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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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美艳的妇人终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走到玄衣男子右侧,将自己的脑袋静静靠上了男子肩膀,和和气气唤了一声:“老爷。”
男子的神情这才缓和平静。
妇人就这么依着玄衣男子,又和和气气对太守和司马说话:“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太守想了想,战战兢兢禀道:“回夫人的话,城郊铜官山景致青秀,倒是个……”
“不去!”太守还没说完,玄衣男子就狠狠地打断了太守的话。这声“不去”带着极重的戾气,又尖又响,还夹杂着些许颤音。张若昀在楼上听到都禁不住冷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张若昀亦感觉到身边阿筝身体也在发颤,敢情她比自己还觉得冷啊……张若昀想着就去看她,却见少女双眸充血,脸色的阴沉不让玄衣男子。
阿筝的样子,简直就像……就像是一个要杀人索命的恶鬼,身体的颤抖剧烈不能自已。
张若昀突然觉得阿筝的颤抖跟他的颤抖不同,是另外一种颤抖。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阿筝要奔向玄衣男子,去索玄衣男子的命。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玄衣人,眼珠的颜色也已经全部变成鲜红,她的蛊毒又勾起来了。
张若昀立马将手上的力道加至七成,他想要制住阿筝。却发现自己制不住她:少女虽手腕被反扣,却依然锲而不舍挪动右手往自己腰间配剑上靠。
张若昀只得暗暗将自身全部内力注入到掌上,以内力压制阿筝。谁料阿筝竟全然不顾会气息紊乱,用她的内力破冲张若昀的内力,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张若昀无奈,起手点了阿筝的穴道,定住她。
阿筝居然试图冲穴,震得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张若昀无法,只能瞪阿筝,意思是叫她忍一忍。
忍到那玄衣男子走远出城了,张若昀确认其不会再折返了,方才解了阿筝的穴道。她回转头满身戾气,猛地一掌劈下。
张若昀早有准备,拿扇挡了,却依旧挡不住阿筝的暴怒。她以掌抵扇,厉声质问:“你干嘛不让我杀他?”
张若昀同阿筝对视了一眼:“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感觉到少女抵在他扇子上的手抖了一下,张若昀继续说:“刚才那个剥妇观胎的畜}生,出手剑法精妙,已入臻境,乃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你,我俩合力都打不过。”
阿筝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张若昀说的这些话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此时她理智回来,手也渐渐软了,便收了自己抵在扇子上的手臂。
张若昀见阿筝平和了,才接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倒行逆施,总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说着他将嘴唇凑近阿筝的耳畔,说了一句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那些狗官不罚,我来罚。”
少女先是一怔,继而果断拒绝:“不用你罚!”她接着说了一句话,分外可怖:“我来生吞活剥。”
这话听得张若昀心头一耸,那些个本欲沉底的疑惑又渐渐浮了上来,便决定索性讲出来,问个明白。
“你跟我来。”张若昀先领阿筝去了背街无人的巷子里,确保隔墙无耳,方才开问:“刚才你对那个畜生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他剥腹观胎,残杀无辜吧?”
此话一出,阿筝脸色明显就变了,眸光亦有些闪烁。
张若昀看在眼里,心底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他摇起扇子,吐字清晰道:“我瞧着那个畜}生使的剑法,似乎跟你的剑法极为相似。倒像是……同一种。”
阿筝本已低了头,闻得此言沉默了片刻,才突然抬头,答得斩钉截铁:“是!”她坦然与张若昀对视:“他连出三剑,皆是用的‘紫冥斩”。我上次归剑入鞘也用的这招。只是……我与他功力相差太远!”
张若昀缓缓点头,继续追问:“我瞧他身边的女人举止并不寻常,后来来的那些狗官又对他毕恭毕敬。这畜生……貌似大有来头?”
阿筝不置可否,唇嚅了嚅,喉头亦似吞咽。
过了会,阿筝很平静的告诉张若昀:“他是段然。”
殷朝建国至今,四百年段家天下。
段然,乃是当今天子名讳!
