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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云入画卷-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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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容道:“已经报了敦煌刺史,目前在审问她的幕后主使。”

    “查得出来么?”秦嫣想问问他们有些什么手段。

    “入了官府大牢,我怎会知晓?”翟容随口应付着她。

    心中暗想,那丝蕊哪里是什么刺客?不过是他利用丝蕊坠台之事,编出来诳出面前这个幽若云的真正身份而已。

    本来他以为兄长会将丝蕊逐出敦煌,结果兄长念其迫不得已,情有可原,成全那丝蕊小娘子在敦煌有份自食其力的日子。待这位幽若云姑娘离开翟府,一回“蔡玉班”,肯定很快便会知道,他昨晚关于丝蕊是刺客一说,完全是胡说八道。

    她知道真相又如何?

    三日后这小姑娘得知事情真相,若来兴师问罪,他最多被这个“小若若”粉拳捶几下,嫩脚踢几下就是了。她多少身手他如今清楚得很呢,跟只猫儿似的,捶不痛他的。思及此处,他微笑仰头,步履自在。

    小若若一想起就反胃的名字他又低头看一下走在身边的小姑娘,果然又小又“弱”啊,名字还是挺贴切的。

    藏书楼是翟府第二高的建筑,翟容说,只能带你去第一层。那么多书,第一层就够你看了。秦嫣点头,说道:“多谢二郎主。奴婢也不是要饱读诗书,只是从没见过书卷,想见识一下。”她又说给他听,白日里翟家主给她看的一卷书卷上是曲谱,她还不曾见过真正的唐国手抄书呢,需要好好开个眼界。

    翟容道:“原来娘子不是来我家做客,是来我家开眼界的?”

    秦嫣点头,心道:何止是开眼界,她是来寻找记忆的。虽则翟府跟她肯定是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可是看到翟家主和轶儿在一起的时候,还有,跟着翟家主一起走过庭院的时候,她都隐约觉得,似乎深藏在记忆中的某些东西被激活了。

    她需要更多地感受这个庭院里的一草一木,说不定,终会有什么让她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蛛丝马迹来。如此,说不定她能回忆起父母的名字。

    藏书楼的奴子点了烛火,将二郎主迎进去。

    秦嫣只觉得一踏进去就满室书香,翟容带她去了他们家常用的一个小书室。里面是常备的一些书卷。秦嫣看到一个个卷帙整齐地排列在宽大的黄柏木书架上。

    书轴上垂下一枚枚骨牙签。她走近一看,标志的是书名和卷名。一个个好奇地翻看着。

    翟容在书卷中找了找,抽了一卷,拔去卷帙,将纸卷递给她:“这篇千字文,你看看都认得么?”

    “自然认得,”秦嫣一边摊开纸卷,一边骄傲地告诉他,“这是孩童入门的书,奴婢个个都认得!”

    “嗯,厉害。”翟容被她的语气逗乐,拿起旁边的蜡烛瓷台给她照明。

    秦嫣低头看去,眼前一片金玉撞响,她终于见到了用柔软毛笔、上好松墨写出的大片文字,她凝神借着火光看着字与字之间的笔锋,隐约能感受到风旋电激的龙蛇战斗之象。她伸出食指在虚空摹画了几笔,试探着问翟容:“这可是欧体?”

    翟容讶然了一下,毕竟她身处匪帮,来唐国又是拿的贱籍,能有这点见识很不容易。道:“你的师傅很不错,教了你很多。”秦嫣点头:“师傅能写好几种字体,可惜我没有毛笔,也没有纸张可以练习字体,只能认得而已。”她不无艳羡地叹口气:“写这篇千字文的人写得真好。”

    翟容侧头偷笑。

    秦嫣顺着看下去,看到落款写着“弟二郎容书于武德五年”秦嫣也默然了,半晌道:“这是你八岁写的吗?”

    翟容被她夸了满心得意,故作轻松道:“五岁开蒙,八岁再写不成这样,哥会打死我的。”

    秦嫣八岁还是个文盲呢,他哥哥也不舍得打死他。这卷书一看就知道,翟家主对他当时的书法很满意,特地精心裱藏的。

    她将纸卷卷起来,又摸了摸帙套。心想,翟容五岁便已开蒙,八岁能将字写得这般好。她应当是六岁之后才离开家的,不知为何,她六岁时还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孩子呢?难道是因为女孩子,家中疏于教导吗?

