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求断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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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用的碗粗粗一看和其他人相似,但是你们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碗有个奇特之处。”
他边说着,边拿起牢中平时狱卒休息的那张桌上的一壶微热的茶水,倾倒在那瓷碗的碎片上:“我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奇玉,需有人温养才能越来越翠绿剔透。这碗的原理,想来和这是类似的。”在微热的茶水冲刷下,本应该是瓷白的碎片,渐渐从里面渗出一抹灰色来。
“凶手是易容成二狗的样子前来送饭。如果我还没猜错,他应该还会变声。他很聪明,他知道即便是易了容,可要是他只送了何芷的饭菜,另一名狱卒必定会觉得奇怪,也暴露了他的目标。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的饭菜都准备好。可关键是,这里的囚犯少说也有百来个,碗的模样都是一样的。他在碗里下了毒,若是一不小心碗全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里面有毒,凶手该怎么办?”
骆秋枫细想一下,一瞬觉得思路清明了不少:“我懂了,何芷的碗是经过凶手精心制作的,饭菜是温热的,只要装了这些饭菜,那碗内应该会泛出淡淡的灰色,凶手也就知道哪个是有毒的。”
方淮之甩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而且这个凶手更聪明的一点是,他怕我们会把目光放在这碗上,所以他设计了后招。”他顿了顿,指了指何芷的尸体和那堆碎裂的瓷片:“通常人在发现自己吃的饭菜里有毒,首先本能的会把手中的饭碗丢开。凶手就是料准了这一点——何芷把饭菜摔了,瓷碗也碎了。大多数人既定的认知里便是下毒一般都下在饭菜里,到时候,很难有人会把目光注意在碗上,再加上温热的饭菜在这潮湿阴冷的大牢里,很快就变凉了了,届时碗内的玄机也就很难被发现了。”
“那方大人,凶手是谁?”常余清急的一张古铜色的脸更黑了几分。何芷可以说是个要犯,可是却在刑罚裁决未下之时死在了他的牢内,他更是气急。
“找不到的。”方淮之良久后叹了一口气:“他既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又怎么会让我们随便找到,况且他易了容,又变过声,坦白说,我们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那该如何是好。”常余清气愤之余,一掌用力拍在了木桌上。
方淮之垂眸,半响后从袖口拿出了一样东西摊在手心上给常余清等人看:“这是我在何芷尸体的身下发现的。”
“这是……?”常余清将脑袋凑近,细细打量着方淮之手心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袖珍麒麟,麒麟上被刷了银漆,这才将麒麟被雕刻地栩栩如生的鬼脸描绘出来。
“鬼麒麟?”骆秋枫似是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呐呐出声。
“你知道是谁?”
骆秋枫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他是听过这个名字没错,但他却并不知道何人才是鬼麒麟的真身。当年他刚坐上刑部尚书一职,那时候他最喜欢的便是翻阅之前留下的案件卷宗。但是让他奇怪并且讶异的是,在近五年的时光里,有几件案件悬而未决,却似乎都与这个神秘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曾经试图去寻找真相,也曾再次翻案搜寻一切的线索,可最后,即便他掘地三尺,他的脚步也只能生生止于鬼麒麟这个名号,再深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再难挖掘。
可是这次,鬼麒麟怎么如此嚣张大胆地把这枚象征他本人的鬼麒麟印章丢在了何芷的尸体边?
骆秋枫把这些疑问说了出来,而后却见方淮之一脸淡然地收起了这只鬼麒麟印章。
他抻了抻衣袖,牢中昏黑的烛火在他棱角分明、俊逸无比的脸上投下一抹暗色的光影,也在他漆黑深幽的眸中洒下一片橘红的光点。
方淮之眨着略有深色的眸子,声音冷然。
“他这是——在向我们挑衅和宣战啊。”
第28章 惊堂木二十八
白色的露水从树枝上滴落,灰蓝色的天空终于劈裂出一道象征着晨曦的橘色光芒。
“要记着何芷被害以及鬼麒麟这两件事,暂时不要声张。”从知府衙门出来后,方淮之、骆秋枫和常余清三人脸上挂着一夜未睡的疲倦,商量一夜的结果也不过是暂时压下何芷被毒杀一事。
至于那鬼麒麟——
方淮之蹙了蹙眉:“他若真是在向我们宣战,他就一定还会出现。”说实话,他查案多年的敏锐直觉自昨晚开始起,便隐隐觉得何芷被杀的不太寻常。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晚曾诺在何芷屋内寻到的那沓信纸上的内容。
他有一种猜测,想要除去何芷的应该是另有他人,而鬼麒麟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向他们官家挑衅,因而也就顺势寻了这个机会替那人下手。
方淮之望了望天色,而后摸了摸袖中的那只鬼麒麟印章。
凶手藏在证据里,魔鬼藏在细节内。
有了易容和变声两大技巧,鬼麒麟就真以为自己没有线索可寻了吗?方淮之冷冷一笑,将那只印章交到了骆秋枫的手中:“秋枫,你命人去寻出这印章的木材、银漆来源,以及查出是何人制作的。”
鬼麒麟啊鬼麒麟,你自以为胆大而丢下的信物,也正成了你作茧自缚的蜘蛛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将成为抓捕你——最大的线索和证物!
