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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昭华-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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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太庙() 
把江都郡主送出了殿门,几位亲王妃就去后宫拜见母妃去了,张昭华和吕氏跟这些妃子们攀不上亲,又不想回诸王馆,因为诸王馆到耿府有好远的路程,回馆子休息不到一个多时辰,就要去耿府观礼,时间太紧张了。

    张昭华看到亲王妃都有母妃去拜见,但是自己和周王世子妃却没处去,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她忽然生出个想法来,对吕氏道:“咱们要不然去太庙吧。”

    南京城的中心是皇城,皇城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右边是祭祀土神和谷神的社稷坛,左边是祭祀祖先的太庙。这是按左祖右社的封建都城建制设计的,还按传统规制在南郊建了天坛、山川坛,一切和后世的北京城的规划一样,或者说,北京城就是仿照了南京的建制。

    等她们坐了凤轿来到太庙,才发现太庙前面是有守卫的,而且人数众多,竟和宫城守卫一样森严。有领头的军士看到了她,可以说是非常惊讶。

    “来者何人?”这应该是个有品级的武官。

    “我,燕王世子妃,”张昭华心里有点后悔,便让宫女给她传话:“欲来拜谒太庙。”

    “敢问世子妃娘娘,”这武官不紧不慢道:“知道太庙是作何的吗?”

    “敬天法祖,崇祀先人。”张昭华道。

    “那么世子妃可知道,”这武官语气严厉起来:“太庙并不许三种人进入。”

    “敢情问。”张昭华道。

    “为臣不忠者,不许入庙。”武官道:“为子不孝者,不许入庙。女人,不许入庙。”

    张昭华默然。她今儿来简直是自取其辱来了,早知道这时候的太庙还不是上辈子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她干什么来这被人训斥。

    她出来就没有带着女官,钱嬷嬷被她留在了体仁堂,没人提醒她太庙是个禁地。而这些扛轿子的女轿夫和身边伺候的宫女,都不知道太庙这地方的威严。现在被周围带刀的甲士吓着了,都瑟瑟发抖。

    张昭华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回去之后还不知道怎么被人笑话鲁钝和不知礼仪呢——她本就在出身上有硬伤,这下更是要让有心人揪住把柄了。

    “我所要拜谒的,是家庙。”张昭华道:“这是我家的祠堂,岂有不许宗亲进入的家庙?”

    “我家家庙里,有孝慈皇后神主,”张昭华干脆拉大旗道:“我,孝慈皇后孙妇。为人子孙,过太庙而不拜,岂能称之为孝?况今日非我一人,我来致祭,并托燕王并王妃殿下之意。燕王远在北平,不能日日拜于孝慈皇后灵前,私心常憾,今日由我代为致祭,乃全子孙生事爱敬,死事哀戚之意。”

    “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张昭华指了指自己:“我忠臣之妇,孝子之妻也,孝慈皇后生时,未能尽生民之本,如今自当尽死生之义。你若一样也是忠臣孝子,当不阻我。”

    要不说古人很容易被感动呢,眼前这名七尺男儿和他的部下,刚毅的脸上都有了动容之色。只是身上厚重的铠甲,便是他不能轻易逾越的职责。

    不过这时候,从小门里面,又走出了一个年迈的太监来,他似乎也是听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微微抬起左手来,对守卫的人示意了一下。

    守卫们就悄然退开了。

    那老太监便躬身做了请的手势,让张昭华跟他来。张昭华提着裙子,先走到了吕氏的轿子前面,敲了两下轿身。

    没有回应。

    张昭华就知道了,吕氏不敢进庙。

    不能怪她,今日进去之后,皇帝很有可能会怪责治罪,虽然张昭华有把握在面陈的时候,让皇帝回心转意,但是吕氏毕竟还是土生土长的人,今日的一切其实已经吓坏了她,说到底也怪张昭华拖累了她。

    她就跟在这个老太监身后,只身一人进了太庙里。

    老太监走路瘸得很厉害,两条腿都不好用,走路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张昭华还注意到,他的右胳膊整个是拧巴的,这是一种典型的骨头被打断却没有被接好的样子。这样的人,守在太庙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肯定也是牵扯到皇家的哪一件烂事。

