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欢-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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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叹气:“也是家中老妻凶悍,年轻时我便没有在几个女儿身上下过功夫,一直觉得对她们略有愧疚,亲事上便想让她们如意些。”
在这件事上,傅琨倒是称得上感同身受。
两人稍稍坐了会儿,便各自打道回府。
傅琨知道,孙秀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回到傅家,傅琨去书房坐了坐,下人却来报,有客登门。
竟然是钱家郎君钱豫。
傅琨未当作一回事,吩咐下人:“三哥儿还未归家,去二房请傅澜过来,让他招待吧。”
傅家和钱家的关系,因为傅梨华和周毓琛的事,也有些微妙,傅琨更不适合出面。
谁知下人去而复返,只道:“钱家郎君说一定有要事要亲自见您,请您百忙之中抽个空。”
傅琨放下手里的笔,抬手按了按眉心。
多事之秋,也不知又有什么麻烦。
“请他来书房。”
到过他书房的年轻后生并不算多,除了自家人,也只有身份尊贵如周毓白周毓琛这样的人物,曾有幸在傅相的书房里同他下棋饮茶。
钱豫也算是被抬举了。
钱豫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来见傅琨,心下未免有些忐忑。
他这几天不断在想着周毓白同自己说过的话。
能和钱家谈条件的人,本身就拥有很大的筹码。
周毓白说的不错,钱家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一面是自己胆小踟蹰的父亲,一面是自己为亲事所苦恼的妹妹。
钱家的目的,不过是要保住家族荣耀,当年雄踞一方的吴越国主,如今的后代却只能通过掏出大笔银钱来换回平安。
“钱家和我六哥结亲,张淑妃便如永远吃不饱的狮子,可以有恃无恐地不断作践钱家的金山银山,你们要掏多少钱出来算过没有?而即便我六哥顺利登基,张淑妃也一定会把持朝政,后宫前朝一把抓,兔死狗烹,她还会记得你们钱家几分情谊?”
“即便你妹妹成为皇后……怕是也难以拥有自己的血脉。”
一个曾经有过反心的家族,试问张淑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养虎为患?
钱豫和钱婧华的母亲,永远只是一个不能见光的把柄,只能被利用,却绝不可能被放过。
这就是残忍的事实,一直都是钱家想的太天真。
钱豫不得不认可,周毓白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太透彻。
他也第一次感到心惊,人都道寿春郡王聪颖过人,却没想到那其实已经是他不断藏拙的结果了。
猛兽才刚刚露出爪牙……
钱豫以为周毓白说这些,是为了他自己能够将钱家攥在手里,谁知对方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并不需要钱家在银钱上的支援,你母亲的身世,也并非我所关注的重点。我和你谈的,是一桩对所有人都好的交易,各自退一步,局面才不会往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
他是这么说的。
和傅家结亲。
这是周毓白提出的想法。
钱豫确实有一瞬间的惊愕,但是随即脑海中想到的便是傅渊磊落如青松的姿态,还有傅相人人称颂的名声,万人之上的权力……
“傅家怎么可能同意?”
钱豫忍不住反问。
“傅家当然会同意。”
周毓白比他更笃定,随即便轻轻笑了笑,“你不如去问问令妹。”
等钱豫见到钱婧华在他提到傅渊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的姿态时,心中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什么时候的事?
妹妹心里竟然有了人。
竟然还是傅渊。
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点都不知道。
比惊讶更多的是愤怒,他还以为钱婧华同傅渊来往,被人抓住了把柄。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猜测。
二人之间确实清清白白。
周毓白倒像是看了一场免费的好戏。
他提醒钱豫:“家族与情义,一直都不是矛盾的选择,钱兄主持家业几年,相信也有自己的判断。”
钱豫早就到年纪摆脱家族的束缚,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恰好她妹妹又心属傅渊,他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为了未来博一把,更为了妹妹的幸福博一把,他没有理由不去试。
所以他站到了这里。
站到了傅相书房的门口。
钱豫确实是紧张的。
他微微偏过头,嘱咐身后侍从:“东西捧好了。”
身后的侍从也不敢稍有怠慢,仿佛手上匣子里装的是比传国玉玺还宝贵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傅琨对钱豫还算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而已。
他没有必要对钱家未来的主事人有高看一眼的必要。
钱豫闭了闭眼,在心中命令自己镇静。
这是他的决定,但他更有信心,这是改变钱家固有宿命的决定。
永远成为张淑妃的钱袋子,等待着兔死狗烹的那天,还是反客为主,真正成为这场争斗的胜利者。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有件东西,出自傅家,晚辈希望傅相能够看一看。”
钱豫让侍从打开那只描金漆的朱红色木匣。
傅琨微微拧眉。
对于钱豫来说,这就是他来傅家的敲门砖。
一只光彩夺目的步摇。
傅琨微微拧眉,视线从那步摇之上落到了钱豫的脸上。
他的第一反应,便猜钱豫是朝傅念君而来。
女儿家的首饰,男人多半是无法判断出不同的。
钱豫道:“傅相大概不认识这东西,这是我妹妹的首饰。”
他表明了这件东西并非出自傅念君。
傅琨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钱豫索性心一横:“将它送给晚辈妹妹的,正是令郎。”
第345章 终于来了()
傅琨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傅家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唯独傅渊不可能。
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了,傅琨太了解他是个什么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空穴来风,钱豫怎么可能这么大阵仗上门来。
钱家有什么资格敢诬到他和傅渊身上来?
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
“钱世侄想要什么?”
