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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流水迢迢-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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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心中一凛,低头不语。

    裴夫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本已替你铺好了一条路,可你这样一来,倒让皇上更加怀疑你有滔天的野心。唉,那夜倒是我莽撞了。”

    她步到窗前,凝望着满园菊花,默然良久,缓缓道:“唯今之计,你只有离开朝中一段时日才是上策,皇上若是要兵权,你就交出一部分吧。”

    裴琰跪下叩头:“孩儿谢母亲教诲。”

    裴夫人一笑,望向窗外渐黑的夜空,轻叹一声,道:“我估计这几日,皇上布置好了,便会宣你单独面圣,该怎么应对,不用我再多说。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你自己放机灵点就是。”

    裴琰只是叩头,并不说话,裴夫人又道:“你离开朝中之前,先吩咐崔亮把那件事给办了,你给崔亮配了个丫头,是想收他的心吧?听说那丫头厨艺挺不错,让你都不回慎园用餐了,倒是难得。”

    裴琰眉头微蹙,不敢抬头,低声道:“我见子明似是倾心于那丫头,便把她放在西园服侍子明。”

    “是吗?”裴夫人轻声道:“若真是如此,我倒也安心了。”

    裴琰行了一礼,正要退出,裴夫人忽道:“这个月二十五,是黄道吉日,我想替你将漱云收了做偏房,你可有异议?”

    裴琰脚步顿住,良久方轻声道:“孩儿一切听凭母亲做主。”

    这夜的月光,亮得有些骇人,夜雾也浓得有些异样。裴琰长久立于园中,任寒冷的露水爬上双眉,也不曾移动半分。

    漱云握了件披风走到他身边,柔声道:“相爷,夜间风寒露重,添件衣裳吧。”

    裴琰任漱云替自己系上披风,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紧捏住她的右臂。漱云有一瞬间的慌乱,片刻后又慢慢镇定,挂上柔媚的微笑仰头望着裴琰。

    裴琰看得清楚,将她一推,往外便走。漱云跟上几步,见他大步出了慎园,身形摇晃,倒退两步,摸着园中石凳坐落,眼角滑下数滴泪珠。

    裴琰喝住随从,一个人在相府内慢慢走着,待月上中天,才发现已走到了西园门口。值守的长风卫过来向他行礼,他将手微微一摆,轻轻推开西园木门。

    园内,崔亮居住的偏房漆黑一片,似是已经睡下,江慈的厢房倒还透着缕昏暗的烛光。裴琰慢慢走到窗前,透过窗格缝隙向内望去,房中却空无一人。

    他一愣,回头望向崔亮居住的偏房,踏前两步,又停了下来。良久,他猛然转身,却和一人撞了个正着。

    江慈端着盆水,被裴琰这一撞,浑身湿透,怒道:“相爷,深更半夜的,你游魂啊?!”

    裴琰却不可自抑地笑了笑:“你深更半夜端着盆水,倒比我更游魂。”

    夜风拂来,江慈衣襟湿透,不由打了个喷嚏,裴琰觉有唾星溅到自己脸上,眉头紧皱,将江慈一推:“真是没规矩,不知道站远些。”

    江慈见他满面厌憎之色,气道:“真要打起喷嚏来,谁能控制住,不信你打一个试试。”

    裴琰只是用袖擦面:“快去给我打盆水来。”

    江慈无奈,只得再端过盆水,见裴琰并无动作,知他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只得又拧了热巾,胡乱在他脸上擦了几下,将热巾掷回盆中,回身便走。

    这一耽搁,身上的湿意又重了几分,她边走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息渐重。

    她回到厢房,却见裴琰跟了进来,恼道:“相爷,这是我的房间,我要换衣服,也要睡了,劳烦您出去。”

    裴琰一笑,走到榻上躺落下来,双手枕于脑后,闭上双眼,悠悠道:“这是我的府第,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你换吧,我不看便是。”

    江慈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得跑到另一边的厢房,换过干净衣裳,也不回房,走到院中,坐于石凳之上,望向空中明月,想着心事。

    师姐这么急去找易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得想办法去见一趟素大姐,问问清楚,还得祈求素大姐将自己的话带给了卫三郎,能与他见上一面,想办法拿到解药才行。

    正胡思乱想间,裴琰在她身边坐落。江慈起身便走,裴琰却拉住她的左臂:“反正你也没睡,随我走走。”

    二人在相府内慢慢走着,裴琰见江慈不停打着呵欠,笑道:“你可真是又贪睡又好吃,要都象你这样,我们这些做官的,也不用上朝、不用办事了。”

    江慈默默走出数步,忽然回头道:“相爷,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每日和别人争来斗去,算来算去,活得不累吗?”

