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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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管教姑姑和尚宫们赶过去的时候,那秀女已经晕倒在荷塘里了,秦王世子也不拦着她们打捞,只是在女官询问的时候很鄙薄地说了一句:“难道不是她想要攀高接贵吗?成全了她的心。”
这下女官们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反而被秦王世子明里暗里讽刺了一番说是女官管教不严的问题,大家憋了一肚子气回去,还没等着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羞耻的秀女呢,就听闻此女一醒来就撞了墙。
医女看了说是头骨撞碎了,毕竟是良家子,不能死在馆子里,就赶紧裹了出去,送到医馆里去医治了。
这件事很让宫正嬷嬷愤怒,在她看来,秦王确实有错,但是他的话同样也无法反驳,她确实是职责有失,对这一届的秀女管束太松。所以为了警慑其他秀女,宫正嬷嬷毫不避忌地将这件丑事全部说与众人,以此告诉她们,想要攀龙附凤的下场。
其实确实有一些蠢蠢欲动的,张昭华见了好一些将自己收拾地光鲜华丽地,总是在那道门前晃悠,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想来大家都会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尝试了。其实秦王世子的反应是让张昭华觉得很惊讶的,她见识过周王二王子的荒淫暴虐,就以为此时所有的龙子凤孙都是一个德行,但是其实也不然,也有看得清楚的人,能一言道破秀女爱慕虚荣的本质,而且还不屑一顾,果然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秦晋燕周诸王的长子次子进京来,是“教学于京师”的,皇帝要考察这几位长孙的课业学问,也要看他们的人品德行。就像皇帝对先太子朱标最为上心,为他延请名师,为他拣择良辅一样,亲王们一般对自己的继承人都会严加教育,而对其他儿子比较放纵。所以在女官偶然的叙述中,亲王的世子们无论言行还是品德都不错,但其他儿子的品格就参差不齐了,所以周王就有那么一个脾气性格都不像老子的二王子。
当然张昭华也听闻了周王长子和次子都住在馆里的消息了,她其实恨不能怀揣一把利刃当场了结了周王二王子的,但是这当然只能想一想,却没有丝毫能付诸行动的可能。
张昭华的心思就是一定要入选,管她指给哪一位亲王,总之是周王二王子的长辈了,她再讨要父兄,那位二王子是决计不敢不归还的。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这件事在越接近宫闱之时就越明显感到要回忆起的迫切,明明就在喉咙眼似乎一张嘴就能说出来,但是当她仔细去想的时候,总是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这让她非常苦恼。
“男女有别,不只是说内外,”宫正嬷嬷道:“还在于男女亦有尊卑之别。像汝等区区草芥之身,见位尊者,不说低头颔首悄然趋避,反而要攀高结贵,难道不是其心不正自取其辱?”
“妇人之德,莫大乎端己。端己之要。莫重乎警戒。”宫正嬷嬷一字一顿道:“端正自己的心,警戒自己是不是有欲富贵之心,有没有慕荣华之意。一念之微,人所不知也。独处之际,人所不见也。然而别人虽然不知不见,心却有歉。且汝等不闻,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电的话吗!那秀女张氏落得个如今的下场,不就是暗室欺心的报应吗!”
宫正嬷嬷这一堂课上得是在沉重,大家都丧魂落胆一样地低头道:“是,不敢不戒!”
