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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成帅-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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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宴倾的目光对上成羡羽的目光,刹那犹如月光对上太阳光芒,照在这个女人身前身后,正反两面倔强。

他私底下找了麝香、藏红花等各色药材,为她配了绝子汤。

端给她的时候施宴倾居然手抖了:“我以前也没配过,你小心点喝。”

他在里面加了各种止疼的药草,却还是担心会看到她腹痛难耐的样子。

“多谢施公子。”她接过碗一饮而尽。

渐渐地就觉着腹部隐痛,面色也逐渐光白起来。

“你没事吧?”施宴倾急问。成羡羽摇头,却自己能感觉双腿}内侧有淋沥之感,甚像来葵水时的下血不止。这么一猜测,更觉腹部搅肠巨痛,濒临死境之感,丝毫不输筋脉寸断。

简直觉得眼一闭,天一黑,就再也不会睁开。痛得她都一滴眼泪不听使唤,擅自冒到了眼眶里,却硬生生被成羡羽自己强}逼了回去。

“我给你弹琴吧。”施宴倾在旁目睹,已无措了几分。

她眯着眼,提着气息说:“你弹琴我会睡着。”

“那我给你讲故事,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遇着的人间趣事……”他一慌乱说了许多的话。成羡羽却摆了摆手指,示意他别说话:“有没有什么,止痛的?”

“有,有。”他急忙跑去旁边给她熬一碗红枣益母草蜜水,锦袍的角不小心靠上炉火,待施宴倾赶忙将袍角抽出来的时候,已瞬间烧出一个窟窿。

她饮了绝子汤,于病中又耗损了数倍。经施宴倾诊断,成羡羽的身子想要完全康复,怕是得往后拖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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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成羡羽喝了绝子汤后一天又一个时辰,她正和姚美儿说说笑笑着,张若昀进帐来看她。

他是阴沉着脸进门的。

一进门就低着声道:“姚姑娘,劳烦你出去一下。”

姚美儿不明就里,拿眼看成羡羽。谁料成羡羽也道:“美姐,你先出去。”

待到帐内静下来,张若昀闻着帐外也无人偷听了,方才问她:“为什么要喝它?”

声厉如质呵,容颜却因为失却笑容,显得比往常英俊一倍。

她眼皮轻轻抬起,双眉跟着飞入鬓角:“就是喝了。”

张若昀长长呼出一口气,怒气瞬间消了大半,一句三叹:“三妹呀,那娶你的两条原则,你是不是还坚持着呀?”他问得轻轻淡淡,两眸却一直紧紧盯着成羡羽,她目光躲开,他就目光追逐再锁住,始终不让她逃开与自己的对视。

成羡羽被他迫得无处可逃了,索性眸光一亮迎了上去。

她说:“是。”

“嗯。”张若昀点点头,眼睛依然凝视着她,手上却缓缓敲起折扇,指尖又在扇柄轻叩。他说:

“知道了。”他的言语眉目正常,不见黯然。

“雪夜救命之恩,还有之前大哥你对我的好,我定会用一生戎马来报答。”成羡羽又说。

她言罢,张若昀沉吟了会方才启声,声音像温起的一壶酒:“三妹,江南气候温和,过不久春至更是百花盛开。你如今的身子这般弱,到不妨去江南休养,也散散心。待养好了再回来。”他说着拱手抱拳:“然后我禀示乾王,封你做镇军大将军,以后一起努力,早日实现你我各自的抱负。”

她微微躬身:“那小妹这里先谢过大哥了。”

“客气客气,你我兄妹之谊。”

两人之间分外谦和,又相视一笑,均是浅浅泛起嘴角。少顷无话,张若昀便客套告别,成羡羽还送他出门。

到门外发现施宴倾伫立在不远处,张若昀只看其一眼,眸中不惊,显然早知施宴倾已近到附近。他朝着施宴倾一抱拳,又向着成羡羽抱抱拳,抛下两人径自去了。

施宴倾也不管张若昀是否走得够远,会不会仍能听得到,就开口说:“是我告知子曜的。”

“哦。”她挤笑应一声,平平淡淡并无责怪意思。倒是施宴倾自个不好意思了,又添一句:“子曜拜托我随你去江南,气候暖和,适宜调理好你的身子。”

“真是劳大哥和施公子费心了。”

见她简单回了一句,再不续话,施宴倾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悄悄缩回袖内攥了攥拳头,还是问了出来:“成姑娘你同子曜……”

“大哥是要坐江山的真龙命,而我……”她摇摇头:“不会改变自己的坚持。”

“子曜要当皇帝?”施宴倾眉锋立蹙,难以置信:“子曜要当皇帝?”

