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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霸官-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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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成翔府作了三年推官,他没到过凤来。不是因为山贼,也不是因为凤来县小,只是避之不及而已。至于这一回,情形特殊,无可推脱,可他绝无半点旧地重游的打算,抱着很大的侥幸心理。

    “该死的!居然还能回到这鬼地方!”

    他火大低咒,忽觉脖子一疼,眼前就黑了。

    ……

    崔衍知是闻着鲜味儿醒来的。

    他摸摸酸疼的脖颈,吃力坐起,打量眼前的屋子。

    屋门插栓,桐油纸糊窗,地炉一堆火在跳。火舌舔一只瓦罐底,瓦罐吊在架子上,罐口直冒白气。显而易见,鲜味儿就是从罐子里飘出来的。

    崔衍知转头看另一边,火光照出门槛里面的床,还有一团拱起的黑影。他顿时打个激灵想要站起来,哪知腿上全然使不出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兔子贼,你用的什么下三滥手法,还不快给我解开!”他吼。

    黑影倒没有拖三慢四,从里屋走出来,跨过崔衍知两条瘫腿,坐到地炉前,拿着木勺搅罐子,又从身后搬来两只碗,瞧都不瞧死死瞪着自己的文官儿。

    崔衍知冷眼看兔儿贼用一根很长的树杈将碗推到自己手边,看她兔子脸笑,听她声音笑。

    “普通点穴而已,一会儿就自己解了。大人运气挺好,我本来想烤全鸡来着,怕自己吃不完,结果就留了半只。咱人多,干脆改煮汤了啊。”

    人多?

    崔衍知正想哼她,却见她从肩上扒下一只老大的包袱,然后,又见她拎出一小娃娃来?

    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找她算账,只记起之前就觉着她的背弓得不大寻常,但以为是一种乔装,心里还奇怪大今招兵还带招驼背的,哪里猜得到她背了个男娃娃。

    火光在兔子面具上交映,崔衍知觉得样子诡异,偏那娃娃一点不怕,站得摇摇晃晃,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笑咯咯去摸那面具。兔儿贼也不恼,只是把娃娃按坐了,喂鸡汤吃。

    崔衍知看得有些呆,这会儿瞧兔儿贼喂娃娃吃东西,虽不至于精细温柔,可也委实不像恶的。

    “你儿子?”他难得好奇。

    节南拿勺的右手一抖,连汤带鸡肉丝都掉在她衣服上。小娃娃眼明手快来捡,吃得巴咂巴咂欢。她好笑,这算不算孺子可教?

    节南干脆把整个碗都放到娃娃面前,换了只小一点的木勺,任他自己喂自己,也不管他玩得比吃得多。

    她这才有工夫回话,“商师爷家的最后一棵独苗苗。”

    崔衍知一愕,立即又明白商师爷已凶多吉少。看那娃娃吃和玩都极乖巧,自己要还闹意气,岂不是不如一个孩子?

    他拿起碗,大口大口吃了个底朝天,才好声好气地问,“你究竟图什么?”

    节南一边盯着娃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那夜山贼突袭,我曾跟大人说过,都是来捉贼的。至于现在么,我很闲,有工夫接送二位官大人,可否?”

    崔衍知听着就来气,“很闲?我可不觉得你管的是闲事,倒像自己的事。否则怎会烧了帛书?分明心里有鬼!”

    节南唉呀一声,挺无辜的语气,“我那可是不小心的。大人莫瞧我装得很神气,其实十分笨手笨脚。当时太阳不是要下山了么,我瞧不太清上头写了什么,就想用火折子照一下,哪知——”

    崔衍知冷笑,“不是你笨手笨脚,而是我看起来像蠢人,连搪塞的理由都不必你费心编。”太阳下山看不清,火折子照一下?

    火折子是灯笼吗?!

    节南呵然,一点儿心虚也没有,“只要大人明白我的难处就好。”

    “……”他不明白!

    崔衍知自打碰见这兔子脸,就开始心堵,再没遇见过好事。

    “大人做事的理由也不尽是光明正大的。”

    “我如何?”崔衍知发誓,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一定要把这只兔子送到大牢里去,管她捉贼还接官的,她杀人就是犯了法!

