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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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儿?你怎么在这里?”陌生又似乎熟悉的声音响起。
黎辉茫然看去,喃喃道:“太太?”
何氏走过来:“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
“咦,怎么哭了?”
黎辉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才发现脸颊湿漉漉的,尴尬得红了耳朵,胡乱诌了个理由道:“刚才摔了一跤,有点疼。”
“摔破了?”
“没有。”
“那赶紧回去吧,天黑了,看不好路,我让丫鬟打灯笼送你。”
“不用,我去看看三妹就回,太太不用管我。”
“呃,那行,你去吧。昭昭平白惹了一身骚,肯定难受呢,见你去看她,说不定会好些。”何氏一听黎辉要去看宝贝女儿,语气更柔和了。
她就是独生女,从小盼着有个兄弟姐妹作伴,只可惜没有这个福气。现在黎辉愿意对女儿好,她打心眼里是高兴的。
黎辉向何氏行了个礼告辞,去了西跨院。
西跨院里的书房是亮着的,能映照出少女纤细的身影。
黎辉驻足,看得出神。
三妹还不到十四岁呢。
可就是这样的三妹,今天却力挽狂澜,把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化于无形。
而他,甚至还在纠结是不是替大姐坦白。
窗上又映照出一道身影,立在纤细身影身旁,似是在劝说什么。
坐姿优雅的少女抬了头,手中却一直未放下书卷。
另一道身影退了下去。
窗前的少女依然在低头看书。
黎辉终于迈出了脚。
“姑娘,三公子来了。”
“请三公子进来。”
黎辉被阿珠直接领进书房,果然就见乔昭坐在书案旁,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卷。
“这么晚了,三妹还在看书?”
乔昭把书卷放下,灯火下,露出淡淡的笑容:“三哥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早就笃定了黎辉会来。
黎辉一愣:“三妹知道我会来?”
阿珠奉了茶,退出去。
乔昭才道:“我猜三哥定然有话和我说。”
知道行凶者是黎皎后,她便明白了:黎辉一定发现了真相!
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妹妹;一边是亲情,一边是良心。
黎辉除了站出来认罪,别无选择。
所以她在等。
如果能等来黎皎的道歉,那么她可以看在黎辉的面子上给黎皎最后一次机会。
只可惜,黎皎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抓住。
一个几乎把亲姐妹置于死地、经过胞弟劝说都不会道歉的人,难道指望对方会迷途知返吗?
不会,对方只会变本加厉把错误归罪于别人而已!
第239章 糊涂不是犯错的借口()
面对着乔昭坦然澄澈的眼睛,黎辉却沉默了。
事到临头,才知道许多话开不了口。
可很多话,哪怕再无地自容,也是要说出来的。
“三妹,我……我是替大姐来和你道歉的。打伤长春伯幼子贾疏的人,其实……是大姐……”断断续续把话说完,黎辉抬眸去看乔昭,却发现少女依然面色平静。
“三妹?”
乔昭笑笑:“我知道。”
“你知道?”黎辉一脸诧异。
“是呀,我知道,不过也是才知道的。”
黎辉额头出了汗,脸上更热。
原来三妹知道。
站在西跨院中,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退缩的。
大姐说的没错,一旦让三妹知道了,她们的姐妹情分很可能就全没了。而他只要保持沉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姐以后不再犯糊涂,那么大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怎么能当成没发生过呢?
他的良心,让他迈不过去这个坎儿。
而此刻,黎辉庆幸来坦白,不然在三妹心里,他们是何等卑劣。
“大姐怎么没来呢?”乔昭波澜不惊问。
黎辉被问住了。
撒谎,他做不出来;如实说,说不出口。
“三哥,有些事别人是不能替的,我觉得道歉算是其中一种。”
“三妹,大姐是一时糊涂了。”
“一时糊涂?”乔昭笑了,“今年的花朝节上,大姐一时糊涂弄丢了我,又一时糊涂嚷得人尽皆知,现在还是因为一时糊涂让我当替罪羊吗?”