    张昭华决定装乖一点,什么都不要问。

    正门是皇帝祭祀太庙时所走之门,他们是从旁边的侧门进入的。进去之后,两侧有库房,再往前走能看到井亭,直走进入戟门,这道门是黄琉璃筒瓦屋面,单檐庑殿顶,台基前后三条道。因为帝王外出,在止宿处插戟为门,所以此门台基下陈列有八个戟架,戟架被张昭华默默数过,有戟十五枝,所以总共是陈戟一百二十枝。

    她上一辈子见过的太庙,有戟门而无戟,因为八国联军来北京全盗走了。她现在看到的戟,上面却有斑斑锈迹,还有很显而易见的坑洼,这是真的见过血的戟。

    从戟门进入前殿内,这座大殿很空荡,只有正中央供奉的木制金漆的两把神座,帝座雕龙,后座雕凤。这个殿在真正意义上,才叫太庙。因为每当祭祀的时候,会把后面中殿的神位移到这个殿来举行祭祀。

    座前陈放有供品、香案和铜炉等。老太监给她递了香,张昭华就跪在蒲团上给神座进香。这里两侧的配殿,设皇族和功臣的牌位,东配殿供奉宗室,比如早夭的赵王、鲁王神主就在里面,西配殿供奉有功大臣,就是功臣配享太庙的意思——然而张昭华从东配殿祭拜完毕,老太监却没有让她进入西配殿。

    张昭华心里有一点顿悟。皇帝既以功臣配享太庙,又命别立庙于鸡笼山。论次功臣二十有一人,死者塑像,生者虚其位——重点是,皇帝从来没有公布配享的人是谁。

    配享太庙是多大的荣誉,几乎是比世券还要稳妥的保证,这样的功臣,子孙如果不谋逆,就世世代代与国同休。

    那西侧的配殿,门不是死死闭严实的,甚至里面还有微微的亮光,能看到里面黄色的帷幔,但这样一种明亮的颜色,却不能带给张昭华暖和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压抑,不知不觉而又铺天盖地地袭来。

    张昭华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乖乖跟着老太监穿过了前殿,走到中殿里。

    这时候的中殿应该叫寝庙,殿内也很空旷,正中室留了一个没有名字的神主,张昭华知道这就是皇帝给自己留的了,因为旁边还祔着孝慈皇后的神主,再旁边,就是懿文太子的。

    太子也能入寝庙——等太孙即位了,就会追尊自己的父亲为皇帝了,所以将懿文太子的神主放在这里,也是应当。

    张昭华恭恭敬敬地拜了八拜的大礼,然后走上前去又跪下来,摸了摸神主前面放置的,两把神椅的腿。

    神龛前面陈列着与神牌数目相同的帝后神椅,对于皇后的祭祀,明代仅供原配,也就是说,只有皇帝的第一个妻子,才享有祔庙的礼仪,之后不管是继立还是本生,都不能升祔太庙。

    所以这椅子一把是皇帝的,一把是马皇后的。

    她其实很想见一见这个书里不吝溢美之词的贤后,但是她没能见上。她知道此时安徽有一个礼仪,家里的老人去世之后,子孙会留着老人坐的椅子,要是想念老人了,就摸一摸椅子腿,好像又回到承欢膝下的时候。

    这个礼仪,好像到后世就没有了,但是现在,总还有可以奉行的机会。

    张昭华就轻轻摸了摸椅子腿,感觉这里的烛光,都好像温柔了许多。

第130章 祧庙() 
在寝殿里,祖宗牌位同堂异室。除了皇帝给自己留的神主,还有很多夹室,分供了皇帝的祖上,有皇帝的高祖父德祖,有曾祖父懿祖,有祖父熙祖,还有父亲仁祖。

    这些神主还能放在寝庙里,不过等到几世孙当了皇帝,这天子七庙被占满的时候,他们就要按规制被挪到后殿,也就是祧庙里去供奉了。

    有关这个礼仪,张昭华上辈子在游玩太庙的时候,听导游解说过。

    在中国历代王朝中,一切宗法制度上皆依据周礼,而周礼是这么规定的:“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而七。”到了王莽时候,增为祖庙五﹑亲庙四,共九庙。后历朝皆沿此制,也就是说,太庙正殿中只能供奉九个皇帝,除了开国之君的神主永远不会挪动外,其他皇帝的牌位都是“亲尽则祧”。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当寝庙的九个庙室都满了,而神主没有地方再放的时候,就要选出和现任这个皇帝亲缘关系最远的那一位皇帝的神主,把他的神主从九庙中请出来,供奉在后面的祧庙中。

