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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流水迢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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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查案自是应当,但此事关系到桓国使臣,其副使雷渊又得逃火灾,只怕会要求全程参与查案过程。需得委派一名镇得住桓国使臣的人主持查案才行。”

    庄王此话一出,众人皆望向裴琰。大殿之中,若说有谁能镇得住桓国使臣,便非他莫属。

    众人对前年与桓国一战,裴琰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人头,长风骑横扫三州,败桓国右军于成郡一带记忆犹新,若非此战得胜,只怕桓国不会轻易答应与华朝进行和谈。

    裴琰心中也有打算,使臣馆失火,金右郎葬身火海,让他措手不及,他更隐隐觉得,这背后的浑水深不可测。现如今,唯有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桓国一个交代,然后重启和谈,方是上策。

    念及此,裴琰踏前一步:“臣愿主持此次查案,定要将使臣馆失火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裴卿主持查案,其余各部官吏需得从旁协助,不得懈怠或推捼。”

    众臣俯身齐声应旨。庄王又道:“那先前议的调兵一事―――”

    皇帝站起身来:“就依裴卿先前所言,其余不动,将原郓州三处的人马往西北一带调动,军中副将升为大将,严防桓国来袭。”

    庄王还待再说,皇帝道:“朕乏了,都散了吧,依今日所议,各自做好各自己的份内事。”

    出得延晖殿,已是破晓时分,曙光初露,晨风带寒。

    裴琰惦着一事,匆匆出了乾清门。静王由后赶了上来,边行边道:“少君可是揽了个火炉子。”

    裴琰脚步不停:“没办法的事情,只能见招接招,回头我再查查姜远的底。”

    说完他拱拱手:“王爷,我得去找一个人,先告辞。”说着跃身上马,一路驰回相府。

    裴阳一直在相府门前等候,见裴琰回来,迎上前道:“相爷,夫人让您即刻过去一趟。”

    裴琰一怔,只得往蝶园行去,边走边道:“你赶快派人去西园,跟子明说一声,让他今日不要去方书处,我找他有急事,回头就过去。你再派人替他去方书处告假三日。”

    裴琰步入蝶园,见裴夫人正蹲在园子里摆弄盆景,手中还握着剪子,忙上前行礼道:“母亲起得这么早?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

    裴夫人并不抬头,用心修着那盆景,过得片刻方道:“你叔父那边来信了。”

    裴琰一愣,垂下头去。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你得加紧进行才是。”

    裴琰轻声道:“是,孩儿已将子明安排进了方书处,等过段时日,便可进行此事。”

    裴夫人剪去盆景上一根岔枝,道:“崔亮这个人,你也放了两年了,该是用他的时候,不要太过心软。”

    “是,孩儿已找到他的弱点,他既已答应我入了方书处,应当会听我吩咐行事的。”

    “那就好。”裴夫人又转到一盆秋海棠前,摇了摇头:“你看,稍不注意,这便长虫了。你看该如何是好?”

    裴琰不敢接话,裴夫人已将那秋海棠的繁枝纷纷剪去,道:“这枝叶太繁盛了,便又招蚁,又引虫,索性剪了,倒是干净。”

    她直起身来,裴琰忙上前接过剪子,裴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有些事,你不要问我,我也不会说。你就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该为你做的,都已经尽力了。你只记住一点,圣上当年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登大宝,又能坐稳这个皇位二十余年,自有他的道理,你谨记此点就是。”

    裴琰微笑道:“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你事多,去忙吧。”裴夫人往屋内行去。

    裴琰将她扶上台阶,道:“孩儿告退。”

    他刚迈步,裴夫人又道:“慢着。”

    裴琰转过身,裴夫人俯视着他,平静道:“漱云那丫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要撵她出慎园?”

    裴琰低头答道:“孩儿不敢。”

    “你前几年在军中,不想过早娶妻纳妾,我由着你,现如今到了京城,各世家小姐,你一一回绝,我也不说什么。你娶正妻一事,可以先缓缓,但漱云是我看中,要收为你的侧室的,她纵是有做错的地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点才是。”

    裴琰默然片刻,道:“孩儿知道了。”

    天蒙蒙亮,江慈便醒转来,由于记挂着崔大哥要入宫应卯,便早早下床,替他准备早点。

    不多时,听得崔亮起来洗漱,又听得相府侍从过来说相爷有急事,让崔公子不要去宫中当差,在这西园子等他便是。

    江慈将小米粥熬好,昨夜扭伤的脖颈却是越来越疼,她丢下碗,跑到房中揽镜一照,才发现脖子肿得很大。

    她嘟囔着出了房门,正见崔亮从院中转身。崔亮见她不停揉着脖子,细心看了两眼,道:“小慈,你脖子是不是扭了?”