“三妹——”
乔昭语气依然是平淡的,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事:“三哥知不知道,我被拐后是什么样子?你们好像都没问过我细节,是怕我回忆起往事难过吗?”
黎辉身子一颤。
乔昭目光投向糊着碧纱的窗棂,上面投着她与黎辉的影子。
“三哥知道,我不是好脾气的,落入人贩子手里怎么会甘心。我一次次逃跑,又被捉回来,每次捉回来,三哥知道人贩子会怎么教训我吗?”
黎辉紧紧抿了唇,手心湿漉漉全是汗水。
少女清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而来:“南方的二月,路两旁的柳树已经抽出枝条。他会随手折了柳枝往我背上打。他说,柳条细,抽在人身上又疼又不会落疤。我不认命,继续跑,他就饿着我,让我没力气逃。三哥一定不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吧?胃里好像燃着一把火,烧得我每一寸肌肤都在痛——”
“三妹,你别说了,别说了!”黎辉面色煞白,一把抱住了乔昭,冷汗从他额头滚落,落在乔昭浓密的发丝间。
乔昭耳根微热,推开了黎辉。
虽然他们如今是实打实的亲兄妹,可毕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比起兄长乔墨,还是不同的。
话已经开了头,乔昭没有停下来:“后来我就不敢逃了,因为再逃可能真的就要死掉啦。”
是啊,小姑娘黎昭,就是这样死掉啦。
小姑娘黎昭再娇蛮,再任性,终究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可她就这么死了,那些痛恨她的人也就罢了,可是深深爱着她的,比如何氏,永远不会知道她挚爱的女儿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三哥也不喜欢以前的我吧?任性又娇蛮。可是所有的懂事,都是因为知道疼了,所以才长大了。”
“三妹,我以后会保护你的,我保证。”黎辉不敢看妹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总觉得以前的妹妹死去了,重获新生,却不再需要他们的弥补。
“大姐的事,我会告诉祖母。”乔昭平静道。
黎辉怔了怔。
他一开始的打算里,是想要大姐向三妹道歉,私下说开了,以后姐妹二人能好好相处。
他相信大姐向三妹道歉后,三妹不会闹到长辈那里去的,也算给大姐留了脸面。
可是此刻,听完三妹这一番话,反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多谢三哥来看我。夜深了,三哥早点回去歇着吧。”
乔昭没有问黎辉会不会怪她。
该说的已经说了,如果黎辉想不通,任她舌灿莲花,也是没用的。
“三妹也别看书了,伤眼睛。”
黎辉从西跨院走出去,直到回到自己屋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小的担心死了。”
“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嗳。”小厮青吉应了,颠颠跑进去拿出一个白玉盒子递给黎辉。
“这是什么?”
“是太太让人送过来的云霜膏,说是公子摔着了,涂抹伤口用的。公子,您摔哪了?让小的看看!”
黎辉握着云霜膏,心中滋味莫名。
翌日,府上男人们该上衙的上衙,该上学的上学,女眷们则例行往青松堂给邓老夫人请安。
黎皎一夜未睡好,拿煮熟的鸡蛋敷了眼,又涂上厚厚的脂粉,才遮住了浓重的黑眼圈,早早来到了青松堂。
“皎儿今天来得早。”
“天热了,躺不住,还不如早早来陪祖母。”黎皎笑容甜美,哄起老太太来得心应手。
她现在有些拿不准三弟心思了,三弟让她好好想想,难道一定要她向黎三道歉不成?
好在三弟一早去了国子监,再缓这一个白天,气头说不定就过了。到时候她再好生说说,这件事应该就能过去了。
让她向黎三道歉,是绝对不行的。黎三是什么人,知道真相后定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来请安的人陆续齐了。
邓老夫人扫视一圈,问何氏:“昭昭呢?”