……
天色大亮的时候,方淮之已经来不及赶回府里,他一夜未眠,接着又去了大理寺继续审阅卷宗。
难得的是,以往解决完一个案子的释然心情到了今时竟变成了一股绵长的惆怅之感。
他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也称不上良善,很多时候他大多居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案件本身。案情水落石出的时候,有报仇之人的冤情、也有被害亲属的痛苦,每每有人潸然泪下的时候,他总是无比清晰的了解到——
他不在局内,却也千万不能深陷在局中。办案之人,要的是最为冷静清晰的头脑。
那一晚,曾诺将那沓信纸递给他的时候,他更加深刻了解到了一个世家大族的黑暗和心狠手辣,也明白了这个精神都被摧残至崩溃的女子这些年的心酸和凄苦。
那沓信纸,是近几年间翠儿和昀国大将军府的秘密书信。这些本该被翠儿在阅览之后毁去的,却被翠儿当做赎身后寻求条件的筹码,一直存留了下来。
也因为如此,他和曾诺了解了这期案件的始末。
何芷,不,她的真名其实应该唤作顾芷。
她曾是昀国大将军顾训的大儿子顾言和某位小妾所生的小女儿,生下来本娇俏可爱,无比懂事,深受家族喜爱。十岁那年因为顾言正妻的嫉妒和不甘,生生淬炼了一条毒辣的阴招,不仅放火烧毁了顾芷一张甜美的脸,也在她身上下了一种毒,此毒不伤人性命,却可将人的肌肤腐蚀成耄耋老人的皴裂皮肤。
何芷原本很坚强,即便到了如此的凄苦的田地,她依旧乐观地活着。
可顾训一向注重门面,认为顾芷这幅恶心的模样简直是有损顾家威名。他放风声出去,说顾家小孙女染上重病不幸夭折,另一面,却把她关在漆黑不见光明的破屋内。
顾芷的母亲也被禁足不准探望,顾言那时恰逢在战场上身负重伤,疗养于病榻,也忽略了这个女儿。
十岁本来就是个心志渐渐发育成长的过程。
它就像是一颗幼苗,你若赋予它阳光和照拂,它则会健康成长;但你若常年不去打理,给予的只有不见天日的黑暗,这颗幼苗总有枯败衰竭的一日。
从此,顾芷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十五岁那一年,顾家内部爆出一桩丑闻。
翠儿的信件里面提到,她也是在被杀前不久也偶尔得知这桩被顾家深藏于心的秘密。
原来顾芷的生身父亲竟不是顾言,而是——
他的父亲,顾训。
一场乌龙,一场醉酒旖旎,一场强迫与侵占,顾芷的母亲,竟怀了自己公公的骨肉。
顾训大怒,一夜之间将知晓秘密的侍女小厮杀光,他瞒着顾言,逼得顾芷的生母自刎在房内,从此永远不能将这秘密说出口。而后他怕顾芷再留在府内,丑闻难消,东窗事发,便寻了理由将人把她丢出顾府,安置在郊外。
顾训好歹也顾念了顾芷是他的女儿,留了她一命并没有杀了她,而是命人变相看守她。
而那个看守的人——正是翠儿。
这几年内,翠儿隐没在泱泱人群中,时不时露些顾芷的情况给顾训和顾言,她对顾家言听计从,佯装善待顾芷,实际仗着自己的花容月貌暗里打骂嘲讽,逮着顾芷那张毁容的脸就百般笑骂。然而贪心如她,在一次偶然间遇到骆秋枫后,倾心不已,更是在无意中得知了顾家的秘密后,以此作为筹码要挟顾训让她赎身,寻理由将她下嫁给骆秋枫,不然她就将这秘密公之于众。
顾训知她蛇蝎心肠,却也忌惮她放消息出去,于是一昧的拖延,直到——
顾芷发现了翠儿的那些信件,她的心理在直面事实时又遭受了一次极大的崩溃。
曾诺曾对方淮之解释:“人在坚强乐观的时候遭受重创,和在极端脆弱的时候遭受同样的重创,这对于身心的伤害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后者,甚至可以摧毁一个人原本的性格、心理、处事原则和情感。”
于是顾芷——崩溃了。
也许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也许是多年在翠儿欺压下深埋的愤怒被点燃,她的嫉妒、羡慕、否认……一切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她筹划了一切,杀了翠儿,并将尸体套在沙袋里丢进了威河,也许是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害怕,她在回去后,很快,精神便开始错乱起来。
