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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昭华-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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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国的衣袖忽然被扯了一下,她低头去看,却见宝庆似模似样地画了一幅画出来。

    她再仔细一看,却不由得感恸万分——宝庆是照着春和宫的画像画出来的,一个矮胖矮胖的妇人,提抱着五个矮胖矮胖的孩子,这是高皇后带着五个儿子。只是宝庆的画里,高皇后却多拿了一个蘋婆,然而大家都笑嘻嘻地推让着,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拿。

    “宝庆,”宁国指着其中一个,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宝庆本来懵懂地看着她,忽然福至心灵道:“四哥!四哥!”

    庆城和宁国一样,俱都心中一颤,溢出大大的泪花来。

第六十章 鹿血酒() 
永安和永平两个,乘着肩舆刚行了不到数十步,就见一行人扛着一头鹿过来,不由得停住问道:“这鹿是哪儿来的?”

    典膳所的人就回道:“原是三王子猎回来送给世子的,只是今早上世子殿下流了鼻血,说是喝了鹿血酒,世子妃就命我们将这东西带回大灶去,做鹿胎膏吃。”

    永平大大地嗤笑了一声,扭头对永安道:“流鼻血,说是喝了鹿血酒——我看怎么不像呢!”

    永安微微动了动眼睛,也慢慢道:“高炽以前也喝过,没见流鼻血,何况父王高煦几个,更是常喝,都没有见过……”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永平虽然低声却又说得清楚明白:“我这嫂嫂,还是不足呢!前儿刘医正都给大兄把了脉了,说阴虚阳亢,要寡欲,要调养!自家遮遮掩掩,却还赖在麋鹿的身上!”

    两位郡主的肩舆很快起行了,却留下典膳所的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听得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世子所里,高炽躺在床上蹙着眉头,额头上还冷敷着一块巾布,他的鼻血刚刚才停下,梅生端着一盆血水退下了。

    “好好的喝什么鹿血酒,还一喝一大碗,”张昭华就不由自主地说他:“这东西喝了之后要纾解的,你不知道啊,喝了酒睡了!还有高燧,怎么回事,明明听了刘医正说了你虚不受补,还送过来鹿血酒!”

    高炽最近几个月身体虚弱,大病生完了生小病,现在说话的声音都是虚的:“往常我也喝呢,没这次这么难受,还是生了病的缘故,高燧也是盼我赶紧好,你别把人家一片好心当歹意。”

    张昭华就道:“你现在身体正虚着呢,送过来这东西,你也要问一问能不能进补,你看你现在又躺下了,那么多军务民情,你怎么办呢!”

    高炽就道:“交给高燧罢,往常交代他的,都做得没什么偏差。”

    张昭华道:“说得轻巧,交出去是容易!他用什么,用你的世子大印啊!说给就给,将来是认印还是认人?”

    张昭华对高炽的世子大印是有怨念的,高炽能感觉地出来,不由得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不用我的金印,难道还要用母亲那里的燕王金印?”

    “你要是将庶务交给他,”张昭华就道:“就给他铸一方专用印,不要将你的世子金印,随便交付给他使用。亦或是——”

    她说着心里一动,道:“如果是粮草军需上面的事情,你这边需要核对的,我倒也能帮一帮你,何必非得劳烦高燧!”

    高炽想到她打算盘的伶俐劲儿,倒是一顿:“这算账,都是纪善所那边统筹好了细目,才送过来叫我核算一下的,你揽过来倒是能行,只是师傅们知道我的字迹,要是发觉不对过来一看,就知道我病了,是必要让我将息的。”

    “这样的事情不必叫他们亲自来,”张昭华就道:“你不要叫他们知道就行啦。”

    高炽自然要问一声怎么不叫人知道,张昭华就站起来,拿了羊毫笔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交给他看:“怎么样,能不能瞒天过海鱼目混珠一下?”

    高炽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惊道:“这是你方才写的?你什么时候,学了我的字?”

    张昭华得意道:“你的字好学的很!你就看像不像罢,能不能骗过纪善师傅的眼睛?”