    可是秦嫣觉得自己学东西甚快,长清哥哥也常夸她聪敏记性好。若家中的确是如翟家这般富贵,平日里稍微接触一些屏风、画扇、卷轴,便也该认字了啊。

    翟容看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说:“以后,有空也教你练字?改天送你些纸。”

    秦嫣自然知道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点点头:“多谢二郎主。”

    翟容见她对文字有些见识,倒也有了劲头。

第19章 楚辞() 
第十九章

    问她还要看什么书?秦嫣报了几卷书名,拿出来的时候,都是不同抄书人的手笔,字写得飘逸风流的有,篆体筋骨的也有。唐国大多世家子弟都有潜心书法的读书经历。翟容一样样跟秦嫣说,秦嫣则如入琳琅阁,目不暇接。

    饮茶屏风下,秉烛夜赏文,她觉得今时这一日,她是真正进入了唐国的生活。秦嫣心中无比快活,眼睛里盛满了欣悦。

    像个真正的唐国小娘子那般,吟哦品赏了一番,她问翟容:“你这里有楚辞的大招吗?”

    翟容问:“为何又想起这卷?”

    秦嫣说:“你家最高的那个楼阁不是写着‘无遥’吗?奴婢猜度,是不是大招里的:‘魂魄归徕,无远遥只’。”翟容怔住了,这无遥阁是兄长专为嫂子所建,怎会用此招魂曲为阁名?他一直是认为,兄长取“无遥”之意,是希望他们夫妻双方内心亲近之意。

    翟容道:“你等一下,我去取过来。”他转到另一个屋子,找到了楚辞的书格,从里面抽出一个浅黄色的纸卷,回到秦嫣身边。

    翟容拿着烛台,秦嫣徐徐打开纸卷。

    屈原的大招洋洋洒洒,飘荡而出:“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徕!无远遥只魂乎归徕!听歌撰只。朱唇皓齿,嫭以姱只。比德好闲,习以都只。丰肉微骨,调以娱只”

    秦嫣粗看一遍,眼前浮现出长清哥哥念起这首大招时的悄然垂泪。他可以跟她讲读、解析任何他能记得的书籍,唯独不肯跟她讲解这首大招。只是在她临出发之时,让她一字一句都背会了。

    秦嫣问翟容:“二郎主,这首招魂歌是招谁的?”

    “是楚怀王,”翟容道,“你师傅没跟你说过吗?”秦嫣摇头。

    翟容便说与她听:“楚怀王和屈原大夫曾经是莫逆之交,两人一起推行新政。楚怀王受奸佞蒙蔽之后,渐渐疏远了屈原。此后楚怀王被秦昭襄王诱骗,去了秦国,囚死于深宫。屈原被放逐,他在江边吟唱这首大招,告诉他曾经的知己,世间四方都是龙蛇毒虫,快些回到他们的乐土来。”

    秦嫣对着书卷发呆,这是个哀伤的故事,长清哥哥心里一定也藏着同样哀伤的故事,甚至都不愿意跟她诉说。她仔细看着书卷上的每个字,想要都记下来。她能背诵,但很多字因长清哥哥不肯给她讲解,她还不太认得它们,正好认一认。

    翟容看着她的侧脸,烛光的暖黄将她脸上的线条勾勒出秀润的轮廓,一双眼睛低垂,虽然年龄尚小,已然能看出五官的姣美。她眉间微蹙,双唇微微读出声音,看起来很悲戚。

    翟容有些不忍。

    他虽则自小父母失怙,很快兄长就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加之自己天赋超卓,无论习文习武都能轻松超越同辈中人,师尊叔祖们都宠爱他,平日里多有纵容。对于人间疾苦知之并不深刻。

    而面前的幽若云则不同,虽然失父、失慧彻僧这件事情他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她流落为贱籍,没有生活的依仗,这还是很明显的事情。

    翟容推测,她应该是在为自己亲人招魂吧?

    翟容举着蜡烛,等她慢慢将长长的大招念完,看着她深深叹一口气。

    他待她稍微平静些,对她道:“我们何时去练轻功?”

    “嗯?”秦嫣还不曾回过神来,“什么?”

    翟容故作责备道:“你方才答应我的事情都忘了么?不想去练轻功了?”

    秦嫣想起来了,摇头:“没有忘记,要去练的,现在不会很晚了吧?”

    “就是要月黑风高才能练,这敦煌住了那么多人,被他们看见了我们在跳来跳去的,成何体统。”翟容逗她。

    秦嫣听着,想了一下,万人仰看他们如猴儿一般乱跑,这个场景果然很好笑:“嗯,不看书了,我跟你去练功!”