傅琨微微睇着钱豫,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钱豫迎着这样的目光,心下自然紧张,他甚至能够感到后背沁出薄薄的汗,沾湿了他的里衣,不舒服地贴在身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用最大的勇气对上了傅琨的目光,毫无惧色。
周毓白说的没错,这是和傅家的合作,但也是交锋。
钱家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过弱势,钱家拥有越多东西,家主往往就越怕失去太多,而实际上,其实他们的筹码足以让他们在任何一场交锋中都不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所以前人们不敢的事,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傅相言重了。”
钱豫恭敬地朝傅琨拱了拱手,以谦卑的姿态说道:“晚辈只是想求一个说法。”
说法?
傅琨觉得有点可笑。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女儿,现在是儿子,给了多少人说法?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匣子中那只步摇之上,做工精致,用料讲究。
但是他很快想到,即便退一万步讲,这如果真是傅渊送的……
可真是什么男女之间的定情绪之物的话,为何会是这样一只步摇?
若不是定情之物,便一定有别的讲究。
虽然钱豫这个后辈表现地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镇定和自若,让他一时不能笃定,但是傅琨在官场混了多年,多少也不会被区区这样一个东西迷惑。
“说法不该由我来给钱世侄,等三哥儿回来,他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钱豫只是微微笑了笑,“傅相公,晚辈愿意等。”
傅琨倒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识的孩子了,他是认定了傅家一定会给他个说法,还是手中握有别的把柄自己不得不妥协?
傅琨一辈子都不习惯同人怒目圆睁,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同一个小辈发脾气,便直接让下人请了钱豫去歇息,让人快马去寻傅渊回来。
傅渊原本正和同僚切磋诗词,傅家很少有这样着急忙慌来唤他回去的时候,同僚们因此还取笑他:
“傅东阁尚未娶妻,家中竟还催的如此着急……”
“也不知哪位小娘子日后有福分,可以催促傅东阁归家……”
在昭文馆的同僚多半是今科或上科的学子,与傅渊年纪相差不大,也敢凑趣一两句。
谁都知道傅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
只是面对这样的话,傅渊一向是没有什么回应的。
他的回答让家丁觉得很是震惊。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
家丁十分疑惑,是说三郎君早就等着钱家郎君了?
家丁一头雾水,傅渊倒是有如释重负之感。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傅渊没有换衣裳就去见自己的父亲。
傅琨手里正端着一杯茶,却只是端着,并没有喝,显然在想事情。
他面前不远处还摆放着钱豫带来的那只木匣。
傅渊瞥过去淡淡的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傅琨脸上。
“爹爹急唤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傅琨抬眸,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他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明知故问。
傅琨淡淡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出口的话是:
“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让我放心的孩子。”
他指着桌上的匣子问:“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步摇是怎么回事?”
傅渊答道:“端午那日,一时不慎撞坏了钱小娘子的首饰,便赔了她一件,是我私下用念君的名义吩咐工匠赶制的。”
傅琨点点头:“你做事一向谨慎,所以今日钱豫拿着这东西来,或许是因为……根本是你授意的。”
傅渊不亲口说,这样的事就是永远查不到证据。
“是。”
傅渊欣然承认。
是他告诉周毓白的。
傅琨的脸色瞬间便沉了。
傅渊顿了一顿,反问傅琨:
“爹爹也有过年少气盛的时候么?”
傅琨的一生都走在一条中规中矩的路上,家学渊源,作为傅家的长子嫡孙,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而要他来说,他会觉得自己的长子在沉稳和镇定上尤甚自己当年。
起码以一件事来说,傅渊在这个年纪上就胜过了他。
傅琨少年之时,与大姚氏请深爱笃,虽不至于耽误仕途,但是对古板的傅老太公来说,总是对此略微不满。
而傅渊,生来就在七情六欲上表现地极淡漠。
傅琨如何可能相信他会突然迷上了钱家的小娘子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他冷冷地说道:“你何必以己比我,你不是我少年时,钱小娘子也不是你母亲。”
傅渊说:“爹爹想错了,我指的并不是这个。我指的是……爹爹在少年时可有过那种,想要擘青天而飞去,以一己之力挽狂澜的豪情与气势?”
傅琨重重地将手掌拍在桌子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有想法便同我说,你与念君,我几时阻拦过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何时不肯放权?我少时便受你祖父桎梏良多,如今便成全你们兄妹这样极大的主张,若是你只为了一口气要来违拗我这个父亲,我也算是养到了个好儿子!”
傅琨从未对子女说过这样严重的话。
如傅梨华那般不服管教之人,他懒得教诲,但是对傅渊和傅念君兄妹,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多少大事,都是由他们自己拿的主意。
亡妻大姚氏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傅琨一直记得她的嘱托,对待两个孩子,规矩和礼教一直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觉得开心自在,就是最大的福气。
傅琨从来没有想到傅渊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想要做什么?不惜站到他这个父亲的对立面也要去做的是什么?
不可能只是迎娶钱小娘子。
傅渊不是这样短视的人。
第346章 理由和弱点()
傅渊抿了抿唇,掷地有声地道:
“我要的是,爹爹不再插手枢密院。”
话音落,屋里只有沉默。
气氛十分难言。
在这么多年之间,似乎在傅琨与傅渊父子之间,第一次有这样难熬的沉默。
“理由。”
傅琨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就像傅琨了解他一样,傅渊一样也了解他的父亲。
傅琨从来不会脸红脖子粗地与人争辩,他这