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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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琳于是低下头呐呐地不说话了。
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
待那羞赧过后,回想起周谨之语气中的温柔,便渐渐红了双颊,然后一点偎在周谨之的胸前,泛红的脸颊也贴上那虽然并不显宽厚,却能给她安全感的胸膛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有规律的心跳声,顾锦琳一颗心也跟着熨帖起来,眼中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缘分,这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与常进州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也只不过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地处着罢了。
可自从遇到周谨之,她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描写了男女之间情、爱的话本子。
白发如新,顷盖如故。
有的人,纵使相处一辈子,也不能走进你的心里。
而有的人,即使只是初遇时的一个眼神交汇,就能在彼此生命之中留下深刻的印记。
于顾锦琳来说,常进州是前者,周谨之自然是后者。
现在的她是何等庆幸,庆幸那年福至心灵时问了那样一句,庆幸她听了家人的劝说,嫁给了周谨之。
若非如此,她又岂会有如今的幸福感?
好半晌,两人温存够了,顾锦琳才抬头看向周谨之:“夫君,那张家人我可不能再忍下去了,往常他们还只是想拿几个银子,如今竟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这泥人儿还尚有三分土性,他们莫不是以为我就是个能任他们随意拿捏的面人儿?”
顾锦琳说这话时其实心里还有几分忐忑。
周谨之确实是个心怀仁义的,要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如此善待张家人,她这样的要求,会不会让夫君觉得她小家子气?
但周谨之的回答却让顾锦琳意外了。
“随你。”
没有半点犹豫的,周谨之如此道。
说这话时,他眼中甚至还有隐隐的笑意。
他要不要告诉顾锦琳,他很喜欢她先前说话时的表情?
嗯,就像是只护食的小狗般,只要有任何人敢打肉骨头的主意,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出小爪子挠上去。
不过……
这把夫人比作小狗,自己比作是肉骨头的,只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吧。
算了,他还是留在心里偷偷乐吧。
“咦?”顾锦琳诧异地抬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她以为,周谨之应该不喜欢看到她为难张家人才是,毕竟,张家姑娘当初可是生生等了六年。
“你啊……”见妻子如个懵懂的孩童一般,周谨之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低声道,“锦琳,这些年委屈你了,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你不必把张家人放在心上,我不欠张家人,你也不欠。如今,你与我,我们是一体的夫妻,我们与两个孩子才是一家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咱们怎么能为了他们而伤了咱们的夫妻情分。”
周谨之从前是觉得对张家大女儿有亏欠,可那些亏欠在他替她服丧三年,在顾锦琳看在他的面子上几年如一日的拿着银子养着张家人,在张家如今张大了胃口想要打他的主意后,就已经耗尽了。
顾锦琳闻言心中一甜。
哪怕没有可比性,但听周谨之如此直言在他心目中,她和两个孩子才是最亲近的,她仍觉得高兴。