    裴琰大笑,负手行于江慈身侧,悠悠道:“这种争来斗去、算来算去的游戏,又紧张又刺激,其中自有无穷的乐趣,要是斗赢了还可以给我带来无穷的利益,我为什么要觉得累?我倒想看看,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将我斗倒!”

    江慈侧头望去,只见他俊目生辉,神清气定,身形,之前隐有的一丝落寞与伤楚已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深夜风寒,江慈随着裴琰在相府内再走一阵,只觉寒意阵阵,又见裴琰不再说话,走到一回廊时,终忍不住道:“相爷,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我实在是困了。”说着回身便走。

    裴琰却右足疾伸,江慈脚下一个趔趄,向前便扑,裴琰伸手将她抱住,轻笑道:“可别把门牙给摔掉了。”

    江慈忍无可忍,回拳便打,裴琰一一挡住,见她满面怒火,手中一缓,江慈愤怒的一拳便重重击在他的胸口。

    眼见裴琰抚住胸口,咳嗽数声,嘴角还隐有血丝渗出,江慈不由愣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就凭自己这份功力,能把这天下第一高手打成内伤吗?

    裴琰看着江慈呆呆模样,再咳数声,忽然向后一倒。

    江慈大惊,扑了过去,将他扶住,急道:“你怎么了?”

    裴琰双目紧闭,嘴角仍有鲜血渗出,江慈大力猛拍他的面颊:“喂,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没了解药,我可怎么活啊?”

    她再慌片刻,见裴琰的脸已被自己拍得红肿,这才想起要高声唤人,声未出喉,被一只手捂住嘴唇,声音便闷了回去。

    裴琰睁开眼,默然看了她片刻,抚了抚被她拍痛的脸,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撮指入唇,尖锐的哨音惊破相府的宁静,数十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江慈愣愣地站着,眼见一众长风卫将裴琰扶住,眼见数人过来将自己双臂反绞擒住,眼见裴琰目光闪烁地望了自己一眼,耳边还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不要为难她,把她送回西园给子明,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西园。”再见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似是晕了过去。

    江慈头脑一片迷糊,茫茫然中被长风卫押回西园,崔亮听到动静披衣出来,见江慈被长风卫押进来,惊道:“怎么了?”

    一长风卫躬腰道:“崔公子,江姑娘伤了相爷,相爷命我们将她送回给崔公子。”

    崔亮忙道:“怎么会伤着相爷的?伤得重不重?”

    “相爷似是伤得较重,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长风卫们行礼后退了出去。

    崔亮转身望向江慈,见她正茫然看着自己的右拳,忙拍了拍她的面颊,江慈慢慢清醒,不停摇头:“不,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崔亮眉头紧蹙。

    江慈比划了一下拳头:“我就是这样揍了他一拳,他就倒下了,可他武功天下第一啊,我怎么能伤得了他。不对,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崔亮正要细问,却见江慈连打几个喷嚏,又见她穿得有些单薄,忙道:“你快进屋歇着,我去看看相爷。”

    他急匆匆赶到慎园,却被挡了驾。守卫的长风卫说裴相重伤静养,任何人都不见,只得闷闷而归。

    崔亮知江慈的一拳不可能将裴琰击成重伤,第二日细细打听,才知裴琰曾与武林中人交过手,似是受了些伤,当时便吐了血,所以江慈“行刺”于他,才让他伤势加重,卧床不起。

    崔亮不知江慈昨夜为何与裴琰激斗起来,但这些时日也看出二人有些不对劲,细问江慈,她却支支吾吾。崔亮觉她似是有些心事,不免有些担忧,晚间在园外偶遇安澄,听他言道裴相“遇刺”,皇上震怒,只怕要将江姑娘治罪,心中更是忧虑。

    这日秋风凛冽,还下起了细雨。崔亮正准备去方书处应卯,安澄匆匆进来,道裴相请崔公子过去。崔亮忙随他过到慎园,步入正阁,裴琰正围着轻裘,躺于摇椅中,面色有些许苍白,见他进来,微笑道:“子明快请坐!”