昨天昭昭用银针把傻子治好,太过惊人,只是当时不便细问,她可一直好奇着呢,就等着孙女好好歇一晚上再盘问的。
何氏一脸茫然:“儿媳也不知道啊,是不是睡过头了?”
二太太刘氏低头偷乐。
这个棒槌大嫂啊,她真是服了,怎么就生出三姑娘那样的伶俐人呢?
“三姑娘来了。”站在门口的大丫鬟青筠喊。
乔昭走进来,向长辈们请过安,看了黎皎一眼。
黎皎莫名生出不祥预感。
“三丫头脸色不大好,昨天没睡好?”邓老夫人问。
“孙女是没睡好。祖母,我知道了谁是打伤长春伯幼子的真凶!”
第240章 真凶是黎皎()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二太太刘氏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就说,连长春伯府那个二傻子都成了京城的大笑话,三姑娘怎么会让真正的行凶者好过呢!
黎皎咬着唇,手指节隐隐发白。
难道三弟真的告诉了黎三?
“是谁?”邓老夫人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
乔昭目光落在黎皎面上,不疾不徐道:“就是大姐啊。”
“什么?”邓老夫人直接把茶盏打翻,茶水洒了一身。
二太太刘氏嘴巴张大忘了合拢。
何氏更是腾地站了起来:“谁?”
“是大姐,真正进入碧春楼打伤长春伯府幼子的人是大姐。”
众人都看向黎皎。
“不是我,不是我——”黎皎面色青白交加,看着乔昭眼泪直流,“三妹,你怎么能胡说呢?”
就算黎三听三弟说了,也没有任何证据。
这件事她是绝不会承认的,大不了就以死逼三弟站在她这一边好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她相信与三弟的姐弟之情早晚会修复,可要是让祖母知道了她做的事,才是彻底完了。
乔昭看向黎皎的目光带了无奈。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矢口否认,这样的脸皮,她也是甘拜下风了。
懒得多费口舌,乔昭淡淡道:“那个闲汉,我已经叫晨光找到了,大姐可敢与他对质?”
黎皎脑子嗡了一声。
闲汉?黎三怎么能找到那个闲汉?
不能慌,说不定黎三是诈她的。
“还有你回府的路线,夜香郎走的巷子……”
接连抛出来的消息彻底摧垮了黎皎硬扛到底的决心。
她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三妹,我知道我错了,本来想好了今天私下找你道歉的。你……你一定要逼死我才行吗?”
“原来真的是你!”何氏气得跳脚,“你差点害死昭昭,你还有脸哭,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何氏,你先安静点。”邓老夫人目光紧盯黎皎,“皎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黎皎抽泣着道:“昨天早上我看三妹出门,有些不放心就跟了上去,结果误入了碧春楼,然后就遇到了贾疏。”
“你跟着你三妹做什么?”
“我,我担心她年纪小,被人哄骗——”
邓老夫人皱了眉:“你三妹出门有丫鬟和晨光跟着,能受什么哄骗?”
没有确凿的证据,黎皎自是不敢把晨光扯进来,眼珠一转道:“我无意中见过三妹和陌生男子在一起喝茶,所以怕她被人哄了……”
既然长容长公主府的公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给黎三作证,可见他们见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这么说,不会有破绽。
“那你也不该冒冒失失进了青楼,更不该拉你三妹当替罪羊。皎儿,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老夫人,您可一定要好好处置她,她这是黑了心肝啊,连亲妹妹都往死里害。”何氏气得不行,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抽黎皎两个耳光解气,触及到女儿平静的神情,生生忍住了。
黎皎跪着扑到邓老夫人腿上:“祖母,您罚我吧,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该死,我应该早点跟三妹道歉的,而不是等到今天——”
她哭得凄惨,泪水冲刷掉厚厚的脂粉,露出浓重的黑眼圈,瞧着很是可怜。
邓老夫人一双手不停抖着,下意识抬手想摸摸黎皎的头,伸到一半无力落了下去。
这孩子,被她惯坏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邓老夫人努力回忆着。
虽然她内心对自幼丧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