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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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中庸思想的下行,但是是以一颗仁爱的心去划分的么?这跟仁爱没什么干系,要是真是仁爱的话,大家都做官好了。”
宫正嬷嬷沉默了许久。
她道:“就如你说的,仁爱也许和中庸挂不上边。但你对仁的理解也有失偏颇。你认为天下没有真正的仁,怎么可能呢?难道陛下以及前代先王们的恤民及大赦之策,不是仁爱的体现么?”
“皇帝的大赦令对所有人都有用,只除了杀人犯,”张昭华道:“对那些犯了事的人,仁爱就没有体现。”
“怎么能这么说呢,死刑犯是犯了不能饶恕的罪过,与君主无关,况且死前能见家人,这就是君主的仁慈啊。”宫正嬷嬷道。
“那这个君主就一定要反思自己了,既然是仁慈的君主,没有不爱的人,那为什么不能这些人不感念君主的恩德,回馈给君主的不是同等甚至加倍的爱,而是背叛呢?”这就是她心里想的,张昭华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但是她话到嘴边,还是改了。
“您说得对,其实能爱人,就算得上是仁了。”张昭华道:“我是过于吹毛求疵,想要寻求一种没有丝毫杂质的仁。”
第95章 伪饰()
张昭华知道这种对“仁”的争议是没有结果的,主流思想就是仁爱众人,你说这种仁爱其实不存在,那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么?还是《道德经》里说得对——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嬷嬷,也许这世上是有真正的仁人的,”张昭华记得自己很认真地说:“但是更多的人,一定是伪饰仁爱。”
“人之常情是喜欢掩盖自己的隐私,喜欢欺诈别人以掩饰自己,”张昭华道:“以虚伪作掩饰,依赖种种外物,来博取她想要的东西。如果不通过仔细观察,就永远无法知道其中隐藏的真实情况。”
“伪饰仁爱?”宫正嬷嬷道。
“是,伪饰仁爱,”张昭华道:“将自己内心的真实隐藏在仁爱的面孔下。像这种人,施舍一点点恩惠给别人,是为了从这个人身上得到更大的回报;在小细节上和人谦让,却在大的地方暗地里与人争夺;说话谦让恭敬、谨慎小心,好像本性就是如此质朴;外表装的很宽厚,似乎容貌也是一脸的慈祥——这样的人,假借仁爱之名,其实就是为了博取名声。”
张昭华说的很清楚了,马氏就是她说的这类人中的一员。
张昭华说这些话,因为她看到宫正嬷嬷是少有的不被马氏外表所迷惑的人,她虽然对马氏很和蔼,然而张昭华就是知道她其实也是看出了马氏善于伪装的本质的,在她那双看似混沌的眼里,其实早已阅尽人情事变,任何一个人在立谈之间,无不被洞悉。
所以张昭华敢把这话说出来,当然她还有别的考量。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却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宫正嬷嬷也在仔细探究她,“告诉我,你是否有别的打算?”
张昭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站起来,又一次行了大礼,坚定地说:“嬷嬷明鉴,我是对嬷嬷有所请求的。”
“你有何所求?”宫正嬷嬷问道。
“我想当一名女官。”张昭华深吸一口气道。
宫正嬷嬷一瞬间其实也想到很多,哪怕是张昭华说请她帮助坐上王妃甚至太孙妃的位置,她都想过。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张氏居然不想继续阅选,而是选择当一名女官。
“为什么要当女官?”宫正嬷嬷道:“以你的资质,其实可以当上王妃的。做一国之王的正妃,享尽荣华富贵,子孙还可以传国,难道不比在宫中消磨岁月的强?”
“是,”张昭华硬着头皮道:“若有膏粱厚味,谁愿意粗茶淡饭?若能锦衣玉带,谁愿意粗麻加身?之所以做女官,其实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还望嬷嬷成全。”
宫正嬷嬷似乎有些恍然,她以为张昭华说的这个苦衷,是感情上的事情,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丫头有两情相悦的人,但是在父母的逼迫下来京师选秀,为了不辜负情郎,就打算做女官,待到五六年服劳期间满了,就可以顺利回乡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张昭华看嬷嬷的神色,似乎是在脑补一出气壮山河的苦情大戏,不由得嘴角抽了抽,算了,就让她这么误以为下去吧,能凭这个博取一点同情也可以。
“如果你坚持的话,”最后宫正嬷嬷道:“这一轮一共选阅了四十五名秀女,除了最后会从中选出五六个人出来,其实剩余的,都是打算留在宫中做女秀才的。你的名字和其他四十四位秀女的名单现在已经送到后宫去了,来不及划掉了——但是在娘娘面前,我可以说你一两点小毛病,将你排除在王妃候选人之外。”
最后一轮的选阅据说是在宫廷里,由掌管六宫的郭宁妃和诸位适婚皇子的生母们,一起挑选中意的秀女。张昭华到时候故意露一点蠢相出来,然后宫正嬷嬷在一旁说上一两句话,应该就意料之中地落选了。
张昭华大喜过望,当即伏拜在地上:“多谢嬷嬷!”