二师弟不是拥立的乾王,要反殷复乾么?

成羡羽看施宴倾一副即惊又惑的表情,知他这人太过刚正,将“反殷复乾”的借口信以为真,禁不住就笑了。心里这一刻好像也轻松不少。

她点点头,告诉他是。

施宴倾一惑平,一惑又起:“就算他要当,你怎知他能当?”

成羡羽变便了色:“我敢肯定将来这天下至尊,非大哥莫属。”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也说不清楚,但她肯定会为他戎马效力一生。

不仅是施宴倾,姚美儿随后也来关心她:“二小姐,你和张公子怎么啦?”

“没事。”成羡羽说:“不过各自成全。”

姚美儿猜不出端倪,但心里还是有小小的预感的,她说:“成家的人莫论男女……甚至包括我这个小小的奴婢,皆是过刚易折。”

成羡羽听闻就昂头,挑眉笑问姚美儿,声朗气清:“那美姐你会因为担心被折断,而变得柔软吗?”

姚美儿摇摇头:“不会。”

成羡羽勾起嘴角,轻轻笑出了一声:“呵……”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成家人。

可是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成羡羽躺在榻上屡次辗转,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眠了。

心内不自觉的又回想起白天同张若昀的对话,两人都是平常普通的语气,此时忆起却是无比胸闷。她坐起来环顾四周,之前褪下的裙衫上坠的那串珍珠链在朦胧中格外亮眼。她顺手就将那链子用力一拽,珍珠散落带着声音蹦到地面上,满地刺耳,成羡羽这才觉得膛膛内的气顺了好多。地上颗颗珍珠还在弹起落下,就像点点星芒,她一股湿意克制不住,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29春到江南(中)

成羡羽去了江南,施宴倾和姚美儿跟了去,姚拂剑要跟去。成羡羽不让,命他驻守中原,全力辅佐张若昀抵抗殷军。她说:“姚大哥,如今我军关键乃是抗守长江沿线,倘若破防殷军渡江,后果不堪设想,江南亦失。如果你能帮大哥守住这条长江,我病好了回来跟你们一起打过江去。我想……姐姐若在,也会是这样想。”

于是姚拂剑留守中原。

到了江南,她不入金陵,反而绕开去了苏州。

刚至三月春}色就逐潮而来,乳燕在檐上轻鸣,杏花在窗外一簇一簇绽开。成羡羽她们住的院子靠近湖堤,堤上的排排柳绦迎风越垂越低,心闲长头发,她的发丝也是越长越长,远过腰间。

成羡羽捋一捋未梳的青丝,竟拿起剪子修剪自己的头发。这一幕恰巧被端茶进来的姚美儿吓了一跳,放了茶盘就过来抓剪子:“二小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大清早的是做什么?”

“头发太长末端都枯黄了,便将它们剪去。”成羡羽将姚美儿的手从剪子上缓缓拿开,答得很淡定。

姚美儿撇撇嘴,不由苦口婆心一番,奈何成羡羽一边听她说,一边一刀一刀地下剪。

头发一截截落在地上,看得姚美儿心惊肉跳。

成羡羽自己剪完,却觉得整个人清爽精神很多。

这天下午施宴倾过来送药加复诊她的病情。他一手捋着自己水蓝色纱衣的袖子,一手指尖放在她的脉上,缓缓说道:“你剪发了?”

“这个还能号出来?”成羡羽盯着施宴倾放在自己脉上的手,打趣他。

施宴倾没明白她是开玩笑,恼道:“施某用双目看出来的。”

成羡羽捂嘴偷笑。

“女子逆行。”施宴倾皱眉责备她,却又道:“春日已至,外头景色甚美,不妨出去走动一趟,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好啊。”她倚墙对他而笑,这么好的天气,的确该出去走走。

黄鸟鸣,杏花粉,团团簇簇,既悦目又赏听。

“阿切!”成羡羽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耸耸鼻子,只觉鼻腔内十分难受,奇痒难止。过一会儿,竟是眼泪鼻涕全都控制不住,哗哗流下来。

样子难看极了,她别过头去。

施宴倾却不在意,转半个身子重新正对她,从袖内掏出个青瓷小瓶,又倒出三两颗药在掌心,挑出一颗递给她:“张嘴,把这药吃了。”