第90章 荷载()
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姓张的秀女出了这样的事儿,其实张昭华还没有可能发现马氏的秘密。
事情起源于很偶然的一件事,因为张昭华的恭桶裂开了口子,裂了口子的恭桶自然不能再用了,秀女一共有两个恭桶备用,每隔七八天左右,就要把马桶提到固定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清洗之后送回来,所以张昭华的两个恭桶,一个拿去洗了,一个又裂开了,问管事的姑姑讨要,一查库房居然也没有多余的一个了。要等到约摸四五天之后,才有一批内官监新打做的围屏和恭桶送过来。
所以张昭华这几天怎么解决问题的,她去“官厕”上厕所。
要知道这个时候,普通百姓家少有这么高端的恭桶齐备着,一般大户人家的主人上厕所都是用恭桶,奴仆或是小户人家都是去官厕上。就像南京这座京师大城市,居民想要上厕所,还得从家里出去,到一处街巷里的“官厕”去解决。“官厕”就是类似后世的公共厕所一样的简易建筑。
园子里当然有官厕,而且这个诸王馆,设计显然是方方面面俱到了。因为依据金陵刮过的风向,把厕所移到了西北角,春夏时候刮来的东南风就把臭气吹出去了,避免了整个园子臭烘烘的可能。
官厕就在园子的西北角,离第四进院只有一面墙的距离。当然要说明一下这个花园子是怎么设计的,是一个大园子套着一个小园子的结构,大小园子之间有墙和角门隔着,所以她们秀女原先可以从小园子里出去,到大园子里赏玩风景;但是如今诸王来了之后,那扇角门就封住了,秀女只能在小园子里松泛一下,不能有丝毫越过角门去,因为门前有人看守。
小园子的园景比较逼仄,自然没有大园子的开阔。不过想当初设计的人应该是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大园子是主人赏玩的地方,就在小园子里设了官厕方便下人如厕。
张昭华没了恭桶,十分不方便,和王氏一样,每回上厕所还要跑到园子里去,比如说这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张昭华就尿急了。
午睡这样的好事,也是马氏求来的,据说宫女为了服侍人,中午不能睡觉的,起先姑姑们也是这样要求她们这些秀女的,但是很多秀女都支撑不住,吃过饭一到那个点,大家俱都是瞌睡起来,寂静无声的,回自己的屋子没什么事干却也不让眯眼,这就很不人道了,所以马氏就请求姑姑们通融一下,最后还真给她们半个时辰睡午觉的时间了。
所以在别人都睡觉的时候,尿意就逼得张昭华不得不又整理好衣服去到园子里上厕所,幸亏巡视的姑姑知道她恭桶没了只能去官厕上厕所的事情,就挥手让她去了。
张昭华解决了问题提着裙子就要走出茅厕,没想到茅厕另外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就有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透过砖缝传了过来。
“殿下。”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了,这让张昭华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殿下,”是个女人的声音:“您不能再来了,我也不能再偷偷出来了。”
“为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十分悦耳:“是因为那个被秦世子戏弄的张氏的原因么?”
“是我心里不能自持,不顾礼法,逾垣过来,”这女子似乎很是焦急很是不知所措的感觉:“违背了嬷嬷们再三教谕。”
“你我两情相悦,”那人道:“况且她们所教授的礼法,难道不是为了明人伦之道么,人伦之道不就是天荷地载、阴阳之义么?”
“殿下这么比喻,天荷地载,”那女子道:“殿下是天,我哪里能配得上与殿下相较?”
“我是天,你就是地,顺承上天,势厚载物的大地,”那男子似乎笑道:“地者,坤也。坤卦以母马为象征,属于象征地的一类;由单卦坤,溃化为泰卦,表示天地交感而万物畅通之意,还表示天地相宜之意。你姓马,出嫁之前你父亲为你卜了坤卦,难道不是上天注定你要嫁给我,将来做这母仪天下之人么?”
张昭华惊得脑袋一阵晕眩,几乎要双手扶着墙才能站稳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就是马氏;她还终于想起自己之前一直遗忘的东西了。
皇帝朱元璋的长子死了,他立了太孙,这个太孙就是后世影视剧里无数演绎描绘过的悲情人物,那个丢了江山,被强悍的叔叔逼得****的、大名如雷贯耳的朱允炆!
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留在今天这一刻才想起来!
张昭华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两耳刮子,朱元璋、朱允炆、朱棣,她居然白费了自己作为穿越者的身份!居然忘了洪武之后,就是惊心的削藩,之后就是改天换日的“靖难”,自己在这个时候嫁入皇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个说话的人,如此笃定自己就是将来龙椅上的人,而马氏居然不反驳他,不就是因为他就是朱元璋看上和一力扶持的继承人,太孙朱允炆么!