    “相爷好得倒快,可让我担了几日的心。”崔亮细心看了裴琰几眼,见他除却面色苍白一些,也无其他症状,放下心来。

    裴琰笑道:“我底子好,虽说当时伤得重,调养了这几日,好很多了。”

    崔亮想起江慈,忙道:“相爷,小慈她―――”

    裴琰摆了摆手,微微皱眉:“我正为这事头疼,我本想把她击伤我的事瞒下来,不知谁捅了出去,竟让圣上得知,只怕―――”

    “我问过小慈,她似不是有心伤了相爷的,再说,以她的功力,也伤不到相爷,相爷的伤,还是与武林中人比斗所致。”

    “子明说得极是,但外间只道她是我的下人,却击伤了主子,若是不加以惩治,相府威严何存。我身为朝廷重臣,她攻击于我,便是攻击朝廷,若不加以治罪,只怕也不好堵众人之口。”

    崔亮默然良久,轻声道:“那有没有办法救她?”

    裴琰思忖片刻,道:“我只能尽力替她遮掩了,只望圣上不追究此事才好。”

    “我代小慈拜谢相爷!”崔亮起身长揖道。

    裴琰忙将他扶起,轻咳数声,手抚胸口道:“子明切莫如此多礼,这区区小事,何足拜谢,我正有件事情,要请子明帮忙。”

第29章 二九、各怀鬼胎() 
一缕清冽的芳香自铜兽嘴中袅袅而出,沁人心脾。裴琰躺回摇椅上,眼睛半眯,看着默然不语的崔亮。

    崔亮低头盯着脚下的锦毡,长久地沉默,室内仅闻裴琰偶尔的低咳声。

    窗外,雨声渐大,秋风吹动未关紧的窗户,嗒嗒作响。裴琰又是一阵低咳,崔亮站起身,走到窗边,慢慢将窗户关紧,呆立片刻,坐回原处。

    裴琰微笑道:“我也知道这事有极大的风险,但这世上,只有子明一人才能看懂那图。虽说方书处规定,文吏进密室查档的时间不得超过半炷香,但这点时间对子明来说,记住部分图形应该不是问题。我会让程大人将子明提为文吏,只要日积月累,进去的次数多了,自然可以将整张图原样绘出来。”

    崔亮叹了口气:“原来太师祖当年所刻的这幅石雕天下堪舆图,竟是在方书处的密室中。唉,他老人家为了这幅图而丢掉了性命,实是―――”

    “鱼大师当年走遍华朝万里河山,绘出天下地形地貌,勘出各地金银铜矿,实是造福苍生的壮举。只可惜他刻完图后便被弘帝赐了鸠酒,你师祖又假死逃遁,以致这幅图再也无人能识。若非当日我在街上偶遇子明,与你倾心交谈,倒真不知鱼大师尚有传人在世。”

    崔亮面有犹豫之色:“图我是识得,要记住图样将它绘出来,并找出各矿藏地的具体位置,也不是问题。但半炷香的功夫也太短了些,只够记住很小的一部分,又不能有丝毫的差错,看来颇费时日。”

    裴琰盯着他,缓缓道:“只要子明肯帮这个忙,一年半载,我也等得。”

    崔亮呼吸渐重,终咬了咬牙,点头道:“好,相爷待我实是恩重,我便以此报相爷一片诚意。但我有一个条件。”

    裴琰面上露出欣悦之色,从躺椅上坐起:“子明请说。”

    “我将图原样绘出并找出各矿藏地具体位置以后,也不想入朝为官,相爷以后的事情,我更不想参与其中。届时还望相爷放小慈和我一起离去。”崔亮抬头望着裴琰,面上神情极为严肃。

    裴琰愣了一瞬,转而哈哈大笑:“好,这是自然。子明对江姑娘一片情意,着实令人感动。我们就一言为定,只要这件事办完,我还要替子明和江姑娘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再送二位离开京城。”

    崔亮慢慢伸出右手:“相爷,我们就击掌为约,还望相爷届时不要反悔。”

    裴琰忙站起来:“绝不反悔。”伸出右掌,二人击掌为誓,互视而笑。

    崔亮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正待说话,脚踢上凳脚,踉跄着向前一扑,裴琰疾伸右手将他扶住,崔亮双手撑住裴琰右臂站稳身形,裴琰笑道:“子明可不要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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