成羡羽赶紧张嘴,施宴倾将药往她嘴里一掷,她立即吞咽下去。

施宴倾又道:“随我去那边。”

成羡羽就乖乖跟他去那边空气。

“可觉得好了些?”他问。见成羡羽点头,施宴倾冷哼了一声:“看来你近不得杏花,你还是真是——毛病多。”

“对不住,对不住。”她边笑边点下巴。

“你对不住我的……”施宴倾一拂袖:“太多了。”

“一直麻烦施公子。”成羡羽自己也心感歉意:“你本只是来同我接筋续脉,未曾想拖累了公子这么久。”

“成姑娘。”施宴倾正色道:“照顾你,只不过是因为施某历来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等你身子痊愈了,我就会回到益州去。”

……

旁晚两人回去,和姚美儿一起吃过晚膳,施宴倾一个人回到自己房内,却悄悄用木栓将门反锁住。

他一声不吭拿出一把剪刀。

灯罩内跳动的烛火就像他挣扎不决的内心,犹豫了将近一个时辰,他终鼓起勇气,拿剪子将自己两侧的青丝也分别剪了一戳。

这个月底,他们去了金陵一趟。

原因是景月儿生了,是个小闺女,七斤三两,乔南给她取了个乳名毛毛。

因同乔南交好,成羡羽也渐渐和景月儿熟识。月儿虽然说话喜欢挪揄带刺,但其实人并不坏,就像一朵野玫瑰。有时候,成羡羽觉得和景月儿相处,反倒比和乾军里另外那个女人相处要自在欢快得多。

只可惜月儿要照看三个孩子,并没有太多时间。

景月儿产女以后口中乏味,成羡羽从施宴倾那里问知梅子可以消除口乏,便在乔家院子里采些野梅。

她跨着篮子,正踮起脚去摘那梅树最高枝上的一颗,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成姑娘。”

男声清脆,不是很熟悉。

成羡羽转过身来,瞧见俊逸的来人,禁不住解颐一笑:“原来是景将军啊。”

景阳还以一笑:“成姑娘好。”

“景将军可是来看月儿姐姐的?”

“正是,听说我姐姐生了小外甥女,我就向元帅请了假,特意赶来金陵。”

“恭喜景将军啦,毛毛可水灵了,一看见有人靠近,她的那双大眼睛就转呀转。”成羡羽是真心喜欢景月儿的小女儿,她描述着描述着,嘴角弯弯用手都捂不住,笑意弥漫在她脸上,令她的容颜焕发出动人的光彩。

“要不……成姑娘同我一起去看我姐姐吧?”景少相邀。

成羡羽低头看看,篮子里的梅也采得差不多了,正好送过去,便答应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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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住了七八日,成羡羽三人又辞行。

路上姚美儿就问:“二小姐我们还回苏州去?”

成羡羽摇摇头:“不去了。”她说:“在这江南沿路逛逛。”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既去了苏州,不如再游历杭州?”施宴倾建议道。

成羡羽打个响指:“这个主意不错!”

这个主意其实很糟糕。

她本是起兴随口答应,哪知施宴倾竟连夜赶工,拟出厚厚三十来页纸的“赴杭”计划。他将沿途要经历哪些风景一一勾出,每个景色应游历几个时辰也一一表明。事无巨细,甚至连接下来三人每餐吃什么特色小食,也全部安排好。

成羡羽看着这份计划哭笑不得:“排到这么细就没意思啦,多累!”说着将纸一股脑全塞还给他:“走到哪玩到哪,看到什么吃什么!”

“唉——”施宴倾还欲反驳什么,成羡羽拍拍马屁股飞驰先去。

“成姑娘,成姑娘!”施宴倾急得边喊边追。成羡羽听着他的呼唤,却在前面庆幸:还好他不会武艺,骑术也不精通,还带着一大堆物拾,不得不马后头还拉个车。

……

沿路上,施宴倾还不停给她讲各种故事,成羡羽先开始还很认真听,后来实在忍不住问他:“施公子,你为什么不停讲?”

施宴倾一愣,继而拧起眉头,似乎觉得她完全不该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答应过你,要讲我小时候的故事,遇着的人间趣事给你听。”施宴倾说着挺直身躯,犹如一棵旷野轻松:“施某当言出必行,许诺自当兑现。”

成羡羽这才记起来:她喝绝子汤痛得死去活来,施宴倾在旁安慰她,说要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遇着的人间趣事给她听。

“我还有十三件趣事未讲。”

成羡羽一听这话,赶紧拍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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