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第9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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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八十万矣!”刘彻袖着手笑道:“卿可知如今地方百里,提封九万顷,除山泽居邑,为粟几何?”
对付大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甩数据。
这些年下来,刘彻已经有一条与大臣斗争的经验了。
这条经验就是——他跟你说法律,你与他讲道德,他与你讲道德,你与他讲政治,他与你讲政治,你跟他说传统,他与你说传统,那你就与他谈先贤,他跟你说先贤,那你就与他说说现实,说说实际。
总之,就是耍无赖。
当然是有道理的耍无赖。
而大臣们,受限于得到的信息和情报以及量和眼光。
永远都无法斗过拥有绣衣卫,宅在未央宫也可知天下事。
同时背靠着石渠阁浩瀚藏书和茂陵图书馆数不清的藏书,诸子百家,尽在掌握的他。
只能说,大臣们斗不过他,不是没能力,实在是非战之罪!
当然,要是出现一个贾谊贾长沙那样的bug。
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整个汉室迄今,也就一个位贾谊贾长沙。
果不其然,张寄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这也不能怪他,他是御史中丞,管的是制度、礼仪、法律和地方不法。
地方的土地亩产和其他经济数据不归他管,也轮不到他管。
但,有一点,张寄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如今,关中地方亩产平均是小麦三石半,粟米三石。
而当年李悝之时,亩产多少?
李悝说的很仔细——一石半!
即使魏国的度量衡与今日的汉室度量衡不同,田亩大小不一。
但这暴露出来的粮食产量增加,还是让人咋舌!
不过,张寄自也不是如此轻易就可被说服的。
工匠什么的?
在他印象里,就是一群肌肉男,成天待在工坊的火炉前,挥汗如雨。
如何可以为官,可以出入官衙,与士大夫们称兄道弟?
这样的情况,想想都已经很恶心了!
所以,他拜道:“臣亦知今日之社稷、民生,多赖匠人之力,亦无贬低轻视匠人之意……只是,夫匠人,粗鄙无文,有辱斯文,陛下若欲嘉之,可赐其钱帛、爵位、女子、屋宅,如少府前故事,何必以官爵酬之!官爵!国家名器也,天下之重,不可轻授!”
这也是现在大部分士大夫的观感。
他们倒不是真的讨厌工匠,不喜欢工匠。
事实上在现在,大家都清楚,工匠地位的稳步提升,是无法阻拦的。
而少府之中,也早有对大匠和名匠的赏赐之法。
爵位、土地、妹子、钱帛,天子都拿出来赏赐了。
甚至还曾经赐予过一位名为张奉的匠人为‘安陵君’,特许其为大夫。
而在汉室历史上,也曾经册封过阳成疾这样的木匠为列侯。
而在如今,天子的意志也确实是文武百官们无法阻拦的。
当今天子甚至已经具备了完全甩开朝堂,自己单干的力量和底气。
真要跟皇帝顶牛,吃亏的肯定是士大夫,不会是皇帝!
但是……
这让匠人为官,却是他们极其不愿面对的事情。
不是匠人为官不好,事实上,汉室历史上,别说工匠了,就是贩夫走卒,屠狗之辈,也曾经笑傲朝堂。
开国元勋们,就没几个好出身的。
然而,匠人一旦明确可以为官,拥有了稳定的可见的官场的途径。
那么,立刻就会引连锁反应,更会动摇许多学派的根基。
原因很简单——假如技术水平好也可以做官,那为什么一定要去读书?
更的是——读书是一种赌博,而且非小康之家不可以承受。
但工匠……
就特么是一无的泥腿子,只要肯吃苦,也可以学到本事。
尤为的是——即使不能做官,学到的手艺也肯定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这就太不公平了。
读书人辛辛苦苦,含辛茹苦,寒窗数年,数不清的砸下来,也不一定能当官。
但隔壁家本来是个佃户的张二蛋家的小子,从小粗鄙,大字不识,但就跟着村里的铁匠学了几年打铁,然后因为打铁很出色,技术高,所以被选为官员。
这让读书人们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跟吃了翔一样恶心!(。)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节 讲道理 3()
士大夫们的观感,刘彻当然也清楚一些。
事实上,别说是现在了,就是两千年后,地铁之上,也常常有做作的低素质人,瞧不起那些扛着工具,满身灰尘的农民工。
至于如今,人与人之间的阶级明确,等级森严。
事实上,汉语之中,阶级这个词汇,已经出现。
而将它系统的阐述和运用的人叫贾谊。
贾谊目前在世的诗赋文章之中,就有一篇文章,名为《阶级》。
在那篇文章之中,贾谊第一个系统性的提出了阶级的概念,所谓——人主之尊,辟无异堂陛。陛九级者,堂高大几六尺矣。若堂无陛级者,堂高殆不过尺矣。天子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此其辟也。
而目前汉室的潜规则——将相不辱之制,就是依据阶级论的论调而衍生出来的政策。
目的,贾谊也早就说的清清楚楚: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尔,贱人安宜得此而顿辱之哉。
这句话的意思,很浅显。
其实就是在说:庙堂之上的大人物们犯罪,皇帝可以斥责,可以罢免,可以赐死。
但不能下狱,更不能让狱卒鞭笞和羞辱他们。
尤其不能公开的侮辱他们的人格和尊严。
一旦让百姓知道,那些庙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其实也是在皮鞭之下瑟瑟抖,在三尺之中困顿。
跟他们一般柔弱无力。
甚至于让百姓知道,那些高居庙堂的肉食者。
其实都是蠢货,都是蠹虫。
那么,他们必然会生出——这些蠢货,哥比他们聪明的想法。
而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叫项羽。
吾可取而代之!