    翟容将那卷楚辞卷起来:“这种哀伤之文少看看,我带你出翟府去玩。”

    秦嫣看了看窗外的淡月和星子,道:“出翟府?不是宵禁吗,捉住了怎么办?”

    翟容轻笑,对她道:“被巡夜士卒捉住了,还配谈什么轻功?”

    “嗯!”秦嫣仰头,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大泽边她一度以为他是个很冷漠的人,其实那只是面对不熟悉的人,他懒得搭理而已。

    翟容的笑容,春水耀波一般明亮,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像是什么东西照入心扉,她从方才的颓靡神伤中一下子便被拉了出来。

    她自忖,在胡乱伤感些什么呢?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陪她玩,不好好与他相处,难道要搅黄如此良辰美景不成?

    她将自己的恶劣心绪抛到脑后,那些糟心事,等见了棺材以后再落泪吧!

    他带着她翻出翟府的院墙,躲闪过两拨巡夜兵卒,腾身越过两个里坊。其实秦嫣是很紧张的,她这种花籍,宵禁被捉住了会直接打板子、吃官司的。可是,这种破坏禁忌的感觉真的非常棒!而且,翟容每次眼看要被发现了,总是将她挡在身后,牢牢地护着她。

    长清哥哥也是一直护着她的,可是他身有残疾,秦嫣即使被他保护也心有不安。此时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郎,每次当他用有力的胳膊挡在她与那些巡夜武侯之前,她都有一种特别安定的感觉。

    这种结伴冒险的感觉,令秦嫣兴奋地摩拳擦掌。

    相比看书,秦嫣发现,她更喜欢的还是跟翟容一起练功。他武功那么高,跟着他踏墙逐檐,让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心头的烦恼便会悄然消失。

    “我们去何处练?”秦嫣低声问翟容,两人趴在一间民房的屋顶上,简陋的墙壁屋顶中,能听到里面主人熟睡打鼾的声音。

第20章 浮屠() 
第二十章

    浓重的云幕遮天蔽日,香积寺香炉里的烛火还在隐隐闪动火星,后殿一排排长明之灯安静燃烧。

    香积寺的塔林是历代高僧坐化后的墓塔,都是石块结构,四周边沿雕着大小不一的佛像。翟容选在此处,是因为这些塔略高一些。唐国的建筑风格偏矮平、阔朗。整个敦煌城都很难见到特别高耸的建筑,除非是那如山一般围绕着整座大城的高高城墙。

    翟容身着一身夜行衣,坐在一座十三层浮屠的顶端,靠在刚岩雕刻的塔刹上。口中含了一根草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着。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身九层浮屠上,秦嫣正一次又一次徒手攀爬上去,然后依照他教的心法轻轻跃下,在跃下的过程中以足点塔身,使得自己尽量慢一些落下去。

    他跟兄长讨论过这个姑娘的疑点,打算通过带她学轻功,仔细筛查她的身手。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只能判断出,这姑娘确实是个很努力很有韧劲的人。但是,也仅此而已,甚至连最基本的内功基础,都一丝全无。

    昨夜,翟容将花蕊娘子自称幽若云的事情跟翟羽说了。翟羽对南云山之案所了解的情况,与花蕊所说并无出入。翟羽说,要证实那姑娘是否真的幽若云,需要去南云山找个认识幽若云的人,如此,至少来去路上要耗费个二十来天。他们决定,先把这姑娘当做幽若云待着。

    秦嫣又一次从九层浮屠上跳下去,足尖在塔身上划出一片灰土,人如一片着了风的落叶在塔旁左右飘动。

    翟容看着她的动作,已经是第四十三次了,她的动作依然没有打任何一点折扣。眼前的“幽若云”,目前看起来应该是个天赋卓异的姑娘。

    不过,无论她是否属于山海饱满,气穴流通的内家之材,在翟容眼里,她已经错过了幼童的启蒙阶段,再怎么练也就是令轻功略提高一些,身法手眼步更流顺一点而已。

    此时看着她慢慢随着不断攀爬,他教给她的那一点运气能力在不断与她自己的肢体动作相协调。翟容咬了咬草棍,帮她数着数儿。练功最需要沉得住气,耐得住磨炼,这姑娘看起来这一处的韧性一点也不弱。

    “五十次满了,上来吧。”翟容轻声道。

    秦嫣听到他终于满意了,便从那浮屠上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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