怪不得那些女官们暗里奉承马氏,想来是知道的,这个马氏是太孙殿下看上的人,秀女选拔的最后,只要朱允炆和后宫几个妃子打了招呼,再由几个说的上话的女官在皇帝面前说一说马氏的好话,马氏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孙妃!她文官之女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资本,况且就是到了御前,马氏这么聪明,也一定能应答得体,通过朱元璋的考核。
但这还是不能说明为什么她会把自己视作威胁,明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对她构成威胁。
马氏和太孙的私情不是可以用作拿捏马氏的把柄,反而有可能是一触即燃的火药,稍不留神就会烧死自己。而直到今天才回忆起这一段明宫历史的张昭华早已心神俱丧,没想到,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马上就要发生了,而且她完全是可以亲眼目睹的。
靖难,靖难!洪武一共有多少年来着?快了吧,快了吧,张昭华好似在一团激扬的海水里上下颠簸着,她抬头仰望这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她寻求到的救赎之门,而是要拉着她一同毁灭的熔炉。
她该怎么逃出这个地方?
张昭华听着墙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知道这场幽会估计是要结束了,她呆在茅厕里站到手脚发麻,眼看那一扇小角门迅速地打开,然后马氏一个人提着裙子走了进来——也由不得张昭华对她高看一眼,明明满面的红晕还没有消散,但是神情和行走的姿态却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意思。
再等了半刻左右,张昭华才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她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对吕氏说下午给她告个假,她肚子不舒服,今天也确实是她小日子的最后一天,按规矩秀女在来红的日子可以略微休息一两天,不用去上课。
张昭华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选的路,还要不要走下去,又该如何走下去。在这场皇家爷孙、父子、叔侄三人错综复杂的权力角逐中,自己又该如何保全自己和家人。
第91章 窥测()
也许张昭华并没有想到的是,太孙和马氏这一场密会,她不是唯一一个目睹着,还有一双警觉和带着戏谑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然而这个人也没有不合时宜地撞破或者惊叫,而是也选择了默默不作声。
朱高煦看着太孙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诸王馆,他也没有急着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园子里的观景亭逗留了一会儿,直到他身边寻来了个小太监,说他兄长朱高炽找他,才慢悠悠走了回去。
“你到哪儿去了?”朱高炽看到他,道:“中午也不困一会觉,马上就要去听黄詹事的课业了,到时候不要没精打采,黄詹事对你可是不假颜色啊。”
“黄子澄,”高煦嗤之以鼻道:“还有那个齐泰,都是些什么东西,满口空谈,书生误国!他看咱们的眼神,就跟那什么——一条看家狗看贼人似的!东宫身边净是些这样的人,我看迟早要害他一场!”
“胡说什么!”高炽先是严厉地斥责了他一顿,然后眼神瞟了一眼外面,低声道:“你还是这个样子,说话没个顾忌,难道忘了父王叮嘱咱们的话了?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里是京师,不是你想说就说想闹就闹的北平!锦衣卫在这地方可是无孔不入,你背后这样说太孙,谁知这里有没有他的耳报神!”
“没有,”高煦道:“你放心,我都看了一圈了,他的人都跟他走了。”
“你不睡觉,跑到外面去盯太孙的人去哪儿了?”高炽显然有点生气了,“你愈发无法无天了!”
“哥你不要生气嘛,”高煦道:“我本来不是有意盯着他的,只是难道你没发现他这几日来诸王馆是另有他图么?”
“自从咱们来了诸王馆,还有秦世子兄、晋世子兄他们,还有从祖陵回来的小叔叔们进了馆子之后,他就来得勤了,”高煦道:“倒不是为了来探望咱们笼络咱们的,看他那客客气气的模样,跟咱们疏离着呢!我以前不知道他不乐地见我们,为什么还要往馆里跑,今天才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高炽就问他。
“他在这馆子里,有个老相好!”高煦一脸兴奋地凑在他耳边道:“就是馆子那一头正在选的秀女!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那可都是良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