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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美人有所思-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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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酉年科考舞弊案,若非相爷甘冒风险、明察秋毫,当时被人换了卷子的在下早已回乡种田;又如何还能在京城安身?!”

    “庚申年黄河大涝,沿岸城镇十室九空,死伤无数,唯独相爷治下杞县,因提前筑坝;又及早安排百姓撤离;数十万百姓方才得以保全性命!”

    “丙子年;山西大旱,朝廷赈灾粮未及送达;时任山西知府的相爷捐尽家产;又为百姓强迫大户开仓放粮;与百姓同食稀粥;一月时间形销骨立,赈灾粮送达之时,相爷便倒在了病床上!”

    “这些事,你们都忘了么?!“

    年轻士子双目通红,目眦欲裂,破了音的嗓子如同火烧过般,嘶哑地让人不忍卒听,却又忍不住从心底漫溢出一股悲凉。

    “相爷过往做了什么,天地可鉴,百姓的双眼双耳可鉴,难道比不过计贼随口安给相爷的那些莫须有罪名?!”

    下方人群涌涌喧哗起来。

    “对,绝对是陷害!相爷为人众所周知,什么贪污索贿、什么结党营私,帽子扣地那么大,我看分明是做贼心虚!”

    “对,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相爷是难得的好官!”

    “我作证!我就是杞县人!当年相爷在我们杞县,不仅发洪水时救了我们全县人的性命,那几年我们那儿几乎夜不闭户,平日有什么冤屈也尽管去喊冤,相爷从不偏袒恶人,也从不冤枉好人,现在我们那儿还有老人天天念叨着相爷呢!”

    百姓是最健忘的,百姓也是最长情的,只要真真切切地为他们做事,打动了他们的心,他们就会记得你的好,让你名扬千古,世代被传颂。

    在年轻士子的鼓动下,下方的人群纷纷鼓噪起来,气氛越来越热烈。

    年轻士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在这样和谐的音律里,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可是禁卫军不是说十日后刑部公开审理么?若真是纯属捏造,也不敢这么大胆吧?空穴才能来风,我倒觉得,崔相未必清白”

    自然,这样的话一说出,便被人横眉怒目地反驳,传到年轻士子耳里,更是叫他脸色因为愤怒而更加涨红。

    他大声怒喝:“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听风便是雨的人!才有忠臣良将遭受冤屈,才有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其余人一听,更是跟随年轻士子一起指责那人。

    那惹了众怒的人缩缩脖子,争辩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有没有罪,等十日后的判决不就得了?反正是公开审理,若崔相真的无罪,我们自然也有眼去分辨!”

    年轻士子一愣,旋即怒道:“好,等就等!到时咱们就用眼看,用耳听,看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旋即又道:“可如今相爷被困刑部大牢,谁知道那奸贼会暗地里给相爷使什么招数?若是暗害了相爷,抑或屈打成招呢?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以上达民意,让刑部、让陛下和太后,都听到百姓的声音,以免计都那奸贼暗中作祟!”

    年轻士子挥舞着拳头,额头上血染的布巾剧烈地摇晃着,鼓动地下方群情激动,纷纷誓言要签万言书,要去刑部静坐等等。

    当然也有惧怕惹祸上身的,然而那样的人,早在一开始士子公然骂太师“奸贼”时便已经溜走,如今留下的,莫不对崔相心怀感激和爱戴。

    而这样的情景,并不止发生在这一处。

    在民间,在士林,在朝堂,崔相便仿佛一尊所有人崇敬爱戴的金身佛像,信徒无数,如今陡然被无缘无故地砸碎,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信仰的力量甚至让人们忘却了强权的恐惧,百姓签下万言书,士子准备好去刑部大门前静坐抗议,当朝乃至已经致仕的官员四处疏通关系为崔相打点求情

    他身在囹圄,影响却未因此而消散,反而如一张网,牵动着大牢外的无数势力。

    ***

    街角被这激动的人群堵住,而在街角垂直相交的两条路上,却有两处人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背向刑部大牢的方向,计玄远远地望着相府前那激动的人群,不无庆幸地低声道:“崔相的威望,还真是大地可怕”

    幸好,义父占得先手,将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先制住了。

    阿朗也望着那里,目光有些茫然。

    崔相是那样一个人么?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将那样一个人人爱戴的好官送进了大牢?

