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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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纪纲要的是他指认张升——于是新一轮的大刑伺候又开始了。
而此时的军器局之中,一些个工匠被挑了出来,惴惴不安地被带到了工部侍郎蔺芳面前,这些人原以为又要询问和天字号火铳丢失案相关的事情,然而蔺芳却和颜悦色道:“前些天锦衣卫来了工部戊字库,将库房里头全搞乱了,原先查验出了一批不合格的火铳来,约莫有四十几只,全都混在好的里头,找不出了。因为五军营催的太急了,说是明天就要要,本官这边刚刚上任,原先负责查验的主事又不在,只能劳烦你们这些匠人,火眼金睛,将混在珍珠中的鱼目找出来了。”
蔺芳这么一说,匠人们就开始帮助甄别检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蔺芳就喊他们稍微歇一歇,这时候一个匠人就道:“又查到了一个,一看就是王大贵做的,他这棱线,永远都是歪的!说多少次,还是画不直!”
蔺芳就道:“你还能看出是这些手铳,是谁做出来的?”
“那是自然,”这些匠人轰然笑起来:“太熟悉了!”
蔺芳不信道:“那可有一千一百人呢!”
“但凡见过的,俱都不会忘,”工匠们都道:“俺们都经手过上万零件呢,都记得清,这一人一个模样的火铳,什么人能做出来什么样的东西,俺们都知道!”
蔺芳果然来了兴致,道:“我不信,那我便要考考你们!”
他随便拣择出了几只手铳来,让工匠们看,这些个工匠凑在一起略一分说,便道:“这一把是工匠陈关河的做的,这家伙的毛病就是总喜欢用废料做木马子,他改不过来,这枪用是能用,但是老化地快;这一把是工匠刘同三的做的……这一把是工匠马大的手艺。”
蔺芳一怔,道:“三个人?你们不会是看错了吧?”
“大人若是不信,”这些工匠乐呵呵道:“您就把人叫过来问问,看是不是。”
蔺芳似乎思索了一下,他又挑出了几把问过了,居然又多了两个工匠。他将工匠留在戊字库之中,自己带着手铳转入了后堂,道:“公公,也就是十几把枪,居然系五六个工匠做出来的,这些人的话,怕是不靠谱。”
“不,”马云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道:“他们说的没有错,这些工匠,全都不干净。”
蔺芳受马云所托,今日召集工匠根本不是来甄别质量的,他将一批火铳夹杂在其中,其实就是让这些工匠辨认是谁的手艺。而结果是,牵扯到其中的工匠非常多,这二百只手铳,并非一个工匠所做,那么工匠赵祥的自戕,根本就是以一个人,保下了其他工匠。
马云就在工部大堂之中,提审了陈关河、刘同三、马大几人,很快上了大刑,这几人熬不住就招认,说他们是做过这样的火铳。
在军器局之中,工匠的收入微薄,而且劳役繁重,没有前途。不过他们很快就有一个来钱的门路,因为他们可以制造火铳,售卖出去——军器局从上到下,从大使到头目、管事,全都参与这样的售卖之中,他们和人交易,将数额摊牌在工匠身上,然后得到的银子他们自然也是拿大头。
“我们也不愿的,”工匠们都道:“但是做了许多年了,一点纰漏都没有出,我们把这个叫‘私活’,也可以拿钱,虽然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强,老一点的夫役也都清楚,新来的夫役干上一段日子也就知道了。”
“你们知道造出这些火铳来,”马云道:“被卖给了谁吗?”