这一高兴之下,她便将先前与顾青未商量的那些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说了出来。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这次我可不会再忍让他们,就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甩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不能缠着咱们……”
听着顾锦琳那上扬的语调,周谨之扬了扬眉,心中有些惊讶。
他是了解自家妻子的,这几年被他宠着很少有用到心机手段的时候,能这么快的就想出法子治张家人,只怕还有旁人在给她出主意。
而方才,他进来时,是顾家的七姑娘在这里。
这位七姑娘……
可不简单啊。
顾锦琳与周谨之并未在顾家多呆,唯恐被老太太问起今天这件事的因由,连午膳都没用,顾锦琳就匆匆与老太太打了个招呼,拉着周谨之回了周家。
送他们出门的是顾青未。
才将顾锦琳和周谨之送出二门,顾青未还没转身往回走,就见外面两个喜气洋洋的小厮一路小跑着往内院赶。
见到顾青未,那俩小厮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给七姑娘请安。”
顾青未微微颔首,见他们那满脸喜色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今儿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两名小厮其中一人闻言立即兴高采烈地道:“七姑娘,还别说,今儿可真是有大喜事,六老爷回来了,现在马上就要到了,小的们是特意来知会的……”
听到“六老爷”几个字,顾青未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那两名小厮见顾青未没应声,急着报信儿,行了个礼便去寻了二门上守着的婆子往老太太那里报信儿去了。
顾青未在原地呆立了许久,待她回过神来,便见迎面走来一个着纯白儒袍的男子。
白衣胜雪,行走间被微风带起片片衣袂,男子身形颀长清瘦,神色微显清冷,容貌与顾锦源还有几分相似,却是另一种气度。
当他缓缓走来,周围的一切便似乎瞬
间静止下来,看着,便似那古诗词里所描述的谪仙人一般。
那,便是顾青未的六叔顾锦淳了。(。)
第129章 至亲()
在顾青未的记忆里,她的六叔就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谪仙一般,面如冠玉,眼若含星,永远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永远都是那般清风朗月。
六叔的性子从来都比较冷淡,即使是对老太太这个母亲和自己的儿女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却唯独喜欢与顾青未这个侄女亲近。
顾青未还记得,幼时的她还曾被六叔抱在怀里看六叔作画,那时的她调皮,随手就从六叔手中把饱蘸了浓墨的笔抢过来,将六叔的一袭白衣毁得很是彻底。
若是旁人,六叔定是早就冷着脸甩袖离开了,可做出这件事的是她,六叔却半点也不以为意,还握了她的手,以自己的白衣为画纸教她作画。
那一日,懵懂不知世事的顾青未在六叔的白衣上画了大片看不出任何规律的线条。
直到现在,那件被当了画纸的白衣仍被顾青未放在箱底。
前世时,她出嫁时都是带着那件衣裳的。
于顾青未来说,那纯白的衣裳和看不出是什么的墨迹,是她的六叔对她的喜爱与纵容。
在前世的顾青未眼里,六叔,这是一个远比她的父亲还待自己宽和的长辈。
她如此敬重着他,自然也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
也所以,前世的六叔出事时,她才会一古脑儿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宁致远的身上,两人的关系也由蜜里调油变成了怒目相对。
想起往事,顾青未恍惚着与迎面而来的顾锦淳打了招呼。
看着仍然如久远的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六叔,顾青未几乎立刻就双眼泛红,“六叔,您这次一走就是好几年,是不是早就忘了还有个家啊。”
四周来往的下人静静退开。
六老爷从来都清冷得不似凡人,许是只有在七姑娘和六夫人跟前才会那般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吧。
稍稍带着些凉意的手在顾青未发间揉了揉,顾锦淳眉眼之间柔和下来,“你这小丫头,还打趣起六叔来了,这几年可有好好听话?”