    “八弟?”疑惑的问声。

    阿朗抬头,转眼间,目光里赫然已经没有茫然。

    “大哥。“他声音平稳,”那些人不用管么?“他指着那群情激动的人群。

    计玄轻轻一笑,“管,当然要管,如此当众辱骂当朝太师,这可是重罪!接崔小姐前,顺手收拾些小杂碎也不错。“

    阿朗点点头,说了声“好“,旋即一夹马腹,冲向人群。

    他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只要朝着目标前进就是,别的——又与他何干。

    ***

    去往刑部大牢的方向,方朝清与崔珍娘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咱们就用眼看,用耳听,看到底谁是忠,谁是奸!”即便距离甚远,年轻士子振聋发聩般的嘶吼仍旧清晰地传到他们的耳中。

    崔珍娘被反剪了双手,麻绳捆身坐在马车上。

    哭哭啼啼的仆人们,则是被捆了手,一根麻绳串蚂蚱似的串在马车后头。

    唯有方朝清,被格外地优待,身上没有任何绑缚,还坐在最前头的马车上。

    因为崔珍娘是“疑犯“崔相之女,且有份参与谋害方尚书嫡子之事,而方朝清,却是受害人的亲人。

    也是因此,此时的崔珍娘还能有马车可坐。

    从城门押送到刑部,本该畅通无阻的路程,却遇到民众堵了道路,还是为崔相伸冤的民众。

    那自觉立了大功,也坐上马车押送崔珍娘的城门吏脸色不由有些不好看。

    崔珍娘却神色平静,甚至露出了点笑意。

    她看向另一辆马车上的方朝清。从城门被抓到现在,匆忙地像一场梦,她没有争辩,这也不是争辩的时机,方朝清没有反抗,他也无从反抗。

    这不是交流的时机。

    然而,她被匆匆押上马车被赶往刑部时,他跟了上来。

    思及此处,崔珍娘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一些,映着她丑陋的脸和此时的处境,这笑便显得格外突兀。

    城门吏看了她一眼,奇怪她还能笑出来。

    崔珍娘看不到城门吏的表情,她只看着方朝清。

    “清郎,你看,百姓有眼。“

    她想伸手去指前方为崔相喊冤的人群,然而手被捆住,于是只能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方朝清去看。

    方朝清神色木然,没有回话。

    崔珍娘的神色便暗了下去:“清郎你还是不信我?“

    方朝清看向她,眼神平静地可怕。

    “珍娘,我也有眼,有耳。“

    崔珍娘神色哀戚:“可有时候,眼见耳听,或许也并非全部都是真实。”

    方朝清颔首:“所以,我等着你说。”

    崔珍娘笑了,重重点头。

    前方突然传来喧哗。

    鲜衣怒马的禁卫军突然出现在街角,将聚集的人群立即惊地四散,当然也有骨气铮铮,至此也不逃跑的,见禁卫军来了还为崔相喊冤,更甚者,还有大胆地唾骂禁卫军是太师走狗的。

    而那为首的禁卫军也不啰嗦,直接将叫嚣的几个人拿下,原因是毁谤当朝官员。

    而对那些只是替崔相喊冤的人,却并未捉拿。

    “十日后刑部公开审理崔相一案,是非曲直,届时自有定论,在此之前,任何因此而毁谤辱骂太师之人,皆严惩不贷!“

    一个冷淡而清朗的声音扬起,不威吓,不软弱,平铺直叙仿佛只是陈述事实,伴随着禁卫军只捉辱骂太师者而毫不为难为太师含冤者的行为,便叫许多人停下了奔逃的脚步,甚而有人心中生了疑。