“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造,造好之后都是上面的人拿走了,”这些人道:“也是他们跟人交易去。”
马云知道现在的时机非常难得,他立刻将军器局的大使陈志亮和王德忠拘过来,有意思的是他根本没有惊动锦衣卫的人,而是选了自己手底下的小太监们,这些人比锦衣卫好使唤多了,锦衣卫的人,只听纪纲的话,马云根本指使不动。
这两个人是官员不错,但是不过是六品的官员罢了,马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售卖军器,后来逼问出来,才知道他们交易的对象,是大明的勋贵,是五军都督府的人。看着一堆公侯伯的名字,马云就摇头道:“怪道是纪纲想引到工部去,不行还要赵祥死了,原来他是知道的,他不想得罪这一群人。”
几乎没有勋贵不贩卖军器,这些人从军器局弄出来的军器,发卖给边军及地方卫所,尤其是沿海的卫所,这些地方遭受倭寇最严重,迫切需要火铳自卫,而地方军器局能供应的手铳实在有限,所以就从他们手中购买,以一支一百五十两到二百两的价格。
第九十八章 袁()
这些勋贵虽然售卖军器,但是风声却非常严,而且只有勋贵阶层自己受用,大明的国公侯爵都是有限的,如今更是约为婚姻同气连枝,这样的来财路他们不会同外人分享,甚至连张升这样的,都不被他们这个阶层接纳,所以他还要辛辛苦苦去淘换人家用过的旧枪。
而且这些勋贵也比较小心谨慎,买卖的对象虽然是卫所和边军,但是都是他们的老部下,当年一同打过仗的,算是亲兵。这些人能以一支火铳二百两银子的价格买入,一方面算是孝敬,一方面是中央军器局的火器的确做工精良,非常好用,地方军器局的军器质量往往不佳——而且各边卫制造军器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比如说天字、威字、英字、胜字等编号的火铳,地方军器局完全不能制造,能制造的只有“降”字号,而且他们只能制造小型火器,大型火器必须由当地官员具数上奏,得到批准方可。然而这个批准,如果没有门路,等好几年说不定都得不到批复。
特别是沿海卫所,朝廷又控制军器,又要督促他们剿倭,实在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实在是让他们为难,所以他们的确迫切地需要这些中央军器局生产出来的火器。
但是当马云问讯陈志亮最近购买军器的人——他得到了五个人名。
然而此时纪纲忽然来通知他,说张升想见他。
马云见到张升,发现这家伙在纪纲的酷刑之下,居然还能保持神志,只不过模样很凄惨罢了,躺在地上就跟一条死狗一般,他听到马云的声音,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马云蹲在地上看他的时候,却被他抓住了衣袖。
“公公,他是想要你跟皇上求个情呢,”纪纲就道:“他现在还是不肯认了通倭的罪名,连张英都指认他了,他还负隅顽抗呢。”
马云掀起张升破烂的衣服看了看,发现伤口还未有化脓的趋势,道:“纪大人,他既然不肯承认,那就算了,把张英的口供上交给皇爷看,又何必非要他亲口承认呢?”
“公公,”纪纲就道:“办案子最讲究的就是证据确凿、供认不讳,若是但凭张英一个口供,如何能叫供认不讳呢?”
“那三木之下的口供,如何能叫证据确凿呢?”马云道:“原先听说纪大人的锦衣卫,没有查办不出的案子,若是都像这样,那刑部、大理寺只要学一学锦衣卫的用刑方法,天下就没有悬案、疑案了?”
马云叫来医士给张升处理伤口,随后便急匆匆从锦衣卫出来了,因为皇帝要见他,而他面对皇帝的时候,就将如今的审讯结果细细说了一遍,同时提到了自己的疑虑。
“张升自认从谭广那里获得旧枪,装备船只,”马云道:“他船上有护卫若干,果然都搜出半旧不新的枪来——这些人大都和倭寇干过架。”
既然如此,张升有了新枪,为何不装备自己,还要给倭寇送去呢,如果这不是第一次,为何陈瑄没有见过这些倭寇使用过“天字号”火铳呢?
马云随后又将他最重大的发现说了,当听到军器局上下沆瀣一气,和勋贵勾结发卖火器,皇帝的脸上才现出了极其愤怒的神色。
而此时的东宫,张昭华面前立着一个年轻的小宦官,张昭华自然是认识他的,是马云手底下一个颇为得用的徒弟,也在乾清宫里值守。
“马公公怎么说?”张昭华问道。
这小太监张了口,从他的嘴里开始吐字,张昭华的神色也渐渐变了。
因为这小太监居然在一字一句地背诵张英、张升、管事甚至军器局涉案人等的供词,他速度又快,竟无丝毫谬误,不由得叫张昭华高看他一眼。这这小太监背完了,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道:“不敢誊抄,更不敢夹带进宫。老祖宗知道奴婢记性好,让奴婢将所有刑讯供词记了个七七八八。”
张昭华听了个清楚,她知道了火器的来源,但是具体栽赃陷害的主谋她还不知道——然而这小太监又低声道:“张大人在牢里拉住了老祖宗的袖子,写了一个‘袁’字。”
张昭华有如雷震,一口气憋在胸里,吐不得咽不得,喉头只“咯咯”作响,好半天才咬牙道:“难为你跑一趟,替我谢过马公公。”她这么说,含冬就上来领着他下去,并送上了一个小小的寿字如意锦囊。
这人接过锦囊,手指轻轻一撮,发觉里头是张轻如蝉翼的薄纸后,笑意不由更深了。
“娘娘,”含霜走了过来:“袁——是谁?”