若天下人人尽项羽,这大汉帝国,吃枣药丸!
连贾谊这样的大文豪,都是如此想法。
剩下的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彻拿着眼睛,看着这庙堂之上,一个个衣冠盛装,一位位功臣名士。
他们……
跟贾谊的想法是相同的。
泥腿子也配姓赵?呵呵……
但是……
好在,这里是中国。
不是欧6,等级天成,神授爵位。
也不是三哥家,婆罗门永远是婆罗门……
这里是中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中国。
满朝大臣,往上数五代,特么就没有一个不是泥腿子的!包括刘彻!
在中国社会,虽然等级森严,秩序井然。
但是,这并非一成不变,也并非永恒。
事实上,上下的等级,在如今是可以轻易逾越的。
读书、入伍,乃至于做事,都可以让一个一文不名的泥腿子,爬到帝国金字塔的顶端,执掌国家大权,口衔律法,杀生予夺!
在中国,舜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又有商君起于士,白起奋于行伍之中,陈胜吴广在刑徒之列,项羽刘邦,起于微末之中。
英雄,不问出生!
人才,可以从行业之中杀出来!
只要有能力,别说是一个工匠了。
贩夫走卒当丞相,屠狗之辈为大将军,刀笔之吏,制定法律制度。
这些事情都已经生过。
并且在未来还将不断上演。
所以,此事还有得谈。
刘彻踱着步子,向前一步,问道:“卿以为工匠之中无大才乎?”
“鲁班之后,臣不闻有匠人能称之曰贤!”张寄硬着头皮道。
刘彻闻言笑了起来。
工匠中没有读书人?
只能说,这位御史中丞,真是图样图森破!
当然,张寄也不能说错。
毕竟,工匠在世人印象中是靠体力和经验、技术吃饭的。
只是……
刘彻叹了口气,望向太史令司马谈,问道:“太史公,卿觉得,御史中丞说的对吗?”
论起对于底层百姓的同情以及对于百工诸业的尊重,无人能出司马谈之右。
只是,司马谈身为太史令,不适合掺和到政治的纷争之中。
史官,应该客观中立。
而一旦参与其中,客观中立就立刻丢失。
所以,司马谈闻言,只是微微恭身,道:“臣史官,史官不议朝政!”
但刘彻真正的目标不是他。
而是司马谈身后的司马季主。
“司马先生……”刘彻望着司马季主,问道:“公以为,御史中丞所言可对?”
司马季主闻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刘彻微微恭身,拜道:“臣以为大缪!”
他弹力弹自己的衣袖:“老朽亦为百工之属……”
这位汉室日者,天下公认的《易》学大师,兼任神棍界总瓢把子。
是一个性格乖张而且嘴巴从不留情的主。
想当年,贾谊贾长沙拜会这位日者,结果被他从上到下,喷了个体无完肤,临出门还‘芒乎失色,怅然噤口不能言。’
而在司马季主心里,他一直是觉得满朝文武,都是垃圾!
正如他当年对贾谊所说: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皇不与燕雀为群!
用句后世的话就是:不要误会,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而他确实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资本。
满朝文武,上下大臣,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是晚辈!
在北平文候张苍故去之后,当世就只有楚国的申公和济南的伏生,还有雒阳的鸣雌亭侯许负能与他平辈论交。
其他人……
是龙给他盘着,是虎给他蹲下!
他这样的人,本来就当是历史长河之中一颗划过的流星。
但,现在,司马季主被刘彻拿着天官书和律书的编纂事业给吊起来了。
司马季主虽然不爱名利,也无意官爵。
但他这样的人,却必然逃不开‘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的诱惑。
如今,司马季主起身而出。
张寄顿时就有些口不能言了。
谁敢与这位打嘴炮?
满朝上下,恐怕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贾谊贾长沙称嘴炮无双,斗遍天下。
还不是在这位面前乖乖俯称臣?
贾长沙都不是对手,谁又是对手?
仅仅是接触这位‘日者’的双眸,张寄就感觉有些背脊凉,菊花微痒。
而司马季主,却根本没有将张寄这个晚辈后学瞧在眼里。
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也不值得他用什么力气。
他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平淡的道:“吾卜者也,卜者,百工之杂业也……”
然后他才拿眼,看了看左右,问道:“谁愿来与老朽一辩?”
当世之中,除非苏秦张仪复生,范睢陈轸并起,不然他司马季主还真不怕谁!
论起谈玄论道。
谁敢跟他来较量!?
当世的《易》学家们,不是他的徒子徒孙,就是曾经在他门下听讲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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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其他人看来,司马季主的出现他们浑身难受。
这太欺负人了!
差不多就是小学生们在上数学课,正在挠头搔,纠结于十三乘十三该怎么计算的时候。
忽然,教室里来了一个高中生。
这个高中生还恬不知耻的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微积分的题目。
麻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即使是地位崇高的特进元老们,也是人人面面相觑。
万石君石奋,甚至将脖子都缩起来了。
司马季主,就像长坂坡前的张翼德。
让人根本不敢接招!
但,司马季主并非孤军作战。
在殿中一侧,特进元老的行列之中,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章武侯窦广国,此刻也站了出来,对着刘彻微微恭身,道:“陛下,老臣近年来潜修歧黄之术,也算是百工之人,若有人质疑百工不能为官,臣愿与他分说分说……”
说着,这位汉室的传奇人物,当年差点死在黑煤窑里的穷小子,窦太后的胞弟,露出了他那口残缺不全的牙齿,面带笑容的说道:“老臣出生卑贱,臣先父当年,曾经也不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