    高炽咂摸了一会儿,道:“连我本人,都辨不得了!”他说着也就略微踟蹰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你就替我裁决一下庶务,几天的功夫,应当不出问题……”

    高炽就将北平一省之地的庶务细细跟她讲了,张昭华听了半晌,才觉得高炽每天天没亮就走,深夜才回来是怎么回事了,庶务多是没错,但是分类不太明确,因为现在燕王与朝廷分庭抗礼,所以北平府及周边官吏的任免都是燕王府说了算,所以各州县原来给朝廷的奏章,如今都交到了高炽这里。各地奏章,都呈报的事情不同。高炽每次从百十来个奏章之中,挑出民本的,细细批阅,而管着民务的郭资、墨麟几个,都不敢在奏章上写什么意见,都写得是“按律如何如何”。

    而燕王在前线打仗,所要供给的军需粮饷的细目,高炽却莫名其妙地交给了纪善所的师傅们盘算——若说郭资、墨麟几个,到底是外人,不放心,这也罢了,可是纪善所的师傅们,有几个是精于算账的?怪道那边交了账目,高炽这边还要喊她一起重算一遍。

    张昭华先没有动其他的,先将军需粮饷的事情揽了过来。她从嫂子郑氏的银楼里,要了四个会拨算盘的女人来,发觉不够,又从北平城里,招了十来个通算法的女夫子,叫府里的账房执事好生教了,然后领着她们开始盘算军粮,女人比男人的好处就在细心,一锱一铢都算得清楚,高炽卧在床上,第二天跟她玩笑说,一晚上都听得是戮子声、算盘声和板子声。

    之前送过来的账目之中,查出一十二个漏洞——这倒不是纪善师傅们有心贪腐,而是确实因为不擅长算账造成的失误。张昭华将账目规整了一遍,重新核查了从德州运回来的百万石库存钱粮——这当中库银亏空、仓粮亏空了六万石,都是因为审核不当造成的结果。

    但是这依然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计算出来。

    此时会计记账继承的是唐宋时候的创立了“四柱结算法”。所谓“四柱”,是指旧管(上期结余)、新收(本期收入)、开除(本期支出)和实在(本期结存)四个栏目。这种结算法把一定时期内财物收付的记录,通过“旧管+新收=开除+实在”这一平衡公式加以总结,既可检查日常记录的正确性,又可分类汇总日常会计记录,使之起到系统、全面和综合的反映作用;因为宋朝经济高度发达,建立了会计史上第一个独立的政府会计组织——“三司会计司”,总核天下财赋收入,也产生并流行着一些有关账簿的专门用语。国朝虽然没有延续三司会计司,但是政府一直颇重会计报表,要求按旧管、新收、开除和实在四柱编报,报表逐级汇总上报,国家对报表有统一的编报格式和上报日期。

    张昭华翻阅了唐朝的《元和国计簿》和《太和国计簿》,又专门去纪善所取了一本《洪武会计录》——这本书是户部下发各省的,按旧额、见额、岁入、岁出汇录了洪武年间人户、田粮、军饷、俸禄及各种税收和交通运输等统计资料,编排井然有序,数据先后可循,尤其是突出了财政收支项目的对比关系,便于分析研究。

第六十一章 天地合账() 
这要叫张昭华看来,如今的四柱法是单式记账无疑,但是她在留心观察计算方法的时候,却又发现这种方法其实和唐宋的已经不太相同,具有复式记账法的早期形态。因为对于现金收付事项,则只记现金对方一笔,是单式会计记录;非现金交易的转账事项记录两笔,这就属于复式会计记录。

    把会计记录的重点放在“日清簿”上,这种簿也称流水账,账簿竖式登记,每张账页均划分为上下两个记账地位,上方称之为收方或来方,用于登记一切来账,下方则称之为付方或去方,用于登记一切去账,简称“上来下去”或“来高去矮”。

    记账符号用“来去”,例如拨给房山预备民兵十万石粮,这笔业务就要在往来总簿中记录“房山去粮十万石”。如此采用了“流水结存”的方法。即每隔一旬、半月,通过“四柱结算法”的基本公式,在“流水账”上求计本期库存现金的结存数额,然后与实存数额相核对,凡账实相符,则加盖“结清”戳记,凡账实不相符,就要立即追查原因,以明确其经济责任。

    “敢问娘娘,”账房执事见到张昭华新建的账本与众不同,就问道:“这进缴存该是什么意思?”