8传说的神医(上)
“荒唐!”张若昀大声痛斥,猛地折断了手中的折扇。
往常张若昀都是笑嘻嘻的样子,阿筝第一次见他如此盛怒,她反倒受了惊吓。怔了好一会儿,阿筝才继续说:“段然乃先帝第七子,最早封的剑南侯,封地就在益州一带。他估计……是来故地重游的。段然身边带着的那个女的,不是云鬓……”说到这阿筝梗了一下“……云贤妃,就是文淑妃。”
大殷当今三大怪,第一怪就是皇帝登基数年,却从未立过皇后。
市井皆谣传:后宫的云贤妃和文淑妃,盛宠经年不衰,连圣上也分不出来到底更宠爱谁,后位因此悬而未决。
“管她是哪个,也是个混账东西!”张若昀怒气未消,犹自数落:“国家将兴,必有淑哲之配;国家将衰,必有虺蜴为偶!这皇帝……我旧日还曾听过当朝皇帝励精图治的事,没想到他原是如此荒唐凶残!”张若昀依旧敲打着扇子,并未意识到扇子已被自己折断:“这样的畜生,居然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他做不了……”他反手忽地一打,竟将手上半截扇柄打入墙中:“那我来做。”
张若昀这番话,听得阿筝心中一惊。
他做不了,那我来做……张若昀他这是要取代皇帝啊。
阿筝知道张若昀是个造反的,却没想到他的胆这么大。她不禁回忆起走栈道的时候,她问张若昀有什么夙愿未了,张若昀笑呵呵说是天下。
阿筝现在想起来,张若昀的回答不是玩笑话,他是……真的有这个心。
阿筝禁不住又重新打量了张若昀一番:他鼻若悬胆,剑眉星目,不笑的时候英气非常。她心里忽闪过一个的念头:眼前这个小小的义军校尉,似乎将来真的有做皇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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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筝随张若昀都在这内城转了都一圈了,也没见他带她到去见什么神医。张若昀步子慢慢踏,时不时左顾右盼,瞧着了什么好玩有趣的摊子,还会停下驻足——这笑面虎分明就是在闲逛嘛!
终于,在张若昀在一家摊铺前挑了半个时辰扇子,并且拿着两把扇子乐呵呵问阿筝“是这把有意思,还是这把”之后,阿筝爆发了。
“你不是说神医住在这城里吗?”阿筝质问张若昀。
张若昀笑意满满,点点头:“是住在城里。”
阿筝紧追不舍:“神医住在城里哪里?”
张若昀笑着摇摇头:“我亦不知。”
“不知?”阿筝声音立马高了十分:“你该不会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神医吧?”
“认识。”张若昀果断回答她:“就是十年没见了。”
十年?
张若昀也才二十一岁,十年没见……那他和神医不过是十一岁时小孩子过家家的交情!阿筝想着,忍不住就伸出手打了张若昀胳膊一下。
一出手,张若昀就故作七分疼痛三分委屈:“好疼,你出手好重……”
“你该打,我早就想打你很多次了,而且我哪里出手重了,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用……”阿筝正反驳着,就听张若昀又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绝对是调戏的语气。
阿筝的心立马就跳了一下,旋即正色,铁青着脸追问张若昀正事:“十年没见了,你怎么找神医?”其实她自己是很着急的:自那日赤岩发了魔怔后,她的眼珠每变色一次,体内蛊毒导致的疼痛就加重一倍。如此翻翻,她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蛊毒。钻心剧痛,阿筝只是强忍着,不表现在脸上罢了。
张若昀却似乎全然不当一回事,懒洋洋地说:“问一下不就得了。”他说着先从两把新扇子里选了一把,付了款,方才漫不经心询问老板:“店家,请问施宴倾家住在城中何处?”
阿筝一听就火了,这里好歹也是西南最大的城啊,上万户的人家,你随便拉个人问谁知道啊!
谁知卖扇子的老板一听,立马答道:“施公子啊,到冬天他就不住在城里了,搬去城外的别院了。你打五津门出城,往南十二里就到了。”
张若昀听了,笑嘻嘻抱抱拳:“多谢店家。”
“多谢店家。”阿筝亦微微行礼谢了店家,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店家与这位……施公子熟识?”
卖扇老板一听就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怎么可能,施公子从来没和我说过话,怎么可能认得我。”
“那店家如何这般清楚他的行踪?”
“人人都晓得的,他是我们益州第一公子啊!”
“哈哈!”张若昀听卖扇老板说出这句话,不由放声大笑。
益州第一公子?
阿筝努力在记忆里搜索讯息,却发现对此人毫无印象:她怎么没听说过?
阿筝便问老板:“他为何要被称作是益州第一公子?”