    江慈歪着头道:“是啊,昨夜扭的,我还以为没多大问题,今早一起来,就成这样了。”

    崔亮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瞧瞧。”

    江慈知他医术高明,忙奔了过去,坐于竹凳上。崔亮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可伤了筋了,怎么会扭得这么厉害?”

    江慈笑道:“被一只野猫给吓了一跳,就扭着了。”

    崔亮失笑:“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怎么就被一只猫给吓着了?!”

    江慈歪着头道:“你不知道,那猫很吓人的,长倒是长得挺漂亮,但猫爪锋利得很,动不动就会抓伤人。”

    崔亮步到房中,拿了一个瓷瓶出来,在江慈身后迟疑了片刻,终开口道:“小慈,我给你搽点草药。”

    江慈笑道:“好。”

    “小慈,我得帮你先揉揉,再扳一下脖子才行。”

    “好,崔大哥快帮我揉揉,我可疼得不行了。”

    崔亮见她毫无察觉,也知她天真烂漫,于男女之防不放于心上,心中暗叹,将草药汗倒于手心,又将手覆在江慈的后颈处,轻轻搓揉着。

    江慈觉崔亮的手心传来一阵阵清凉之意,那搓揉的手法又十分娴熟,片刻后便觉疼痛减轻,被揉搓的地方更是酥酥麻麻,极为舒坦。

    她心里高兴,笑道:“崔大哥,你医术真好,为什么不自己开个药堂,悬壶济世?”

    崔亮刚要开口,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崔亮忙停住手中动作,俯身道:“怎么了?是不是揉得太重?”

    江慈抬头笑道:“不是,挺好的,是我自己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此时崔亮俯身低头,江慈仰头,两人面容隔得极近,近得可以互相在对方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崔亮的手还停在江慈的颈中,触手处细腻柔滑,眼前的双眸乌黑清亮,笑容纯真明媚,他心情渐渐复杂莫名。

    江慈却未察觉什么,犹仰头笑道:“快揉啊,崔大哥。”

    崔亮回过神,正要说话,裴琰微笑着步入园中。

第19章 十九、有司必慎() 
崔亮听得脚步声响,转过头,笑道:“相爷来了!”

    裴琰目光停在崔亮的手上,崔亮慌不迭地从江慈后颈之中将手拿开,笑容也有些尴尬与慌乱。

    江慈侧头看了裴琰一眼,默然往屋内行去,崔亮忙唤住她,将手中药瓶丢过:“你记住一天搽三次。”

    裴琰微笑着走了过来:“江姑娘脖子怎么了?”

    江慈顿住脚步,转头气鼓鼓道:“昨夜被一只醉酒的野猫吓了一跳,扭着了,多谢相爷关心。”她话到中途,想起裴琰昨夜醉酒后的失态模样,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怜悯之意,话音也逐渐低落,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步入房中,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裴琰昨夜只顾虑到不让明月教主趁机杀人灭口,又想着江慈是个半死之人,不虞泄密,这才将她带在身边。不料自己竟一时醉酒失控,心中有些后悔,面上却仍是笑着转向崔亮:“子明,这回你得帮我个忙才是。”

    崔亮一怔,道:“相爷可是要我帮你查勘火场?”

    “正是。我刚从宫中出来,圣上已命我主持此次查案,桓国使臣金右郎困在火场,没有逃出来,为两国关系着想,得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不可。”裴琰诚声道。

    崔亮垂下头:“相爷,我不能违背我师父的遗命,他虽传了我洗冤之术,却不准我为刑司效力,这―――”

    裴琰道:“我知道子明有难处,但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并非一般的刑司案件,关系到两国的黎民百姓,一个不慎,便会重起战火。尊师若仍在世,也不会责怪子明的。”

    崔亮默然不语,裴琰又道:“刑部那一窝子全是庄王的人,你也知,那里面水深的很,即使是全国最有名的刑吏和仵作,我也放心不下。子明就帮我这一次,也当是为社稷,为百姓尽一回心力。”说着便抱拳作揖。

    崔亮忙搭住裴琰之手,迟疑道:“相爷,并非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师父遗命―――”

    江慈在房中坐了片刻,想起灶上还熬着粥,忙又出来。崔亮见她出来,笑道:“还疼吗?”