    张昭华的账本,账簿格式上与四柱法相同,但把帐目划分为进、缴、存、该,以反映收入、费用、资产、负债的增减变化以及它们之间的平衡关系。

    “这个叫天地合账,”张昭华很有兴致再教一遍:“进指全部收入,缴指全部支出,存指资产并,该指负债。四者的关系是该加进等于存加缴,或者进减缴等于存减该。也就是说,结帐时进大于缴或存大于该即为赢利。”

    这种账法是张昭华根据后世审计原则,在“四柱结算法”原理的基础上设计出的一种适合于民间商业的会计核算方法,最先在张升的店铺中使用,这种办法不难学会,而且学会之后就不想再用其他账法。升如今的庆元号定期结账,进入店铺的账房伙计,别的先不学,先要将这种账法学会,张升每个月将进、缴、存、该帐户的余额,分别编制进缴结册与存该结册,并以进缴结册的盈亏数,轧平存该结册的差额,所以这种账法,也称“天地合”平账法。

    因为“进缴存该”这四个字,其实并不是她的原创,而是在宋人审计学的书里挑出的字眼,张昭华直接跟他们说支出、结余,都不太明白,但是说进缴,算账的人就天然明白。

    张昭华这边粗略地讲了一下,而从银楼来的女账房叽叽喳喳地讲得更细,对比现在通用的账法,这种新账法能很快而且清楚地看出盈亏,当四柱之中,进大于缴、存大于该就为盈,反之为亏。两者平行计算,而且差额必相等,若不等,就表明记账有误——而如今的账法,从来账、去账过入总清簿的主要是人欠、欠人项目,而不重视商品进销和费用项目,因而总清簿中所记的数并不能进行平衡结算,而只能用盘存方法。

    账算完了之后,张昭华开始着手民情庶务,她见北平布政司官吏,不敢在奏章上提供建设性的建议,就打发王安去布政使司,让郭资他们先将拟定之辞书写于票签,贴在奏章之上,附本进呈。

    “你看,”张昭华指着奏章上的细细的封条一样的东西,对高炽道:“他们写的这些小条子,终究不过是给你提供参考的初步意见,最后的拍板定案仍决定于你自己,你瞧着哪一条写得好,就采纳他的建议。”

    高炽很快发现了这种办法的好用,而世子所的师傅们也很快看到了奏章批阅的效率,他们将这种办法称呼为“票拟”,因为使用用小票墨书其上,拟写批答,所以这个形成于几十年之后的制度,已然提前至了建文三年。

    “你看你这十几本,”高炽在旁边批答奏章,张昭华就坐在旁边看:“全用的是郭资的票,你不能老用一个人的,这实际上会在这些官员之中,无形分化出高低来。”

    高炽一看还真是这样,但是无奈道:“郭资精通政务,其他像墨麟、吕震,都是裁决刑狱和礼仪的,不得不倚重他。”

    张昭华就道:“那就扩大参与机要的人,将世子所的师傅们也容纳进来,每一个奏章之上,最起码要有四到五个不同的小票供你选择。”

    高炽就笑道:“那怎么可能,布政司官署离王府远着呢,让郭资他们来王府,或者让纪善所的师傅们去官署,都不实际。”

    “所以要寻一个地方,”张昭华道:“让大家都能坐在一处,批阅奏章。”

    她说着看到高炽面露疲色,就道:“你睡去罢!剩下这些奏章,都是小事,我帮你看了。”

    高炽确实累得很了,躺在床上叮嘱了几句,很快就沉沉睡去了。张昭华把奏章移出去,坐在榻上,挑亮了灯光,慢慢看了起来。

    第一本奏章是大兴县和漷县秋决刑狱的报告,张昭华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批复“所请准”,第二本是佥事吕震的,张昭华先看到题本上的署名,不由得微微一顿。

    吕震这人,隶属按察司,在裁决庶务上的本事不如郭资,又不安心本职工作,她记得这人上一本的奏章,是《请饬武备以固邦本疏》,在这本奏章里,吕震写道“……振积弱之气,严查有无实效,大行赏罚而励将士之心。”

    这本奏章里的话,说白了就是假大空,没提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所说大都是虚言,综合吕震是个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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