“你先不要急着谢我,”宫正嬷嬷意味深长地说:“我虽然愿意玉成此事,但是你要知道事无尽善的道理,你将来是什么归宿,也许并不在这一场谋划里。这个理儿,你以后就明白了。”
第四轮阅选之后,王氏就要和其他秀女的母亲从诸王馆搬出去了。张昭华实在不想掉泪,但还是忍不住哭花了眼睛。她的心好像被揉碎了,但是看王氏的神色,就知道王氏比她还要难过。
她甚至还没有告诉王氏自己擅自的决定,只能捏着她的手,一遍一遍跟她保证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她说什么王氏就点头相信,连她自己都好像要被自己说服了。
王氏走了之后,张昭华有一阵就是无精打采地,其他秀女也是一样,张昭华也听见吕氏晚上偷偷地哭,趁管事姑姑不在的时候,张昭华就跑去和吕氏挤在一张床上睡了,吕氏就不好意思哭了,两个人就偷偷摸摸地说话,第二天都是青黑着眼眶。
“我是不是长个儿了?”吕氏有一天忽然问她,原因她来馆子里带来的那几件袄裙穿起来居然紧绷绷地了,要知道,这几件原先穿着还嫌大,没想到如今已经很不合适了。吕氏还想着去织染局让人给放放线再穿,可马上就发了两声新衣裳,是纻纱的好料子,她就又把那两件袄裙塞回了箱底。
九月份就发了罗衣,进了十月了,又发了纻纱的衣服下来,说是该到什么时节,就要穿什么衣服。宫里是很注重节气的,什么都要顺着时节来,比如说九月份的膳食里,就很多花糕,张昭华还是蛮喜欢吃的,但是吕氏就不行了,她吃甜食反胃。
十月初一的日子,是颁历的日子,据说明年的日子短一天,不足数,所以过年时候要延一天出来,表示过了这个日子了。
其实还有一个好玩的地方,那就是学着喝酒。因为宫廷宴饮中,酒是不可缺少的东西。后宫最喜欢入口绵柔不醉人的酒,像李子酒、樱桃酒、菊花酒,也有司药司的库房酿造的蛤蚧酒、八珍酒和菖蒲酝酒,如果妃嫔在宴会上赐酒给你,你不会喝或者喝醉了出了洋相,都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秀女也要学着喝酒,她们也曾跟着嬷嬷们去馆子的地窖里头搬酒坛,有几个酒坛是隆重封存地,嬷嬷们指着那些酒说千万不可擦上一点儿,那是诸皇子的喜酒。
因为今年有五六名皇子要成婚了,诸王馆酒窖里面埋藏的陈酒就可以拿出来,在婚宴上宴饮了。
以前只是知道,埋藏女儿红是浙江绍兴一带的做法。因为早在宋代,绍兴就是有名的酒产地,绍兴人家里生了孩子,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如果是女儿,待到女儿出嫁时便取出招待亲朋客人,喝的这个酒叫“女儿红”;如果是男孩,就等到金榜题名的一天拿出来,名字叫“状元红”。
祖地在安徽的皇帝为什么学了绍兴的风俗,其实说来也有意思,因为当年皇帝在外面领兵打仗的时候,马皇后给他生了长子朱标,皇帝非常高兴,就在当地的一座山上刻字“到此山者,不患无嗣”。后来军营里面一起庆祝,有个祖籍浙江的就说了他们当地的风俗,皇帝觉得很好,回去之后就在每个儿子出生后埋一桶酒封藏起来。
当然不是等他们考状元喝了,而是在大婚的时候拿出来给他们喝。
第96章 民艰()
明宫,谨身殿中。
“皇爷,”一名立侍的太监轻轻道:“燕王世子来了。”
“叫进来,”一道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把帘子卷起来罢。”
很快有宫女子上来,轻轻将帘子卷起来——此时皇明的一应建筑和摆设与后世清朝流传下来的不同,就以华盖殿为例,中为宝座,座旁列镇器,座前为帘,帘以铜为丝,黄绳系之,帘下为毯,毯尽处设乐;殿两壁列八个大龙橱,其中贮藏着三代鼎彝,橱上皆大理石屏。