    “是啊,既然禁卫军都说了十日后公开审理,那再等十日又如何?“

    “我现在倒有些怀疑崔相是否真的清白了“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远远近近地响起。

    押送马车上的城门吏脸上也扬起笑:“我就说嘛,都证据确凿了,这一帮愚民还非不信!世上哪来那么完美无缺的人?太师既然敢公开审理,自然是因为崔相必定干了坏事!“

    崔珍娘一直平静的脸色为之一白。

    而方朝清的目光亦变得幽深。

    他看向街角处说出这句话的身影。

    骑在马上的少年身影颀长,鲜红的衣衫随风猎猎作响,背脊挺直犹如苍松劲柏。

    然而,却莫名地有些熟悉。

    眼前前方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城门吏忙催促着叫车夫赶车上前。

    也不过百来米,转眼便到。

    “大人!“城门吏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谄媚地朝那马上的少年邀功,”这便是崔相之女崔珍娘!小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马上的少年转头看过来。

    清秀的脸庞上,两道狰狞刀疤格外醒目。

    方朝清目光微闪,半晌,喉间才逸出一声叹息。

    “阿朗啊“

第95章 过关() 
刑部大牢很快便到了。

    鲜红箭衣的少年一言不发;将崔珍娘押送至暂时收容疑犯的牢房,却并未反对方朝清跟来;甚至在方朝清道出崔珍娘重病在身;不堪牢狱之苦时,特意给崔珍娘安排了一间较为安静整洁的牢房;牢房里床铺被褥俱全,比之一般牢房要好上许多。

    面对计玄疑问的眼神;他也未加解释。

    方朝清向他道谢,他只点点头。

    然后便离去,放任夫妻两人独处。

    少年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本就安静的牢房顿时更加寂静。虽然还是白天,然而没有窗户的大牢深处是暗无天日的;好在这间牢房里还有一盏油灯,摇曳着发出昏黄的微末光线,将屋中两个人的脸庞都映地好像蜡油捏成的一般,闪着朦胧的光晕。

    牢房内自然没有桌椅,方朝清便只能站着;而崔珍娘坐在唯一一张床上;身体因为长途跋涉和方才的惊乱已经疲惫不堪;此时便斜靠在了墙壁上,墙壁阴冷潮湿;那冷意透过单薄的春衫;侵入她的皮肉骨髓;叫她灵魂都为之寒颤。

    ——也叫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所以她没有动;依旧倚在那里,抬头看向方朝清。

    方朝清也正看着她,秀雅温润的脸庞被烛光映地更如白玉一般,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脸上也没有怒色和焦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是的,从城门口被陡然喊出那样不堪的事之后,他只在最初怔愣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城门吏并非随口唬人,而是真要捉拿她,而他又无法阻拦后,便几乎一直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她来到这里,且还处处顾念着她的身体。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仍旧是那么温柔啊。

    崔珍娘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可这温柔,却不代表他相信她。

    他只是不偏信旁人的话,却不代表她说什么就相信什么,他只是——给她一个自我辩驳的机会。

    所以,她抬头看他,眼神平静,裂成三瓣的嘴微微张合,极其温柔地唤了一声:“清郎。”

    方朝清的目光便对上她的眼睛。

    崔珍娘眼角漫溢出难过至极的笑容,明明在笑,却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那兔子一样的嘴唇再次微微翕动:

    “我的确——派了人刺杀方朝元。”

    油灯的火焰陡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方朝清面容一滞。

    崔珍娘扬起脸,将那张脸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地暴露在火光之中:“因为我恨他啊。从他来到我们家,从他当众说出那些话之后,我就开始恨他,真的很恨、很恨,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方朝清愣住,似乎没有想到她这个答案,却又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对这个答案又不意外。

    崔珍娘脸上的笑容更大,也更哀伤。

    “清郎,你失望么?在你面前装出柔弱善良的模样,内里却是个这样记仇又狠毒的女人,只因为一个‘孩子’——在你心里,他还是孩子吧——一个孩子口无遮拦地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我就要置他于死地,简直太狠毒了,太残忍了,是么?你一定很后悔娶了我这么个狠毒的女人吧也很庆幸,终于看清我的真面目吧你、要休了我吧”

    她说着说着,酸痛的眼眶里便滚下泪来,后背处墙壁的阴冷愈发侵入骨髓,可她全然不管。

    身体再冷再痛,又怎么比得上从小被人当作垃圾、妖怪一样辱骂侮辱,又怎么比得上——明明有着喜欢之极的人,却完全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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