    裴琰忽道:“江姑娘,你去扮成小厮,先随我去使臣馆,再去见几个人。”

    江慈一愣,醒悟过来,大闸蟹怕是要带自己去辨认昨夜未曾出席寿宴的官员。她转身进房,将眉毛画粗,仍将昨夜苏婆婆替自己贴的假痣贴上,换了小厮装扮出来。

    崔亮见她的黑巾戴得有些歪,遮了半边脸,笑道:“小慈你过来。”

    江慈奔到他身边,崔亮替她将黑巾系正,踌躇片刻,转头道:“相爷,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裴琰喜道:“子明果然深明大义。”

    三人带着长风卫赶到使臣馆,刚上任的禁卫军指挥使姜远及刑部尚书、监察司大夫、各刑吏仵作均已到齐,死里逃生、惊魂甫定的桓国副使雷渊也坐于路口的大椅上喝着定神茶。

    见裴琰赶到,刑部尚书秦阳迎了上来:“相爷。”

    姜远也上来给裴琰见礼,裴琰细心看了他几眼,此人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俊秀,神采奕奕,不愧为世家子弟。

    姜远虽被裴琰锐利的眼神盯着,却从容自如:“相爷,下官刚与范大人办了移交,火场外仍是原来的人看守,也未有人进入火场。”

    裴琰点了点头,转向刑部尚书秦阳道:“开始吧。”

    刑部刑吏和仵作在前,崔亮和江慈紧跟裴琰身边,刑部尚书、监察司大夫及桓国副使殿后,由最初发现失火的马槽所在位置步入已烧得面目全非的使臣馆。

    众人忍着火场的余温和刺鼻的气味,在火场内细细走了一圈,刑吏和仵作们则对馆内所有尸身一一进行检验。崔亮只是立于一旁细看,偶尔戴上鹿皮手套查看尸身及烈火痕迹,并不言语,刑部官吏和监察司大夫们见他是裴相带过来的人,虽不明他具体来历,也未提出异议。

    江慈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火灾现场和这么多尸身,心中惴惴不安,双脚也有些发软,见裴琰与崔亮镇定自若,暗自佩服,却仍控制不住内心的害怕之情,面色渐转苍白。

    正难受时,忽听到裴琰的声音:“现在在火场中的人,有两人是未曾出席昨日寿宴的,你细心听一下,看是不是那人。”

    江慈见旁人毫无反应,裴琰只是嘴唇微动,知他正用“束音成线”吩咐自己,忙微微点头。

    刑部尚书秦阳身后的刑部右侍郎似是有些伤风感冒,又似是被这火场刺鼻的气味熏得难受,咳嗽连连。

    裴琰回头看了他一眼:“陈侍郎可是病了?”

    陈侍郎正为昨日因突发疾病未去给容国夫人祝寿惶恐不安,听言忙道:“是,下官昨日突然头晕,不能行走,今早起来便伤风咳嗽,未能给相爷高堂祝寿,还请相爷―――”

    裴琰摆摆手,继续专注看着诸刑吏细勘慢验。

    待火场查验完毕,各具尸身抬出火场,已是正午时分。

    众人围于从正房抬出的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旁,裴琰转头向桓国副使雷渊道:“雷副使,你可能辨认,此人就是金右郎大人?”

    雷渊面目阴沉,想了片刻,正待摇头,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忽轻声道:“金大人有一个特征。”

    “哦?请说。”

    “金大人前年骑马,曾从马上摔下来过,摔断过右足胫骨,休养了半年方才痊愈。金大人那日和贵国礼部尚书大人闲聊,曾谈起过此事,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刑部刑吏们纷纷蹲于那具尸身旁查看,片刻后一人抬头道:“此人生前确曾断过右足胫骨。”崔亮却轻轻摇了摇头,将死者的右足抬起细看。

    雷渊怒哼一声,拱手道:“裴相爷,我国使团身负重任,千里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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