用去想的。
黄老学是东宫两位太后都非常尊崇的学问,特别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据说这些年就一直邀请黄生等黄老学巨头入宫讲学。
至于墨家?
有着天子撑腰,基本上可以确保拥有足够多的席位。
那么剩下的位置,就只有两百席。
这两百席,对于现在的天下诸子百家来说,只能用僧多粥少来形容。
旁的不说,儒法两派,如今加起来就拥有门徒弟子接近二十万之众。
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上百之多!
单单是儒法,两百席就根本无法满足。
更别提,现在,安东有杂家崛起,燕赵之中有纵横家的传人开山立学,武苑之中,兵家的思想也渐渐复苏,已经有不止一位将军,转向了纯战术理论的研究方向。
譬如,弓高候韩颓当,曲周候郦寄还有俞候栾布。
这些大人物,这辈子该捞的荣誉和功勋也都捞的差不多了。
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留下著作,留下自己在历史上的印记。
另外,农家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别看农家现在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实则,他们的力量和影响力,伴随着元德以来的开疆拓土以及新工具和新耕作技术的推广,遍及天下郡县。
在如今的汉室,有些地方可能没有儒家,有些地方可能没有法家,有些地方甚至还可能没有黄老派的踪迹。
但是,当地必定有农稷官!
而农稷官,就是农家子弟!
这些人,平时隐蔽在汉室庞大的官僚体系,依托着墨家、法家、黄老派甚至儒家的遮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一如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谁敢忽视他们的影响力?
旁的不说,现在的大农丞商容,就是一个已经被证实的,纯粹的农家传人。
与农家比,即使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公羊派,其实也不够看。
好在,农家素来与世无争,其宗旨和思想,也只是希望多推广农业技术,多打粮食,从而实现民富国强。
所以,无论是谁上台,农家都会与之合作。
而农家本身,其实没有想要执政的意愿。
他们的定位,更多的是辅佐当政者,完成相关的政策和技术的推广普及。
别说是黄老派和法家了,就是儒家上台,农家也可以被收编和合作的对象。
但,除了农家之外,其他学派都是竞争者,都是敌人!
即使是同为儒家的某些派系。
譬如说,公羊的死敌谷梁!
还有那个到处喷人,自我宣扬自己才是孔子的正统嫡系,其他派系都是歪曲孔子思想的荀子学派。
董仲舒只是跟胡毋生对视一眼,两人甚至没有说话,就已经达成共识了——别人可以不管,谷梁派和荀子学派,必须要狠狠的教训!
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世界,究竟谁才是大佬,他们应该听谁的!
更让天下人知道,谷梁和荀子,是旁门左道,学不得!(。)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节 合纵 3()
邯郸的二月,微微有些寒冷。
朱文站在邯郸城头,眺望这飞廉之土注1。
朱文出生于明门。
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君朱建。
朱建生时,曾经做过英布的谋主,力主不要反叛汉室。
后来英布覆灭,朱建来到长安,在吕后时期,曾经显赫一时。
因为,他的谋主变成了辟阳侯申食其!
当年,朱建之母去世,辟阳侯申食其被6贾说服,往税一百金注2,由此使得其他贵族列侯往税五百金。
朱建受此大恩,于是知恩图报,在申食其被惠帝逮住小辫子要处死的,连吕后都不敢出手援救注3。
结果是朱建出手,出钱买通和说通了惠帝的宠臣闳籍孺,这才让申食其死里逃生。
从此之后,申食其就将朱建引为心腹,几乎事事听从。
但,可惜,此后风云突变。
吕后驾崩后,原本如日中天的吕氏外戚一夕覆灭,诸侯大臣共迎太宗自代国入主宗庙。
秋后算账的时间来了。
哪怕是申食其听从朱建之谋,闭门不出,谨小慎微,但也依旧难逃淮南厉王的一锤之击!
而作为淮南厉王的长兄,太宗皇帝在淮南厉王锤杀申食其后,非但没有追究他的罪过,反而为他擦,下令官吏逮捕辟阳侯的家臣和客人,其中就包括了朱建。
在逮捕的官吏上门之前,朱建就选择自杀,以避免祸及家人。
而朱文,是朱建晚年所生的儿子。
今年才四十岁,正是一个学者最鼎盛和精力最强盛的时期。
“吾闻长安天子欲于石渠阁,召集天下诸子百家,共论国事……”朱文对着站在城头一角的一位贵族说道:“君为谷梁之长者,不知可有谋划?”
那人微微一笑,抚着髯须说道:“朱子急躁了?”
朱文却是垂头一笑,他如何不急?
自古以来,天子就是万物之主宰,万事之仲裁者。
而如今,无论是他所在荀子学派,还是对方的谷梁学派,其实,都非官方的经传。
以至于,历次考举,涉及到的荀子学派和谷梁的题目,都少之又少。
甚至有时候根本没有!
这就是话语权缺失带来的弊端。
而如今天子要召开石渠阁会议,与诸子百家共商国事。
只要不傻的人,基本都可以判定——这次,肯定会涉及诸子百家都共同关心和相互争论的许多问题。
譬如说义利之争。
譬如说,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甚至于,谁才是正统,谁是旁系,谁又是异端邪说这样关系着学派生死存亡的问题!
谁敢不重视?谁又不忐忑?
本来,朱文和他的荀子学派,是看不上谷梁派的。
觉得谷梁太过娘娘腔。
然而,现在公羊派如日中天,几乎主宰了儒门的沉浮。
倘若大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