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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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梨棠眉头紧皱,“我这里以前是马姨娘住的阁楼?阿宁怀疑这是鬼物作祟?”
“是。”陈宁心神不定,“近日我总是会梦到过去的事情,梦到马姨娘。爹爹无故昏迷,母亲又好好的冲撞蛇神,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表哥还是和我住一起,明日我们请道士或者法师来看看。”
张梨棠心里暗道:“却庸兄说是巫蛊作乱,这样来说,恐怕还未必是鬼魂作祟。”
张梨棠随即摇了摇头,道:“阿宁不必担心,读书人自有正气,莫说未必有鬼物,便是有,谁降得住谁还不一定呢。”
“表哥!”陈宁还待再劝,却忽然猛地停下朝窗外看去,只见窗外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
陈府中下人大声呼叫。
“不好。”陈宁顾不得再说话,连忙朝外跑去。张梨棠也跟在他后面帮忙救火。
“少爷,王伯还在里面!”救火下人灰头土脸的叫道。
陈宁脸色一变,再也没办法镇定下来,王伯是陈府的老人,陈宁和他也是感情甚笃,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陈宁一把抓过一旁的水桶,咬破手指把血滴到桶里,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水一泼,带着一缕薄红的水在空中不停变多,最后仿佛倾泻湖泊,燃烧的库房就被这一桶水全部浇灭。
张梨棠张大嘴巴,半晌才咳出一声:“阿宁……”
陈宁已经指挥着下人进去把王伯抢了出来,王伯生命无碍,只是脚被倒塌的柜子给砸了一下,骨折了,吸了太多烟,昏迷了而已。
陈宁瞧着张梨棠吃惊的模样,苦笑一声道:“表哥,没吓着你吧。”
“吓是没吓着,是惊着了。”张梨棠缓了缓神。
陈宁这才说明原因,八岁那年,被马姨娘用巫蛊之术咒一把,自己也差点成了已故弟弟的重生之躯。
这种伤大夫是治不了的,陈道年请了金华的一个老巫祝出手,才把陈宁救了回来。
老巫祝瞧着陈宁有缘,就把自己的衣钵偷偷传给了陈宁,这件事连陈道年也不知道。
陈道年是读书人,若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会愿意和巫卜扯上关系?更别谈让自己的孩子学习巫术,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打交道。
“巫蛊之术?”
张梨棠看了陈宁一眼,默默把心思压了下去。
陈宁还要收拾残局,一时间把请张梨棠搬出厢房的事情抛之脑后,张梨棠自己回了厢房休息。
张梨棠在房里合计着,但抵不过夜深困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深露重,气机缈缈。
一只鸡蛋大小的黑色甲虫从房梁上爬了下来,守在门外的黄五郎也没有察觉。这只甲虫背甲有黑又亮,细细看去,似乎有光芒在背甲上转动。
甲虫转了一个方向,朝张梨棠快去爬去。
张梨棠放在窗台上的芭蕉忽然舒展枝叶,卷起宽大的叶片,再猛地展开,甩出一滴露珠,砸在甲虫身上。
咯啦。
甲虫瞬间被冰霜包裹,冻成一个冰疙瘩再也不能动弹。
芭蕉转动叶片,搅动房中气机,从各种气机中,抓住了一缕经年的幽影。
张梨棠翻了个身,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正是寒冬腊月,一个身着缟素的女人在茫茫冰雪中酝酿着怨毒。
张梨棠吃了一惊,他此刻似乎附身在某个人身上,以旁观者的角度窥探了整件事情。
他看到马姨娘把陈宁拖回后院,看到陈道年下令把马姨娘乱棍打死。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心底涌出的怒火和不忿,他在怜惜马姨娘,在仇恨陈道年。
然而这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而他自己有事谁?
张梨棠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些东西,他和这个人共享视野,能够看到一切,唯独看不到自己。
张梨棠看到“自己”在马姨娘死后怒火冲天,在房里砸烂了一应器具,甚至伸手捏碎了桌角,被木茬戳烂手心。
马姨娘下葬那日,“张梨棠”在马姨娘的房里翻出来一本讲述巫蛊之术的书籍,他攥紧了书,把它塞进怀里。
马姨娘常用的头钗也被他偷偷留下。
“必报此仇!”