御座上方罩着帘帐,是有帷幔有帘子隔开外面的,古人有言曰:“帘者,所以隔别内外,防闲廉耻,彼能卷之而无嫌忌。”早在《五代史》中就有记载,孟昶曾封宠臣王昭远为卷帘使。而在此时,皇帝的登极大典上,就用了两位将军做卷帘人,后来册封皇太子时也用了将军做卷帘人,所以后世中一本名著《西游记》中提到的“卷帘大将”沙和尚,就是从这儿出处的。
这一点是很明显的汉族制式风格,不过断送在了清朝。但是仍然保存在日本和韩国的一些礼仪文化中,比如后世日本明仁天皇举行的即位大典上,天皇和皇后在“高御座”和“御帐台”两座帷帐处登位,并坐在帷帐内与来宾见面。而韩国首尔景福宫勤政殿内宝座后面也有屏风,也有宝盖,也有悬帘。
朱高炽见到了天颜,当即伏拜在地:“孙儿高炽,见过皇祖父。”
“起来,”朱元璋和颜悦色道:“儿是从诸王馆过来的么?”
“回皇爷爷,”高炽道:“孙儿是从大本堂过来的,今日虽没有先生授课,但是孙儿还是想要查看一些典章,所以听闻皇爷爷传唤,走来的快。”
“儿勤勉,”朱元璋欣慰道:“朕传你来,也无他事,你且站过来些。”
朱高炽依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阶下。
“上阶来,”朱元璋招手道:“朕这里有通政司来的奏章,三百四十五本,是一天朕必须要看阅完的,各地奏章,都呈报的事情不同。朕今儿交给你一个活儿,你给皇爷爷分类奏章,看上面写的事情差不多的,就分成一类;把你认为紧要相关的,单独拿出来最先呈奏。”
朱元璋如此吩咐了,朱高炽倒也没有面露难色,也没有推辞拒绝,就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跪坐在御案旁边,将散落的奏章一一阅读起来。
就这样爷孙两个静悄悄地,偌大的殿里,只有簌簌地翻阅和落笔的声音。
如此一个多时辰之后,朱元璋终于抬起了头来,指着自己面前的奏章问道:“儿给朕看的奏折,都挑的是各地禀明旱涝灾情、军民垦边和修渠塘水利的折子,为何儿要挑这些奏折上报呢?”
朱高炽站起来道:“回皇爷爷,《尚书》中说,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又有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之言。如今各地旱涝灾情关乎百姓的生存,而垦地和水利之事,有与耕稼息息相关,乃是百姓的衣食之源,是民生之所资。孙儿觉得这样的事情乃是最要紧的事情,所以就擅作主张挑出这样的折子来,还请皇爷爷恕罪。”
朱元璋听完之后,十分高兴,问道:“儿生在皇家,没尝过苦头,如何知道民间疾苦?”
“儿虽然天潢贵胄,”朱高炽答道:“但是自幼诵读祖训,皇爷爷爱民如子之切,孙儿如何不耳闻目染?且孙儿在北平时候,每年春耕时节,父王就令我们兄弟三人去体察民情,途中未乘坐车轿,而是一路骑马前行,为的是可以看到沿途老百姓的生活情形,知道百姓生活的不容易。孙儿也曾一日走过五十里地,北平周边的县城,稼穑亩产,俱都了然于心。”
朱元璋惊讶道:“可真?”
见朱高炽点头,他便随口问了一些稼穑的问题,比如如何起一拨土,耘一株苗,几月当下,几月当收——果然朱高炽没有骗他,回答地丝毫不差。
朱元璋更加惊讶,甚至问了一些农民茠锄、刈获、载积、打拂、簸扬的事情,这些似乎只有老农才一清二楚的东西,问朱高炽,居然也头头是道。
朱元璋大喜道:“朕常常说,每一食,便念家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