“施公子啊,他父亲最初是我们益州的学正,后来官至鸿胪寺卿……”
阿筝一边听老板讲,一边自己在脑海中回忆:鸿胪寺卿……现在的鸿胪寺卿不姓施啊
对了!阿筝忽忆起:先帝在时,前朝鸿胪寺的确是由一位名叫施展的大夫掌管,他朝会祭祀都管得不错。后来施大夫告老还乡,阿筝的姐姐还去送行了。
但是这位施大夫是从益州提拔上去的,益州子弟都是段然的门生,所以阿筝十分讨厌这群人。
原来神医是那位施大夫的儿子。
买扇老板还在滔滔不绝讲施宴倾的好:“……施公子自己也是当世俊杰人物,不仅医术过人,六年前他年纪仅仅十七,就高中了榜眼……”
阿筝完全想起来了!
六年前,阿筝的姐姐主持琼林宴,曾惋惜道:今年的榜眼年纪轻轻才识过人,傲骨凌风,极受圣上赏识。可这榜眼郎却要为去世的父亲守孝五年,推诿不肯入仕。
“按礼不是只守孝三年吗?”阿筝当时因为好奇问过姐姐,她还特地瞟了一眼琼林宴名单,殿试三甲一扫而过,第二个名字中榜眼的叫:施宴倾。
不过后来阿筝好奇心一过,就将这个名字抛到了脑后。
此时阿筝回忆起施榜眼,心底同时生出了一个关于张若昀的疑问:施宴倾这般人物,张若昀是怎么结交的?他们还是自幼相识……
等离远了那卖扇子的摊铺,阿筝便小心翼翼地试探张若昀,仿若打趣:“那个什么益州第一公子,你小时候跟他青梅竹马啊?”
“你才跟他青梅竹马。”张若昀似恼含笑:“他是我大师兄。师傅传道授业三人,大师兄选了‘医’,我选了‘武’。”
阿筝点点头,心内思酌:选医不选武,这个大师兄倒是便宜了张若昀啊。想着她就出了口:“那你这个大师兄倒是便宜了你。”
“呵——”张若昀意味深长地笑一声,敲敲扇子:“非也,非也。”他顿了少顷,继续道:“医救人、武杀人,师兄认为‘医’比‘武’高贵才选的‘医’。昔日我习了武学,又贪心想会点医术,师兄见我想学,便忤逆师傅偷偷教了我一二。我心内感激,欲将自家武学教给师兄。谁料师兄他不屑一顾,说自己这一生绝不会沾染半点杀人的技艺。”
“哈!”阿筝听了,仰头大笑:“你这师兄好生心高气傲。”但她转念一想,心内不由为这施公子惋惜:这人半点武功也不会,没得防身之术,终是弊大于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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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筝和张若昀二人自五津门出城,往南十二里,来寻访神医施宴倾。
“益州第一公子啊……”路上偶遇的老农听说阿筝和张若昀要找施宴倾,就告诉他们:“瞧见这条结冰的溪没,你们跟着这溪水走,很快就到施公子的别院了!”
两人低头,见因冬日严寒,本应涓涓涓的溪流尽皆封冻。两人便寻源左转,随着这条冻住的溪流来到一处幽宅。
阿筝一抬头,见着上头一行行楷,提着四个字:霜天别院。
张若昀上前扣了门,立马有老仆前来开门,先施礼,后才询问两人因何前来。
阿筝暗中打量老仆:他上了年纪,却自是矍铄有仙姿,丝毫不像一个下人。
“还得劳烦老伯通传一声……”张若昀说着抱拳拱手,铿锵禀明:“故人张子曜,前来寻访大师兄施宴倾。”
“二位稍等,容在下先行禀报我家公子。”老仆说着,竟然将两扇大门径自合上,就这样把阿筝和张若昀晾在了外面。
这位老仆举止得礼,但却做了件最不得礼的事——张若昀明明表明了身份,告知了来意,老仆却不依常理让他们进去在厅堂等,而是就这么把两个人丢在门外。
阿筝不解。
张若昀看出了她的疑惑,徐徐笑道:“大师兄素喜清幽,很少……接待访客。”
“哈——”阿筝不禁眉眼一挑,心想这施宴倾不过一个鸿胪寺卿的儿子,区区往年的榜眼,居然这么大架子。她忽心念一动,转而歪了脖子戏谑张若昀:“那你大师兄他不接待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