    “大人到过凤来,来过桑府,与桑家人有过节吧。”节南瞧着那张咬牙切齿的脸庞,再忆及那年十六的美少年,真是岁月催人悲。

    崔衍知立刻缩眸,“休要胡说!我堂堂一个朝廷推官,外派成翔三载,如果当真到过凤来,有何不能承认?”

    节南兔子面具挡着,有恃无恐,“适才大人亲口说居然还能回到这鬼地方,不是么?”

    兔子耳朵长,听得可清楚了。

    …

    今天第三更。(。)

第79引 姐夫姐夫() 
“大人睡觉的时候,我闲来无事就猜了猜。”

    “要说原本的桑府,能进来的,除了桑家自己人,就分两类。一类是幸运客,一类是倒霉客。大人肯定就是倒霉那堆里的了。”

    “倒霉客再分上一分,也是两类。一类是俊的倒霉客,一类是丑的倒霉客。大人显然属于前者。”

    “桑家女儿喜欢俊郎,名声在外,众所周知。所以,我就猜大人莫非让桑家女娘瞧中,硬给抓进桑府成了亲?”

    怪不得感觉莫名“亲切”,这是叫作姐夫的人哪——

    节南之前打晕崔衍知,拖他回屋时,倒看着那张昏迷不醒的脸,就让她想起一桩往事来。

    那是桑家还没出事的前一年,师父特别催紧她回家过年,哪知她一到家门口,就见张灯结彩,原来五娘又要成亲。

    俩姐姐长得母大虫似的,好在投胎投得好,但凡她们喜欢的,她们有钱有势的老爹都会想法子给她们弄来。

    小时候抢人家玩具也还罢,大了就喜欢美男子,而且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别人越不顺从,她们就偏要弄到手,心心念念非抢不可,还要搞得很热闹,一点不怕人们议论。

    可是,真得大费周章,摆平各方,抢进府逼人拜了天地,好日子却过不了俩月,姐姐们就会觉得没意思,又跑出外头重新物色,也不管旧人休了还是跑了,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然而,对节南而言,家门口一旦挂红灯笼,根本就是丢人。

    于是乎,她绕到桑府的后墙,跳进自己的院子,却抓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少年看到她,就给她晕过去了。事后知道,那是他服用过多桑氏秘制迷药的缘故。

    那时院子外头闹得厉害,家丁丫头们直嚷嚷新郎官跑了,但谁也不敢到她院子来找人。

    桑家上下皆知,桑六娘的脾气比她爹还大,她不在家时,连她爹都不能擅自进她的院子她的屋。

    更何况,桑六娘院子的围墙特别加高,两扇石门千斤重,还有很沉的铁锁,新郎实在不太可能逃得进去。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新郎逃跑的事,不过跑到她院子里来的,少年是第一个。

    她本来对哥哥姐姐们的事嗤之以鼻,却还不至于帮了外人,那回真是难得好心,不但藏了少年几日,让五娘的喜堂白摆,还给他饱饭吃。

    只是她告诉少年自己是桑六娘的刹那,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她甚至记得分明,少年骂桑家欺民霸市,罔顾国法,天理难容,只要让他逃出去,他一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将桑家绳之以法,云云。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少年长大会出息的,只是话多了点,不相信她没有抢人当新郎的癖好,关他柴房,不过因她家那几只霸王正满县城找他,他出得了这院子,也不出了县城门,而且要偷解药还挺费工夫。