“张梨棠”怨毒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随着马姨娘下葬,整个梦境忽然破碎。
张梨棠从床上坐了起来,回想起整个梦境,心理顿时有了猜测。
窗台上芭蕉舒展着叶片,享受着晨露和阳光,叶片指着的地上,躺着七八个死虫子。
第十六章 破法()
张梨棠醒来没多久,衙门传讯让他过去。
捕头李元亮脸色凝重,带着张梨棠到了后堂,后堂上用白布盖着一具尸体。
张梨棠心里顿觉不妙,待李元亮掀开白布,果然,躺着的正是匪首。
李元亮道:“昨日我用他们的暗语去联系那想要你命的人,约定天亮和他在城西一所破院子里相见,未免打草惊蛇,就让他去应对,我们设伏,但是天明十分,这家伙却突然倒地不起,我们过去看时,他已经死了。”
张梨棠的眉头一拧,“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而起。”
李元亮用刀鞘拨开匪首的头,露出他半边脖子,只见他脖子上有一个针扎似的小孔,小孔周围沿着血管布满了蓝色的纹路。
巫蛊之术!
张梨棠退后几步。
李元亮以为他是胆子小,见不得死人,就把白布重新盖上。
张梨棠询问道:“匪首已死,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元亮道:“这就要问你了,张公子,你可曾与人结仇结怨?”
张梨棠心中一动,他知道陈府困厄并非自己能够阻止,倒不如索性从外面下手,更容易破局一些。
本就是一潭浑水,倒不如让它更浑一点,最好把这一屋子里藏着的牛鬼蛇神全部惊起,才好寻找下手的机会。
于是张梨棠就把陈府之事和盘托出,也不说什么巫蛊作乱,只说是可能有人报复,或是有人谋害。
依着张梨棠所说,李元亮立刻就反应过来,道:“张公子,你到金华来无人知晓,若是有人害你,必是内贼。”
张梨棠自然也知道贼人就藏在陈府,道:“不知李捕头可有何见教?”
李元亮沉吟道:“这虽然是命案,但实际上牵扯不到陈家,便是雇凶之人是否藏在陈府,也只是一个猜测,我亦无法强行介入。”
看着张梨棠似乎有些失望,李元亮又道:“不过近日我会派人在陈府盯梢,加紧巡逻,不过这样一来,恐怕会打草惊蛇,张公子可要小心行事。”
“也足够了。”张梨棠心道,只是面上仍旧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他梦中所见都是真实,那么显然他在梦中所占据的身体才是关键。
本来他还怀疑是陈宁,但陈宁并没有被他占据身体,反倒是他侧面旁观了整个惨案。
梦里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从衣着和双手来看,必然是个男子。
要在陈府里找出这个男人,可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梨棠回到陈府之后,陈宁问他发生了什么。
衙门的人上门,大多没有好事。
张梨棠要引蛇出洞,自然就不隐瞒,把有人雇凶杀他的事情说出来。
陈宁本来还在怀疑鬼物作祟,他学了半吊子的巫术,虽然能用些小法术,却没有那个通晓阴阳的天资。
但张梨棠所言,无疑是告诉他,这不是鬼神报应,而是有人阴谋报复,非但如此,这个人还就在陈家!
陈宁铁青着脸,满心的膈应和愤怒无处发泄。
张梨棠有些话还没有说出来,他知道那个暗处的人精通巫蛊之术,说出来怕会让他警觉。
请君入瓮是好事,但若是因此遭到反噬,难免不美。
张梨棠暗自算计的时候,槐序在弱水府施法观测天机。
其实天机对于槐序来说还过于飘渺,他的所思所得与其说是天机,倒不如说是感应。
传说如来法眼可观照九天十地,勘破过去未来,看众生命数如同掌上观纹,轻而易举。
这对槐序来说还遥不可及,但十二因缘转轮经这个佛道法门在槐序手中也初显威能。
十二因缘包揽众生,六道轮回转动三界。旁人看不见的因缘,在槐序眼中已经若隐若现。
如果张梨棠没有闯进黑山,或者槐序还是如同姥姥一样行事,张梨棠应该是死在匪人手中。
张梨棠死了,就不会引起那么多的变化,陈府一门,也该随后覆灭。
但是一念之别,槐序收容了张梨棠,救了他一命,因缘缔结,因果纠缠,此刻陈府的劫难,槐序也难免纠缠其中。
这并非是坏事,十二因缘转轮经,如果没有因缘,要如何修证?