顾锦淳这人,仿佛打一出生就自带了几分文气,但与一般的文人不同,他不爱吟诗作赋,而独爱丹青,稍大些之后便几乎爱画成痴,时常有知道哪处有画技了得的高人而不远千里前去求教之举,若遇到那种脾气古怪的高人,更是就算是用缠的,也一定要学会了人家的绝技才行。
这次外出,就是因为打听到某处有世外高人而千里学艺去了,却不想这一走就是近六年才归家。
重生近五年,这还是顾青未第一次见到六叔。
回到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个投了自己眼缘的侄女,顾锦淳自然也是高兴的,一边与顾青未一起往内院里走,一边含笑道:“欢姐儿,六叔告诉你,这次那位大师……”
耳边听着六叔的声音,顾青未却忍不住想起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往事来。
她自然是知道的。
这次一去六年,对六叔来说收获极大,自这次归家,六叔便再没外出,而是留在家中苦习画技,最终揉合了多家之长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
再过得几年,玉山先生其名在大周朝文人士子之中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人手捧千金只为求一画。
那时的顾青未已经嫁入了定国公府,但即便是远在京城,能从旁人口中得到家中亲人的消息,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与宁致远成亲的头几年,他们是所有人眼中让人羡慕的夫妻,顾青未有时兴致来了,也会拉着宁致远一起去书房挥毫泼墨,然后一点点告诉宁致远,当年在家中,六叔是怎样教她作画的。
她还记得,宁致远每每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对六叔的盛赞,总会故作不悦:“欢颜,哪怕那是六叔,你也应该把他往后面推一推,你更应该记住的,是你的夫君是如何教你作画的。”
她于是会嗔他一眼。
然后,他果然便从背后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揽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支笔由两人握着,便在纸上留下两人共同的痕迹。
那些不能算作画的画,最后都被宁致远细细收了起来,笑言日后要传给子孙后代。
这些事,如今想起来仿佛隔了几世,又仿佛发生在昨天。
顾青未与宁致远之间的第一次矛盾,就是因为六叔顾锦淳。
顾锦淳尚未成名时,某次练手作了一副青山红日图,那时的顾锦淳画技尚未大成,这又只是练手之作,完成之后就随手塞进了书房的画筒里,并未在意。
后来随着玉山先生的画越来越受推崇,某些求画不得的人,就瞄上了玉山先生成名之前的旧作,用尽了各种手段也要求得一副盖了“玉山”铃印的画。
那张青山红日图,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为何流入了外人之手。
原本这也没什么,偏生那得了画之人存心显摆,叫上了不少人来赏画,这一赏就赏出麻烦了。
自古便有文人相轻的说法,顾锦淳得了追捧,自然便有其他画师看不过眼,又正好被人看了这青山红日图,于是一位心怀嫉恨的画师就想出了一条毒计。
前朝皇室姓朱,朱氏王朝最后一位帝王便名唤朱青。
那位画师本就是存了心的想要陷害顾锦淳,自赏了画之后就让人暗地里传播了一条流言,道是顾家六老爷分明心系前朝,还特地作了青山红日图缅怀前朝哀帝,暗喻朱氏子孙必如红日般升起,其心当诛。
这自然只是莫须有的罪名。
可顾锦淳乃是世族顾家之后,若能借此打击到顾家,却是很多人愿意做的,所以流言传出来之后,朝中很快就有了反应,顾锦淳被下诏狱问罪。
那段时间,顾青未整日里为了六叔之事担忧,偏宁致远对此不闻不问。
倒是秦明正好进京看望秦朗,听闻此事之后来定国公府看过她,甚至还因宁致远的不作为而大闹了一场。
秦明从定国公府离开之后又在外帮着奔走,还通过秦朗搭上了一位内阁辅臣,使了大笔银子意欲将顾锦淳捞出来。
但最后,却终是无力回天。(。)
第130章 至疏()
六叔顾锦淳最后被判了斩立决,而监斩官,正是当时已经接手了锦衣卫的定国公世子宁致远。
那是个骄阳高悬的夏日,顾青未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的阳光炙烤着皮肤时的刺痛感,以及那雪亮的大刀高高扬起时反射出的刺眼白光。
她的六叔,那样风姿卓绝的一个人,就此不存于世。
雪白的衣袍染上惨烈的鲜红,那样的情景,顾青未只看了一眼,却记了一生。
她知道,这件事其实不应该怨宁致远,但她总忍不住想,若是宁致远肯伸手帮上一把,是不是,她的六叔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所以,在那之后,无论宁致远如何解释,她却再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原来人人称羡的少年夫妻,从这天起,他们之间就只剩了冷漠。
……
“世子爷?”成晋小心翼翼地唤道。
世子爷现在的表情好可怕,若是可以,他肯定躲得远远的。
被成晋这样一唤,宁致远缓缓松开手,铁青的面色也松缓下来。
“行了,你先下去吧,再让人去太原打听打听关于秦明的事。”宁致远摆了摆手。
成晋依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