    约摸关了三四日,等风声一过,她把他送出了凤来,附赠一锭十两金和她哥哥们新制的几套衣物,算是帮家里消消怨念。

    等她走出老远回头看,发现少年仍一脸怒气立原地,怨念难消的样子,自己问心无愧也莫可奈何。

    回家后,她没特意问逃跑的新郎官姓甚名谁,所以才对崔衍知这个名字勾不起半点回忆。

    想不到,少年长老后,便成了这副官架子,怪不得她认不出。

    本来就对人的长相不太上心,却也不至于没有能入眼的。

    少年的样子,她仍记得清楚,只是眼前这人完全对不上那张秀气傲气,还粉色色的脸,那么为官精明,思虑稳重,被众官孤立却还能游刃有余,接最苦最累的差事亦踏实得做到底。

    节南笑眼盯着崔衍知,看他因自己的“猜猜”而神情大变,心里但叹,这人若一直如此为官,必定会照他期望的那样,平步青云。

    没错,他期望的,也许藏得很巧妙,她却看得分明。

    她桑节南,八岁以后身处北燎最高权力场学习,看过官员无数,十三岁便独立执行任务,从南颂朝堂成功引出一位大学士。

    那位原本默默编史的无名六品官,如今已是北燎官场红极的太子太傅大人。

    只是从南颂回来之后,师父就开始争门主之位,她离开不得。

    崔衍知哪里知道兔子脸的真心思,只觉她猜得太准,惊出他又一身冷汗,但嘴上自然死不承认,斥道,“兔贼休要左顾而言他,明明是你故意销毁证物,何故扯进别人?”

    “大人明鉴,我也给大人一句实话,桑大天与我有恩,在别人眼里他是恶霸,我只知自己不可忘恩负义。更何况人死灯灭,何必再作死人文章?”

    节南早料到崔衍知不会承认,不承认便罢,她也无意拿下面具,来一场“姐夫和小姨子”泪汪汪相认。

    想到这儿,节南就叹,五姐差点当上推官夫人哪!泉下有知就好好投胎去,千万别再跟爹一起来缠她了!她现在,运气好背啊!

    崔衍知突然联想到一件事,“莫非你杀千眼蝎王也是为了桑大天?”

    他得承认一点,这兔子不是杀人狂。

    节南偏不想说太多,嘿嘿笑了两声,靠墙瞧着娃娃吃好玩好,又一头栽进棉布包里睡了,她才拿了娃娃用过的碗给自己盛一碗鸡肉汤吃。

    兔子贼沉默,崔衍知也不自讨没趣,只是冷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想要防备,却又不知从何防备起。

    节南吃完了,就将碗丢进地炉中。

    那动作是带着某种决意的,又轻飘飘丢来一句——

    “敢问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要是双腿能动的话,崔衍知毫不怀疑自己会跳过去揍那张可恶的兔子脸一拳,哪怕兔子面具下是个女子。

    他火腔火调得反扔一句,“你烧了唯一可以换凤来老百姓性命的东西之后,我还能有何打算,全听你的安排就是。”

    节南很仔细地包好小娃娃,重新背到身后去,笑音回道,“这里没有大人的同僚,大人不必打官腔,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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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引 山人之计() 
“不管拿什么来换,到最后不过多救几条侥幸的性命。”

    在冯三来报信之时,也许更早,桑家所有人死于天火时,凤来县就已经注定要经受这场大灾劫。

    别怪她这么想,她到底姓桑。

    “像你这等手起刀落的人,不把人命当回事,自然说得轻巧。”崔衍知冷哼,“我却多救得一条是一条。”或者至少,他站在凤来城门下的时候,是如此决定的。

    “大人到底听不听我的?”没错,她桑节南是恶霸的女儿,就做恶霸的事儿。舍身取义,那是当官该做的。

    崔衍知眯起眼,牙缝里挤出一字,“说。”

    “呼儿纳这时为了找大人,正挨家挨户搜得凶。我混进春金楼伺机行事,大人也别再耽搁,赶紧见呼儿纳去,免得他没了耐性就听不进大人的话了。”

    节南站起来,一脚踢翻吊罐架子,眼线儿斜狭,低睨着瓦罐倒滚在地炉里,砸弱了火花。

    崔衍知怀疑自己是否错听,腾地撑手立直,“是谁把我拉到这鬼地方来?又是谁烧了和呼儿纳谈判的重要物件?你可知,我本想用它引大今军去西暮崖,宋大人已经在那里做好准备,我们打算擒贼先擒王,然后夺回凤来。”

    拔了老虎须,又怂恿他往虎口凑?亏他把这人当成帮手,结果简直比大今人还要可恶。

    “大人莫恼,听我把话说完。”节南蹲下来,拿了把小铲子,用泥灰填炉,直至旺火变成幽苗。

    节南做得那么仔细,好似这破屋子里还有值钱东西,要小心火烛一样。

    崔衍知却感觉自己嘴巴里就要喷出火来了。

    “没有那件东西,大人仍可以说服呼儿纳离开凤来。”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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