“还有谁,”张昭华将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你统共认识几个姓袁的!”
马云从陈志亮那里拿到了五个近期向他购买军器的人名,然而他也不确定,真正的主使是否就在这五个人之中,等到张升拉着他袖子,在袖子底下用血写了一个“袁”字出来,而这个“袁”,又在这五个人之中,马云才确定了。
广平侯、驸马都尉袁容,这也是张升事业的合伙人,居然暗算了张升——张升在狱中很快想起来郑管事的来历,他在庆元号做了有十年,也得到了张升的信任,然而这个人,实际是袁容府上的管事,也是袁容推荐他进入庆元号做事的。
张升的生意渐渐做大,他和袁容、李让因为利益而产生过不小的矛盾,这二人并不满足于现状,他们似乎想要瓜分更大的利益,而这又凭什么呢——当初他们不过入了股,所有的货物还都是张升买来交给他们经营的,经营不善亏损了许多,张升全都没有跟他们算。如此种种,张升自以为仁至义尽了,但是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不足。
袁容只以为这样的栽赃之后,张升轻则一蹶不振,重则被处死——于是庆元号便是他的了,然而皇帝似乎对庆元号的壮大并不满意,永安和永平得到了这样的讯息。而没了张升的庆元号,其实面临分崩离析的困境,这也是袁容始料未及的。
马云今日能派了人过来,其实也就说明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不会将袁容的事情告诉给皇帝。他其实做的很妙,在皇上那里捅出了勋贵售卖火器的事情,而整个案子是归纪纲所查,所以勋贵们只能将账算在纪纲头上。这已经是马云的极限了,他不可能再得罪两个公主,外廷如何是外廷,内廷,他就要如履薄冰,这也是他一贯的准则。
张昭华连夜派人去了张府,而带回来的消息是,王度已经于三日前去了浙东,他留张昭华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惟在陈瑄。
第九十九章 陈瑄()
浙东浦口村千户所之中,陈瑄刚刚卸下铠甲想要轻松一下,他已经带着军士连续打了两天的仗,才将这一片草泽之中盘踞的上百倭寇击退。
他吞吃了两口热粥,忽然听到亲兵来报:“伯爷,所里来了个人,说是要见伯爷。”
陈瑄展开拜帖看了一眼,忽然眼神一凝,顿时叫道:“人在哪儿,快请进来!”
来人是一个风度翩翩但身姿单薄之人,他年纪轻,但是面色着实是一副病容,在五月的天气里,依然还要身披一身大氅,不过越发叫人难测。
陈瑄就道:“感请问,先生是何方人士?”
“散人王子中,见过平江伯。”王度微微笑道。
陈瑄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道:“王先生久仰。”他请王度坐下,又将手中的拜帖看了一遍,指着上面的印签,道:“王先生何来?和这一位——是何干系?”
王度用的是张麒的印签,就道:“学生是其宾客,他是学生的东翁。”
陈瑄点了点头,他挥手让人退下,王度也叫身边跟随的小厮将他的大氅收了起来,这一间房子里,便只剩两个互相试探的人了。
“你的东翁遣你来,”陈瑄就道:“所为何事呢?我之前虽然久仰他的大名,只不过一直未曾得见,我在海上,风露匿迹,也许久不知道朝中的事情了。”
王度笑道:“大人辛苦,远涉海洋,抗击倭寇,朝中无一日不论倭寇,也无一日不称赞大人的功劳。我家东翁,虽未和大人谋面,但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