    按理来说,开国皇帝亲缘关系应该是很远的了,但是有一条规定,开国太祖则“万世不祧”,不管关系多远,都稳居太庙正中。

    这种制度,导游讲解的时候是以明朝为例的——清朝没有祧庙了,因为道光帝去世之前,以恢复天子七庙制度为由,提出自己驾崩后不祔庙。而这种建议违背礼制,根本不可能被执行。同治帝祔庙时,太庙九室已满,因为清代皇帝宗庙没有迁祧的先例,不得不仿照奉先殿改制之法,将太庙中殿九室扩展为十七室,清代皇帝的宗庙庙数制度从九庙制度变成了群庙制度。

    所以导游问他们这些游客——明成祖朱棣,其实在嘉靖之前,是称呼为太宗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嘉靖皇帝将他庙号给改了吗?

    大家说不知道,导游就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说明朝嘉靖皇帝是以藩王之子入祀帝位的,他爹兴献王并没有当过皇帝,因此也不可能入太庙。为了认爹,嘉靖帝就和大臣们结结实实的闹了一场,史称“大议礼之争”。

    就说嘉靖帝把自己的爹封成了皇帝还不满足,还想把他也弄进太庙去。在廷杖的威风下,大臣只好屈服,但是那时候,太庙中的九个名额已经满了,要是再塞进去他爹,就得祧一个出来。论亲缘关系,最远的肯定是太祖朱元璋了,但是开国皇帝不祧,他之下当然是太宗朱棣和嘉靖帝亲缘最远,所以如果要祧的话,无疑该把朱棣祧出来。

    那可是太宗朱棣,立下何等功业之人——就算嘉靖敢祧一个祖宗出来,也不敢祧他。这点自知之明嘉靖帝还是有的,要不说嘉靖皇帝聪明呢,他就改了朱棣的谥号为“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则改为“成祖”,这样可以使他与朱元璋并称祖,同为“万世不祧”之君,在太庙正**奉。

    这样,太祖和成祖都不动,被祧的就是除了太祖成祖之外的亲缘关系最远的皇帝,好像就祧了朱棣的儿子——不知道是哪一任皇帝了,庙号又是什么,张昭华那时候就分了心,没有听清楚了。

    这就是朱棣之所以是明成祖而不是明太宗的原因。

    张昭华想到这里,就是无比后悔自己那时候被太庙里面一个小孩的尖叫声给分了神,没有听到导游讲述地那个被祧出去的皇帝的名字。

    你以为燕王夺嫡成功后,夺嫡这种事情就没有了,就平息了吗——不可能,但从史书上来看,唐太宗杀了一兄一弟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儿子们斗得更厉害,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嫡幼子。

    张昭华觉得如今的情况,和唐史差不了多少,因为她知道燕王也是杀了亲人非法篡位的,也像唐太宗一样,有三个嫡子。

    她不知道最后坐上皇位的,究竟是哪一个——高炽虽然既嫡且长,但是李承乾难道不是吗?看他的下场,总是让人引以为戒。要知道,历史是不断重复的,就算没有重复,也有相同的韵脚。

    张昭华将这样的隐忧藏在心里。

    她从祧庙出来,快要是傍晚的霞光却渐渐显出了紫蓝青绿诸色。她从未见过这色彩斑斓的霞色,和眼前这样鲜红的太庙颜色,好像掩映出千变万化的辉色来。

    她好像看见了有人将寝庙帝后的神位迎出来,迎接到前殿去;还有人将牺牲所、宰牲亭所宰杀的牺牲秩序井然地抬到殿内,还看到穿着衮服的皇帝袒露右臂亲自前去迎接,然后此时,礼乐官在敲钟奏乐,古朴而悠扬的音乐里,皇帝和大臣则高唱祭祀的歌曲同声歌唱,翩翩起舞。

    歌词虽然是深奥繁难,但是张昭华居然能听懂,是在说祭祀的牺牲又大又肥,可以博得祖先神灵的欢愉,希望祖先继续保佑,希望天下永远这么太太平平的。

    她好像明白了祭祀本该有的用意。

    宗庙致敬,不忘亲也;修身慎行,恐辱先也。

    祭祀就是怀念,就好像在这样一种仪式中,又找到了和先人沟通的办法。看着这里逐渐增多的牌位,就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代,有多少先人,有哪些先人,作出了怎样的贡献。

    到了这里,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害怕自己有什么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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