“因缘相接,以后我和张梨棠的气数必然有所关联,他若行善,我有善报,他若作恶,我也难逃罪果。”槐序暗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槐序这颗石头投下,必然产生无数涟漪动荡,至于这些动荡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的结果,就在于槐序的修持了。
槐序勾了勾嘴角,把手中捧着的青色甲虫沉到脸盆里,青色甲虫六足紧锁,口器咬住怀中的一只怪异的毒蜂。
这只毒蜂就是匪首死亡的罪魁祸首。
甲虫和毒蜂沉进脸盆中,槐序伸手敲了一下铜盆。
叮。
一声脆响,盆中的两只虫子爆裂成血雾,丝丝缕缕黑红色血雾的融入水中,把水染成薄红。
甲虫和毒蜂的□□本不该是红黑色,这是巫蛊之术祭炼出来的成果。
槐序借着两只虫豸去追溯那一点感应,铜盆里影影卓卓闪过无数影像,倒映在槐序青绿色眼眸里。
槐序眯起了眼睛,“原来是他。”
“要让他蹦出来,还要用些手段。”
槐序转了转眼珠,把披散的头发拢到头上,结了个道髻,把衣裳抖一抖,化作道袍,又把玉环化作七宝莲花道冠。
“大郎,随我出去结缘呐。”
槐序伸手从墙角的竹丛里截下一根青竹,把竹叶一点,化作一面青色长幡。
上书: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公子,你穿的是道袍。”黄大郎小声道。
槐序把长幡塞到他手里,推了他两步,道:“童儿,天下僧道不分家。”
黄大郎无奈,也用幻术把自己变作道童,两人离了弱水府,直奔陈府而去。
槐序把自己变作招摇撞骗的道士,到了陈府门口就牢牢站定,一动不动。
黄大郎眼神一转,忽然大叫一声:“啊呀,师父,我昨日听你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看这府邸中阴气盘结,晦气深重,想来这必定是多行不义了?”
黄大郎化作道童,口无遮拦,这话一说,立刻就有旁人叫道:“小道童,不要乱说,这是书院先生陈先生家,陈先生为人正派,你可不要胡说。”
“就是,瞧这道士长得人模人样,却在幡上写什么‘佛度有缘人’,也不怕神灵怪罪,莫不是招摇撞骗来的?”
这一叫嚷,立刻就有看热闹的围了过来。
槐序把眼皮掀了个缝,呵斥道:“叫你乱说话!你才学了几天东西,就来卖弄?也不好好瞧瞧,这府里是藏了阴邪,那里是主人家作恶!”
黄大郎识趣的低着头,讷讷不敢言语。
“你若不乱说话,我们走过去便罢了,叫你点破,贫道免不得要露一手,免得叫人小瞧了去!还不快去敲门。”
前门闹得吵吵嚷嚷,看门的仆人本不欲理会,但听槐序说的玄乎,又想起府中老爷夫人,心里难免有了些念头。
黄大郎敲了敲门,仆人把门打开,也不敢擅自行事,把陈宁请出来应对。
槐序看了陈宁一眼,幽幽道:“这位少爷,你府里可不太平啊。”
陈宁脸色一变,以为是碰见了招摇撞骗的,就要把槐序推出去。
“莫推莫推,你推得我出去,可不见得能请得我回来啊。”
槐序大有深意的看了陈宁一眼,伸手指了指陈宁的左手臂。
陈宁顿时停下了,他伸手捂住左手臂,道:“道长有何见教?”
槐序哂笑一声:“手臂上种着婴灵,你胆子也不小!”
陈宁知道眼前这道人是个有法力的,默默让开道路,把槐序和黄大郎请了进来。
“诸位,近日府中不太平,不方便招待,还请诸位不要围观了。”
陈宁说着,就命仆人把门关上。
槐序打量着陈府,伸手把腰上别着的拂尘拿出来,在府中转悠了起来。
“道长,你这是往哪里走?”
陈宁看这道人二话不说,就往府内走,连忙跟了上去。
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