原本一切的秘密应该随着翠儿的死亡深埋在威河之中,除夕那夜曾颜的落水,让这起案子和丑闻重见天日。
方淮之把正在审阅的卷宗平摊在案几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依他的为人,在得知这样的内情后,他本是想将此案的始末公之于众。可是曾诺似乎发现了他的想法,她将他带到了顾芷的房内,在灰白的墙角深处,让人很难发现的一个角落,用灰炭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残破的字,依稀辨去,笔迹应该是顾芷的。
即便是只看这些字,方淮之都能深深感到顾芷撰写时那强烈震颤的内心和宣泄不能的痛苦。
这也许是她理智偶然间清晰的时候写下的,她写道:“不要。我不想成为一个耻辱。”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方淮之却第一次在办案之时心里开始有些发涩。
也因此,他头一次作了一个不甚公明的决定。他把那些信件藏了起来,并没有把这事实宣告出去。
凭借他的缜密,他也料到了,翠儿一死,官府查到了顾芷头上,顾家毕竟坐不住。以顾训的心狠手辣和注重顾府门面,一定会选择杀人灭口。
他暗示了常余清多注意顾芷的安全,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此事牵扯出了一个鬼麒麟。
……
傍晚时分,方淮之回了府。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抹霜色的人影迎风伫立在方府门口,似乎是等待他良久。
在看清来人的容貌时,一天的沉闷瞬间化为柔水。
方淮之渐渐向曾诺走近,看着她秀美恬静的面容,想要倾诉、想要出口的话却生生止在唇间,没有出口。
陡然手中一暖,方淮之低头看去,手心里多了一只小暖炉。
“回府吧。”
回家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温馨又舒心,生生抚平了方淮之这一日的怅然和郁闷。方淮之顿时觉得心脏重重一锤,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暖意袭来,心中沉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第29章 惊堂木二十九
吃罢晚膳之后,方淮之突然叫住了曾诺。
他朝她走近几步,微弯腰身,绯红的薄唇距离她的耳畔不过一指的距离。
暖洋洋的热气吹拂上她的耳朵,她陡然觉得心痒无比,本耐不住想要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中冷不丁被塞了一样东西。
“替我藏好它们,若有朝一日我不幸深陷囫囵,这些证据绝不能落在顾家手上。”他把声音压得很轻,但是话内的意思却又显得极为慎重。
在大家还苦苦纠结鬼麒麟一事的时候,他其实很有先见之明的想到了之后所有潜在未知的危险。顾家既然想到杀自己的女儿灭口,他们必然也还想到翠儿留下的书信也是一大祸患。方淮之现在没有公开顾芷真实身份一事,便就无人知晓那些书信的存在,于是顾家不敢轻举妄动,遍寻那些书信不得后,必然会将疑虑的矛头投向参与这起案件的几人身上,他方淮之、常余清都牵扯其中。昀国大将军府的顾训心狠手辣、位高权重,自己最多只掌握了顾芷是顾家私生之女一事的证据,却没有办法连顾芷被杀一事也扣到顾家身上。
如今地步,如果定不了顾家杀人之罪,那么即便是公开顾芷私生女一事,也不过是为顾家增加一个丑闻而已,事后对方必定百般追究起来。小人之心难揣测,对方下一步怎么做,却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